“林闲呢!出来。”
    “林闲,出来。”
    平安的房门打开,林闲几人从屋内走出来。
    林富贵挺着大肚子,面色发黑的他因为头发和胡须都白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怪怪的。
    林富贵促狭的视线从几个人身上扫过:“大白天不做事,干嘛呢?”
    “林闲,把柴劈了。”
    噗通!
    莫说林老爷没反应过来,就连马周平安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林闲突然跪倒在地。
    林富贵痴痴望着林闲:“你这是?”
    林闲脑袋贴地:“老爷,是小的对不住你。先前林管家几人同我说话,小的才知道自己有多错。”
    林闲抬起头,皱纹一上一下,嘴巴抿起,嘴角生成褶子:“什么缫丝之法不外传,这不应该是小的能说出来的话。”
    “小的生是林府的人死是林府的鬼,应当把小人的一切都奉献给林府。”
    林富贵眼中放光,赞赏的看着平安几人:“唉,毕竟是你家的不外传之法,老爷都明白。”
    林老爷来到林闲面前,将林闲搀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且说说如何缫丝的。”
    林闲眼中泛着泪光,嘴巴撇着,委屈极了:“多谢老爷谅解,老爷对小人着实是太好了。”
    说来就来。
    方孝孺和马周会心一笑,习惯了。
    怀中抱剑的平安,轻叹一声:“浪子回头金不换,林闲你年纪尚小,能明白老爷对你的爱护,甚好。”
    林富贵眼角笑开花:“林闲,你说说看,这缫丝应该注意什么?”
    林闲认真回答林富贵的疑问:“老爷,缫丝必须有缫丝房,所以小的急着驾车去友人家中。”
    “只因她家有缫丝房,缫丝房若可建成,缫丝就成了一半。”
    林富贵肥胖的手搭在林闲肩上:“你且说说看,缫丝房如何建?”
    林闲神态恭敬:“我为老爷画图,老爷只管拿了图纸去工部申请。”
    林富贵心满意足的点头:“行,你且画吧!”
    “林管家,给林闲多取几两银子,让他还了友人的账。在我林家做事,没道理自掏腰包的。”
    平安拱手道:“知道了。”
    北风呼啸,万里雪封。
    一队穿着奇装异服的骑兵缓缓前进,最前面的人身上披着褐色狼毛披挂,里面穿着金黄莽袍。
    男子一身英武气质,双目远视,望着面前位于风雪中的城池。
    队伍停下来,有一名胡人骑马上前:“宁王,已到了燕王境地。”
    朱权扯起嘴角,看着城墙上的猎猎军旗:“不愧是我哥哥的城,守卫森严,城墙的兵比我那破城多出一倍。”
    “去喊话,就说宁王带着皇上圣旨前来。”
    “是。”胡人随从刚要骑马去喊话,风雪中闭着的城门开了。
    城门当中,百名甲士整齐划一的跑出,甲士后面跟着一辆车辇。
    此车辇竟是两头驴拉着的,且车辇上裹着的布也是青布。
    车辇来到宁王面前,车夫掀开里面的帘子,跳出一位高大中年男子。
    “十七弟,你终于来了,为兄等你好久。”
    高大中年男子长着一对剑眉,胡须聚成一束,谈笑间却满脸市俗气:“哎呀十七弟,上次边塞一别,有三年了吧,为兄想煞你了。”
    朱权不为所动,用鼻孔朝朱棣:“四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到哪了你都明白。”
    “也对,金陵那边发生什么你都了如指掌,何况是我的行踪。”
    朱棣嘻嘻搓着手,从驴车上跳下来,来到朱权的马前,主动为朱权牵马:“十七弟说的哪里话?你来看望四哥,四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知晓你爱青梅酒,府中已经煮好。”
    朱棣又看向朱权身后跟着的骑兵,啧啧咋舌:“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朵颜三卫吧,果然个个勇猛,怪不得十七弟能够荡清塞北。”
    朱权忽然扯起嘴角,猛烈的拉动马鞭。
    嘶鸣!
    朱权身下骏马发出嘶鸣声,猛地抬起前蹄。
    朱棣连忙去躲,一个失足,摔倒在地,在雪地里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两个翻滚过后,朱棣袍子上沾了雪,脑袋扎好的发输也乱了,仍是呵呵笑着:“十七弟的马儿好野。”
    朱权笑得很冷:“马儿烈,伤到了四哥,回去定好好教训这畜生。”
    朱棣嘿嘿憨笑,眼睛快要笑没了,双手拢袖,活像村头说闲话的老头:“十七弟说笑了,外面风紧,还是入府说话吧。”
    朱权突然收敛笑容:“燕王朱棣接旨。”
    朱权从怀中拿出金黄圣旨来。
    刷!
    朱棣以及周围的一众甲士,统统下跪,面向朱权。
    朱权将圣旨打开,振振有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四子燕王朱棣,心怀不轨,与宫中太监宫女来往密切,今所有收过燕王好处的太监宫女全部入狱。”
    “念燕王多年镇守边塞有功,可免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由宁王朱权替咱踹你两脚。”
    圣旨念完,朱权从马上跳下来:“四哥,接旨吧。”
    燕王朱棣的身子开始发颤,捶胸顿足:“冤枉,实属冤枉啊十七弟,四哥我属实不是那样想的。”
    “咱们这些兄弟都在外面,不能好好照看他老人家。我给那些太监宫女好处,是为了咱爹啊!”
    “咱爹怎么能那样想我。”
    朱权眼神促狭:“四哥,皇上说了,让我踹你两脚。”
    燕王朱棣哀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咱爹那样想我,我也认了。”
    朱棣转过身背对着朱权,竟是将腰束解开,漏出雪白屁股对准朱权。
    大雪天气,朱棣撅腚对着朱权:“十七弟,你尽管踹吧!”
    朱权脸上的笑容消失:“你这是做什么?要外人看朱家的笑话嘛!”
    “还不把裤子提上?”
    燕王已是满脸泪花:“十七弟,是我让爹生气了,都是我该得的。真不知道哪个糟心的,竟然编排我心怀不轨。”
    宁王朱权顿时有些心软,本想重重踹朱棣两脚,重脚变轻脚。
    踹完之后,朱权撇嘴提醒:“还不快把裤子提上。”
    朱棣哭哭戚戚的提上裤子:“十七弟,踹也踹了,咱爹的旨意目的达到,你远道而来,四哥该好好招待你。”
    “到四哥府上去吧。”
    朱权踹外朱棣后,总觉得心中怪怪的,哪里敢入燕王府:“不了,封地事多,就此别过四哥。”
    朱权重新上马,带着朵颜三卫远遁。
    朱棣摇手相送,一直到朱权的队伍消失在天际尽头,朱棣才收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冷峻起来。
    朱棣重新回到驴车上,整个人的状态同刚才完全不一样。
    驴车这种还有一人,此人身穿黑衣,光头蹭亮,手上攥着一株三十六乌黑楨檀珠的佛珠。
    朱棣言语冷漠:“想来皇上已经决意立我那位侄子为皇储,所以将我在宫中的那些人全部清除。”
    黑衣和尚并未睁眼:“殿下莫要动气,长子长孙合乎情理,殿下要怪就怪这个四。”
    朱棣锤了下马车板,目光坚定:“若是大哥坐那个位置,我可以不争,可传给他凭什么不争。”
    黑衣和尚攥动佛珠,乌黑的楨檀珠不知道被攥了多少年,已经油光发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宁王踹殿下,终究心中有愧。”
    “来日殿下求宁王,今日之事便是人情。”
    朱棣回想朱权的朵颜三卫,眼馋至极:“可惜了,那么好的骑兵。”
    “呵呵。”黑衣和尚呵笑出声:“殿下要先舍,而后才得。”
    “舍了脸面,来日挣了脸面。舍了皇位,来日挣了皇位。”
    朱棣握紧拳头,盯着面前的黑衣和尚:“真就没有一点机会?蓝玉他们不是被放了,或许我那位老爹还在权衡。”
    黑衣和尚笑着摇头:“终究是四,燕王的机会在乎八。”
    “想要成为八便只有一条路能走。”
    朱棣哀叹连连:“罢了罢了,让他先坐着,隔日再来取。”
    黑衣和尚这才满意的点头:“殿下能有此心,大善。”
    朱棣的心情是复杂,如此复杂的他只会在黑衣和尚面前显现,仅此一人:“你说,我们最后会成功吗?”
    “我真的能坐上那个位置。”
    黑衣和尚终于睁开双眼,他的眼珠如手上的楨檀佛珠一般乌黑:“殿下要先想,想的多了便快了。”
    朱棣也笑了:“你呀你,真是想不通。当初怎么就信了你的邪,要去争这个位置。”
    北风呼啸,狂风屡次掀开驴车的车帘,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驴车当中并没有火炉,其实此时的驴车就如此时的燕王府。
    府中同样是一片冰冷,可冰冷只存在表面,火在他们心中。
    就像是万里雪层,藏在雪层下的无数种子,只等那一声雷鸣,亿万颗种子顶开地面,搅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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