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里燃着温暖火光,书房内只有林思慎隐约的啜泣声,她死死的抱着林思韬,从隐忍的哽咽到最后放声大哭,她终于将这段日子来所受的委屈和内心的痛苦通通发泄了出来。
    林思韬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知所措的轻抚着林思慎的后背,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眼眶也不知不觉红了起来,他心惊于林思慎究竟被逼到何等地步,才会如此悲恸。
    林思慎从来就不知该怎么向人倾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一直以来她都习惯独自承受。直到沈顷绾出现,她就像一股流淌的涓涓细流,温柔而又坚定,轻而易举的瓦解了林思慎的心防,走进了她的心底。
    慢慢的,林思慎就像是有了慰藉,她可以不必故作坚强,她可以肆意的在沈顷绾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依偎在沈顷绾怀中,就算一个字不说,所有的不安都会随之消弭,那般的安心,那般的温暖。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是从沈顷绾昏睡的那日起,很久以前的那种恐惧和不安感再度占据林思慎的心。
    一开始,她害怕失去沈顷绾,她变得有些丧心病狂懒得再顾及她人,不计后果的想要结束一切毁掉一切,来替沈顷绾报仇。
    她将一切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放任那种压抑不堪的痛苦反复折磨自己。
    直到黎洛在王府出现,猜忌就在心底种下,最终必将结出恶果。
    哪怕林思慎和沈顷绾的感情是从互相利用开始,哪怕她们之间曾有过无数的猜忌和欺瞒,可那些都早已成为了过往不是么?
    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劫难,林思慎自诩对沈顷绾没有半点隐瞒,她本以为沈顷绾也应如此。她们分明可以为了彼此抛却生死,可为何到头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初,她对沈顷绾的信任竟又开始动摇。
    林思慎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相信沈顷绾,她不信沈顷绾真能如此狠心,明知她在自己心中占据着何等地位,还甘愿用自己的生死来设局。
    因为害怕从蛛丝马迹之中印证自己的猜想,所以林思慎甚至不敢再去看沈顷绾一眼。
    倘若一切猜想成真,那沈顷绾便是将自己将林思慎都当做了棋子,那是何等的可怕。
    林思慎真的已经撑到了极限,才会在林思韬跟前放声大哭,她伏在林思韬肩头哭了许久,直到将他肩头的衣裳濡湿大片,直到双眼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抽泣声才逐渐弱下,埋在林思韬怀里没了动静。
    林思韬生怕她哭昏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起她,见她一言不发的垂着头,便僵硬又笨拙的抬起手尝试用衣袖擦拭她面上的泪水,口中低声喃喃着安慰道:“没事的慎儿,没事了,有大哥在。”
    林思韬似乎也不会说别的了,口中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林思慎没有说话,她双眼红肿目光空洞,过了好半天眸子才轻轻一动,轻声开口道:“大哥,留下吧。”
    林思韬方才那番话到底还是触动了林思慎,虽然让他们回庆州的确能让林思慎安心,可就如林思韬所言,林思慎是安心了,可他们又怎么安心的下。
    林思韬神色一喜,猛得一点头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沉声坚定道:“娘本来就不想走,明日咱们谁也不走,无论发生什么,大不了我们一家人同生共死。”
    正当林思韬小心翼翼的替林思慎抹泪时,房门又被叩响了两声,接着门外就隐约传来了墨竹和席浅的声音。
    席浅不是应当在王府照顾沈顷绾么?林思慎猛的站起身来,快不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果然瞧见席浅正站在门前和墨竹交谈。
    不知为何,林思慎心底竟有些忐忑不安,她还是放心不下沈顷绾,忙急声问道:“乳娘,您怎么回来了?郡主呢?”
    席浅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转头深深看了林思慎一眼,目光极其复杂似乎还参杂着一丝担忧,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沉默良久后回道:“墨竹传信于我,说你前几日在外头昏倒了,我担心你身子回来看看。”
    林思慎扶在门边的手一点点收紧,她垂下头轻声问道:“您走了,那郡主怎么办?”
    席浅看着林思慎红肿的眼眶,和她那落向别处发愣的目光,心底隐约感觉林思慎似乎知道些什么,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留在那也没什么用处,让王府的人照着药方抓药照顾着就是。”
    眼前景象一阵摇晃,胃里更是一阵翻涌,林思慎靠在门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忍着不适:“郡主她...”
    “还是让我先瞧瞧你身子如何了。”
    席浅看出林思慎有些不对劲,沉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快步走到她身旁,不由分说便抓起来林思慎的手,想要替她把脉。可林思慎却有些抗拒,像是被烫了手似的猛的将手缩了回去,无意间轻轻用手拢住了衣袖。
    将林思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席浅脸色愈发不好了,不过眼角余光瞥见林思韬正从林思慎身后走出来,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墨竹见这情形,便出声圆了个场:“公子在雪地里躺了许久,染上风寒昏睡了几日,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只需静下心里养好身子。”
    林思韬走到林思慎身旁,乖巧的唤了声姨娘,又和席浅墨竹聊了几句林思慎的病情,从她们口中得知林思慎如今需静下心多修养,便不敢再打搅,嘱咐了林思慎几声句后,便出言告辞离开了鎏光阁。
    林思韬一走,墨竹便催促着让席浅和林思慎进了屋,在火炉里添了些碳让两人暖暖身,自己则是忙前忙后的出门要去准备些热茶热汤。
    转眼书房内就只剩下席浅和林思慎,林思慎双手拢着袖口坐的端端正正,席浅则是双手环抱坐在她对面,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屋内只有炭火燃烧时响起的啪嗒声。
    还是席浅先开了口,她目光如炬的扫了眼林思慎揣紧的衣袖,下巴一扬道:“把衣袖里藏着的,拿出来给我瞧两眼。”
    林思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埋着头闷声道:“没藏什么。”
    席浅眉头紧蹙,沉声问道:“怎么?你是要我亲自动手?”
    林思慎抬起头来,她迎着席浅的目光反问道:“那乳娘可有藏着什么事不与我说?”
    席浅一时有些语塞,有时她觉得林思慎蠢得过了头,有时又觉得她聪明得过了头。思虑再三后,席浅到底还是不打算说出自己离开王府的原因,她深知这事从她口中说出其实不太适合。
    林思慎和沈顷绾之间的事旁人还是不要掺合其中为好。
    席浅没有回答林思慎,而是偏开头无奈叹息道:“看来你是非要让我亲自动手。”
    虽然席浅什么也没说,可却也侧面印证了林思慎的猜想,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脸色愈发显得苍白。虽然真相呼之欲出,可她心底还存了那么一丝期盼,千方百计的找着借口安慰着自己。
    也许,她只是这段日子太累了,以至于总是疑神疑鬼,沈顷绾为了她连命都愿舍,又怎会狠心瞒着她呢?
    是了,定是她多想。
    林思慎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思隐瞒,席浅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她衣袖中取出来那块满是血迹的丝帕,只瞥了一眼,席浅就气的浑身发抖。
    席浅攥着丝帕,她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的质问林思慎:“这是什么?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打算瞒着我们?”
    面对席浅的质问,林思慎垂眸轻声解释道:“我没打算瞒着,只是时局危急,倘若娘知晓了定是不会让我出门...”
    这解释席浅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言辞极为愤怒:“所以你就打算拖下去,拖到什么时候?把自己拖死为止吗?”
    别得事席浅不想管,也根本不在乎,她之所以会留在京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思慎,可林思慎从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让她费心也就罢了,还一直糟践自己。
    这回席浅是真的没心思再听林思慎找借口了,她留在京城也快一年了,林思慎和沈顷绾轮番的折腾,把她都折腾的累了。
    席浅语气坚决的下了最后通牒:“倘若你想好好活下去,从明日起就必须留在府上静养,我会留下替你调理身子,可若你仍是执迷不悟,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在意,那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墨竹有救死扶伤之责,她也不该陪你空耗着,我会带着墨竹离开,从此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
    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席浅对林思慎是失望透顶了,她行医多年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她游历四方见过太多人,见过穷苦之人哪怕吃糠咽土也要活下去,见过万贯家财的人四处求医,散尽一生积攒的财富只为多活一日,她深知生命之可贵。
    可林思慎和沈顷绾似乎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们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肆意挥霍折腾自己的生命,何其可悲愚蠢。
    林思慎怎会不明白席浅之所以说这些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她何尝不想远离世间纷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日。
    她想与沈顷绾退隐市井,携手阅尽天地春色,见日出日落赏四季轮替,也想让在意之人通通过得安生逍遥。虽然她也不知最终结局是否能如自己所愿,可她愿赌上自己的性命再博一次。
    想到这,林思慎抬眸看着席浅,黯淡的双眸一点一点燃起灼热的光芒,像是绝境之中迸发出的最后希望,狂热的让人不敢直面:“乳娘,你再给我一些时日,很快...很快我们就能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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