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清心寡欲。体泰身健。他日新法既成。当在江南以小胤年,此亦非难事。何故作6机之叹。”沈鸿博宽慰道。
    蔡京笑着点点头,道:“偶有所感,这些年操劳终日,难免有些倦意。鸿博,为师弟子不多,却都是百中取一的人物,助正虽佳,却不如你。你心性坚毅,志气远大。是做大事的人,为师深感欣慰,然而助正身上却有一点,是你不如的。”
    沈鸿博默然不语,静静地听着。
    “便如苏子瞻与章惶。”
    沈鸿博心中明白蔡京话中之意,苏章两人同为朝臣,先年曾为好友,却因政见不同,分道扬镀。元丰年间,得势的章悍极力打压苏轼,将其一贬再贬,从惠州到檐州,可谓手段狠辣。
    沈鸿博肃声道:“鸿博谨记。”
    蔡京满意道:“此番之事。为师亦有欠考虑。圣上明堂筹建在即,箭在弦上,不得不。今有此败,只能向户部讨要钱粮了,圣上那里,为师自去应付。待今年中秋一过,各州的漕运解运上来,应是无碍的。”
    “学生途经扬州,听说楚州已有旱情。此时筹建明堂,怕是时机不。
    沈鸿博忧心道。
    “圣上有丰享豫大之意,明堂之建,却是拖不得,楚州小旱。无关大局。此事更需抓紧。江耘之事。却是要放一放了。”蔡京无奈道。
    “学生细细读过此人在,在江南各地又对钱庄调查了一番,得知其所言非虚。钱庄之效用与我大宋之商赋,可相得益彰。今次之败,钱庄浴火新生,其势愈
    蔡京动容道:“果真如此?”
    沈鸿博点头,心中忧喜不定。
    蔡京心中的无力感再次抬头。叹道:“终是奈何不了他。”
    沈鸿博心中犹豫一番,终是说出了心中的机密。
    却说那6匡灰溜溜地告辞而去,走至大门处,却又回转了头。心中想着自己与沈鸿博素来不合,此次失败之事,因自己而起,想那沈鸿博不知会不会在蔡师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便偷偷地踱至厅外,站在廊下,听着两人对话。这一听,却让他听到了一个绝世的机密来。
    烛火飘摇之平,沈鸿博的声音忽轻忽重,一字不漏地飘入了6匡的耳朵。
    “学生查访之下,现江家祖上居然是天家的贴身侍卫。”
    “天家?”蔡京耸然道“哪朝之事?”
    “太祖之后,赵、德、昭。”
    蔡京的双眼眯了起来,缓缓道:“天家旧秘,百余年前的事了,又有何用?”
    “恩师忘了在杭州“文轩阁,见到的物事了吗?”沈鸿博提醒道。
    蔡京原本微眯的双眼豁然睁开,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在软榻上的身子挺起,冷然道:“太平旧事?”
    “正是。”
    蔡京一把掀开披在身上的大衣,起身踱至中堂,来回走了几步,心中犹豫不定,回问道:“鸿博可有把握?”
    沈鸿博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欣喜,斟酌道:“据学生寻访所得,江家向来人丁单薄,百余年俱是单传。其男丁大多壮年而亡,有精神佛乱之症,与太祖之疾颇有几分相似。况且,此种天家之事,向来纠缠不清,为君王者讳。流言既出,他岂能全舁而退?”
    蔡京深以为然,赞同道:“不错,此釜底抽薪之策,他江耘既扯上天家旧事,不管是与不是,亦难容与君王之侧。”
    沈鸿博叹道:“此为最后一计。”
    蔡京点点头,笑道:“鸿博终是仁厚,忘了为师刚才说的话了?”
    沈鸿博摇摇头,拨弄着身侧的灯火,悠然道:“难为知己难为敌,鸿博在他身上,看到了坚持,看到了我汉家士人铮铮的傲骨。千军万马在前,独留一人之优雅。”
    蔡京默然,想起江耘种种所为之事,在夹缝中艰难前行,硬是在这铁板一块的局势中闯出一片天的来。果如沈鸿博所言,那一份坚持不亚于当年的司马相公。所不同的是,与闭门著书,埋头写资治通鉴的司马光相比,江耘的坚持更为主动,智计百出,凭着一点圣眷,硬是保住了新制,将潭州经营得风生水起。
    沈鸿博继续道:“此人行政治县颇有新意,惠民生财之术极多。钱庄、新式征税征粮草、税牌税、商贸特区,均有可取之处,每每让人眼前一亮。新法新制,未尝没有共通之处,或借鉴或改良,皆在我等取舍。此计若出,他江在身本事。便将空老泉林。”
    蔡京会意道:“鸿博欲养敌乎?”
    沈鸿博犹豫道:“恩师觉的如何?”
    蔡京心中惧然,天生的政治敏感性告诉他切不可因此而手软,怎奈爱徒的眼神热切,让他狠不下心来。又知此计毒辣,借天家旧事,挑拨君臣,有违天和,心中残存的那一丝士大夫的清明战胜了贪念。权衡再三,说道:“也罢,鸿博自处便是。”
    蔡京说完,又不池,八田辽:“鸿博对此人,尚抱有幻想么?”沈鸿博被师傅说中心事,局促道:“他江耘虽有坎坷,却从未跌落谷底。待他磨去棱角,事犹可为。”
    蔡京哂然而笑。摇头道:“话虽如此,然老夫纵观三朝,未尝有此善于之人。政见之分,是城头王旗,尚可变换。守城之将,岂能假手于人?”蔡京这一番感慨,说得正是自身之事。新法旧法,元丰元佑,蔡京善观风向。的以全身而退,抛去政见之羁伴,始终处于权力之
    心。
    沈鸿博不敢怠慢。恭声道:“鸿博谨记。”
    堂外的6匡在寒风中站了不少时间,却丝毫不觉的冷。心中那一团热火拨撩得全身燥热。堂内师徒两人的对话落在旁人耳中尚听不出端倪来,对于他6匡却是心知肚明。
    那本太平旧事原本是大宋朝的**,乃是宋太宗赵光义太平兴国年间一名为太祖鸣不平的史官所作,生前不曾公之于众,死后却流传了出来,所记得是太祖与太宗的家事,细述太宗即位前后之事,书中多有不平之意。太宗一句“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逼迫其侄赵德昭自创身亡。书中却记了这么一段,赵德昭临终言道:“我之血脉,他日必取而代之”遂遣心腹护卫送有孕之侍女出京城往江南而去。野史杂记,可信度并不高。怎奈牵涉皇家机密,这让他一面世便遭到了禁毁,在当时流传并不广。蔡京闲居杭州之时,优游诗画,与薛大家交厚,在其藏书楼中见到了这本太平旧事的孤本,略略翻看,一笑置之。虽是**,怎奈时日久远,太宗一脉,已传百年,故此书反而显得珍贵。
    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6匡心中细细回想,在场之人,除了薛大家,正是他师徒三人。
    黑暗中疾行而去的6匡暗下决心,这等锋利的杀手铜你若不用,我6匡断然不会放过。
    暗夜之中,一声惊雷,大雨泼天而下,仿佛重现一百二十六年那个夜晚的场景,武功郡王赵德昭仰天长叹:“叔叔,天下都是你了,如何还容不下血脉之亲。罢、罢、罢,便遂了你的意吧。”天空一阵怒吼,雷声阵阵,却阻止不了赵德昭自决之心,唯有将心中的眼泪化做汹汹雨水,冲刷着这天地间血脉相逼的罪恶。
    二月初四,大宋河北东路,大名府。
    宋乔年高头大马,缓缓往闹市中的钱庄而去,身后跟着两名差役。离他不远处紧跟的。却是一顶官轿,轿中坐的正是大名府的知府大人。宋乔年自初二往大名府而来,一路急行,昨晚漏夜时分进的城,便连夜拜访了知府大人。蔡相公威名之下,大名知府岂敢怠慢,约好了时间,今天一早便亲自随他而来,只等那钱庄取不出钱来,适时的些官威。
    大名府的钱庄独此一家,并无分号,属于江南商系,而且是级别最高的,备有封桩之钱两万贯。因北方的真定府新开了椎场。南来北往的商户不断,银钱流通之数甚巨,半年经营下来,获利极厚。
    在任的钱掌柜早就向东家提出北上真定府,再开一家分号。然而,扩张的想法不仅没得到支持,反而等来了一条奇怪的命令。上月初,京城传来消息。让他收付大笔银钱之时,略作把延,并让他按命行事,其中缘由,日后自明。钱掌柜自然照办,前几日晚上一行车队押运了五万贯钱抵达大名府钱庄,一同到达的还有一封密信。终于解了他心中之惑,原来是有人欲寻钱庄之事,要砸他钱掌柜的饭碗。
    所以,当宋乔年一脸傲气的站在他面前,拿出一叠钱票时,钱掌柜立马进入战斗状态。只见他目瞪口虽,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哆哆嗦嗦道:“客,客官,您,您这是要?”
    “来钱庄自是兑钱。”
    “您,您兑多少?”
    “全数兑了。”
    “客官,以前从来,从来不曾这般兑过。”钱掌柜擦着汗道。
    “哼,我这般兑,可合你钱庄章程?”
    “啊,这,运
    大名知府在钱庄门前落了轿,门口的伙计拥了进来,冲着钱掌柜喊道:“掌柜的,官爷来了。”
    钱掌柜脸色煞白,连忙招呼道:“客店且后堂商量。”
    宋乔年得意的大笑,高声道:“此堂堂正正之事,何必行于暗室。某身上所带的,尚不止这个数。”说完,一挥手,早有他手下的差吏递上一个包袱,在钱掌柜面前打开,一叠叠厚厚的钱票呈现在钱掌柜面前。
    钱掌柜人在戏中。自得其乐,欲罢不能,一咬牙,跌坐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大名知府端着身形,阔步而入,身边的一名师爷模样的人物高声道:“钱庄掌柜何在?”
    钱掌柜拍了拍屁股,起身道:小民在,敢问官爷有何吩咐?”
    师爷恶声道:“有人向知府大人反映,尔小小钱庄虚开钱票,大敛民众之财,做那无本的买卖。”
    钱掌柜神色如常,不卑不亦道:“官爷实收实付。并丹虚冒!实。纵有址误。办是因数额池下恨钱清点费时之故。官爷所闻,想必是无聊之人散布的流言。如若不信,大可开了库房,一验真伪。”
    宋乔年如何会让他拖延时间,高声道:“既然如此,便按你钱庄章程,兑我银钱来。”
    师爷回头瞧知府脸色,知府大人略一点头。示意师爷静观其变。
    钱掌柜挺直了腰杆,大产道:“欲兑几何?”
    “此处有五十贯见票即付的钱票三千六百张,足足十八万贯。”宋乔年阴恻恻道。
    钱掌柜纵有准备。亦是吃了一惊,你倒真下得了本钱。若非早有准备,还真是生生让你挤垮。钱掌柜自然不知是市易司所为,只倒是哪个眼红的商家拆台。瞧着眼前之人得意洋洋的面孔,心中恚怒不已。
    “按我钱庄章程,待辨了钱票真伪,自会将银钱全数奉上,若有不足,可砸了我钱庄这块招牌。”钱掌柜怨怒之下!一番话儿说得中气十足。
    宋乔年却当他做困兽之斗,嗤笑道:“若你兑个十天半月,误了我的事,又当如何?”
    “钱庄伙计共有八名,十八万贯,半日便可。”钱掌柜傲然道。
    钱庄的封桩之钱加上经营、收存所得,便有个五、六万贯,那日运到了五万贯加上这两日徐徐运来的十多万贯,足够他兑进宋乔年手中的钱票。钱掌柜今日的作派,一来为了拖延时间,三来想着消遣这恶人一番,解解心中的怨气。
    话一说出,钱掌柜便不再怠慢,立马吩咐伙计取了钥匙,开了库房,将库房之中堆积如山的银钱搬将出来。
    那宋乔年看着源源不断搬出来的银钱,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由青转白。此刻的他真想走进库房中去,看一看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钱掌柜心中笑开了花,手上却未闲着,按照信中的吩咐,将那些收来的钱票一一盖上了收讫章小子,你若要再换,可没有这么快喽。
    知府大人的脸色亦愈来愈难看,碍于宋乔年身后之人,不敢表露得太过,轻咳一声。在师爷耳边低语了几句,朝宋乔年拱了拱手,大袖一摆,扬长而去。
    宋乔年脸色铁青,心中疑窦从生,究竟,究竟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慌乱之下,时间过得反而更快,不一会儿,日头已到中天。
    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手下的差役不忍心,提醒道:“大人,我们难道要运这些钱回京城?一路之下,若只有我们几人,绝对是件祸事。”
    宋乔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正是说话。却听钱掌柜笑呵呵道:“客官,钱已全数兑好,皆堆在库房之侧,请过来交割。某亦有言在先,交割之后,银钱之安全便不再是我钱庄份内之事。”
    啊,这,这,”宋乔年乱了手脚。
    “客官,清点之时,你的伙计俱都在场,数目全数对上,请
    钱庄如此大事,早吸引了众多围观的商家与群众,众目睽睽之下,宋乔年无可奈何,只得在交割单上签下了名。
    钱掌柜哈哈一笑。说道:“已近中午,某提醒客官一句,若要运钱出城,可要趁早。过了戌时,城门便要关上了。”
    宋乔年抬眼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银钱,头都要大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何时见过这么多银钱,指指点点,嘈嚷不息。人群之中,更有一些泼皮模样的人物,目露贪婪之色。
    手下提醒道:“大人,可去知府大人处讨些人手,才能确保一路之上平安无事。
    宋乔年心中虽乱,却不是糊涂之人,骂道:“若讨了差人来,只怕也是个个豺狼。你可曾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那下人得了呵叱,嚅嚅不敢多言。
    宋乔年咬了咬牙。恨声道:“如今之计,只有再兑成钱票。”
    那两名手下顿时苦了脸,你说得倒轻巧,敢情我们都白忙活了。这么大一笔钱财,却走过手财神,一毛都不曾落入囊中不说,还要再来
    遍。
    宋乔年急急的去找钱掌柜,却被告知,钱掌柜午休期间,用餐去了。
    宋乔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灰溜溜地在酒楼处找回了钱掌柜,要求兑换钱票。
    钱掌柜心情大好。慢悠悠地回敬了一句:“客官可知我钱庄章程?”
    “如何?”
    “银钱过了手。便要重新清点,这不仅是我钱庄规矩,亦是商场俗规。这么多银钱,只怕没个一两天功夫,断然不行。”
    “为何出库只需半日,此番却要这么久。”宋乔年急道。
    “重新清点之下。便要这么久,这是钱庄的规矩。”
    此时,门外急急的跑来一人报信,在索乔年耳边低语几句。宋乔年闻言之下面色灰败。无力地顾坐在凳子之上,仿佛一个木桩。
    京城,已然翻转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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