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芬珠看了看窗外:“也不知道爷在宫外怎么样了?”
    陈嬷嬷满意点头,这样才对嘛,老拿话刺阿哥爷能得什么好处?
    胤禛现在很不好,临近中午,他和胤祉胤祺三个人在一处客栈里。
    胤禛冷着脸站在窗前,眼里的寒冰让旁边的苏培盛看着都害怕。
    胤祺在跳脚,他大吼大叫:“一帮子混蛋,一帮混蛋,他们怎么敢的啊?这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他们敢这么败坏汗阿玛的名声,爷我要去砍了他们。”
    跟着保护他仨的侍卫长叫额图,他抱着胤祺:“五阿哥,五阿哥,您听臣说啊,您先听臣解释。”
    胤祺拿刀指着他:“来,你说,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某来,我连你一块儿砍。”
    胤祉揉着脸:“五弟,你先坐下,听他说。”
    胤祺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瞪着额图。
    额图暗暗叫苦,都怪他没有门路,要不怎么也不会被派来保护这三位爷。
    额图无奈道:“几位爷住在宫里不知道,历来赈灾施粥都是如此,负责此事的大臣并没有做错。”
    胤禛转过身子:“爷不觉得朝廷储备的会是那样子的陈米?”
    额图表情艰难,他更害怕这个话不多的四阿哥,他艰涩道:“四爷,臣就是个小人物,但是真的,朝廷每年囤的粮食从来就没有原封不动地拿来赈灾。”
    胤祉盯着他:“你的意思是,那些赈灾的人都在以次充好!”
    额图不愧是个被排挤来伺候这名声在外的仨阿哥的愣头青,他竟然真的回答了:“三爷,四爷,五爷,您想朝廷怎么可能拿您们在宫里吃得米来给那些灾民?那就不合情理。”
    胤祺叫道:“你就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额图苦笑:“臣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不至于那么铁石心肠,问题是这事儿根本就是惯例,谁也没法子管啊。”
    胤祉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汗阿玛没本事吗?”
    额图破罐子破摔,直接回道:“从这里头赚钱的都是皇上周边的人,普通大臣想挣还没资格呢!”
    胤祉被他气了个仰倒,蹭地站起来:“你胡说八道,汗阿玛爱民如子,我大清国强民富,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胤禛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苏培盛。苏培盛忙点头,自从发现爷总是会说出惊人之语后,苏培盛就习惯性地派人守门,而且怕旁边的屋子有人,苏公公还财大气粗地把整间客栈都包下了。
    胤禛上前拉了拉胤祉的手:“三哥,你先坐下来。”
    胤祉脸都被气白了:“他这么污蔑汗阿玛,你就不管管?”
    胤禛正想说话,胤祺幽幽地来了一句:“汗阿玛都不管膳房奴才苛待我们,能管这些大臣苛待灾民?”
    胤祉和胤禛齐刷刷转头看他,胤祺莫名其妙:“三哥,四哥,你们看我做什么?”
    胤祉语气都哆嗦:“老五啊,汗阿玛罚膳房的奴才了啊,他把膳房的奴才都换了一个遍,你不知道吗?”
    胤祺振振有词:“要不是七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四哥又挺身而出,我们都给作证,汗阿玛怎么处理还不一定呢?我说得不对吗?”
    额图认真地打量这位五阿哥,好家伙,这位比他还敢说呢!
    胤祉动了动身子,坐到了椅子上,强行让自己忘记老五那可能有道理的话。
    胤禛转了转脖子,看向额图:“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额图忙不迭地保证:“四爷放心,臣什么都没听到。”
    胤禛坐到了桌子边,吩咐额图也坐下,额图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胤禛看向苏培盛:“去点一桌菜,让人看着做,给侍卫们都准备一份,要好的。”
    苏培盛领命出去了。
    胤祺看向他四哥:“四哥,我没带钱,你有吗?”
    胤禛点头:“放心,爷有。”
    额图不好意思:“四爷,其实不用,他们都有钱,让他们自己随便吃点儿就好。”
    胤禛不理这话,只是问道:“你是哪个旗的?”
    额图回道:“回四爷的话,臣是满洲正白旗,姓哈尔吉。”
    胤禛了然,怪不得这个年纪能做到侍卫长,满洲上三旗啊。
    胤禛又问:“谁在赈灾中倒卖粮食?你知道吗?”
    额图无奈:“四爷,臣就是个小人物,家里也没什么高官显贵,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内幕?臣说得这些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几乎已经是官场默认的事情了。”
    胤祉出言打断他们的对话:“四弟啊,咱们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入朝,今天来这儿只是看看,我们答应了汗阿玛不惹事,我们不能欺君。”
    胤祺诧异地看向胤祉,胤祉飞快地接着说:“五弟,我知道你可怜那些灾民,只是你得知道我们没那个本事改变这个情况,你能把城门口那些官吏砍杀了,你能把远在陕西的赈灾官吏一并收拾了吗?”
    胤祉语重心长道:“你俩听三哥一句劝,咱们就好好地呆在城门口看看,你们这样想,好歹咱们看着,那些人不敢打骂灾民,锅里的米也会多一些,嗯?”
    胤禛沉默,胤祺也不吭声了。额图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三爷,他的饭碗算是保住了。
    苏培盛看着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胤祉神色如常地用饭,胤禛紧绷着脸,胤祺闷闷不乐。额图的心安定下来,这样他就可以和皇上汇报一切安好了。
    吃着吃着,额图也怪不是滋味儿的,好像他在欺负小孩子一样。可是真的任由这几个阿哥闹了,又能怎样?皇上一向仁慈,那些官儿能不能受到处罚都不一定。反倒是眼前这几个小少年会被他们的皇父冷落责罚。额图晃了晃脑袋,不想了,他就是个小人物,只要保护好他们就行。
    泰芬珠想着胤禛吹一天冷风绝对冻着了,特意叫人做了羊肉锅子,还让林全去内务府买了很多皇庄种的洞子菜,涮锅子最好了。今儿胤禛的心情八成不咋样,给他吃顿好的安慰一下。
    胤禛回来了,坐在了餐桌前,泰芬珠问什么他答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像是画上去的,都不带变动一下。
    用完膳,胤禛就想泡澡,泰芬珠直接让他去了,本来膳房就烧了很多水,泰芬珠想着洗个澡的,正好先给他用。
    等着膳房再给她烧热水,泰芬珠询问跟着胤禛出宫的小太监,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她可真是爱莫能助,康熙和胤禛的执政思维基本不一样,他不可能接受为了赈灾大量黜落官员。
    泰芬珠裹着厚斗篷进了内屋,看见胤禛把帐子也放下来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打手势示意丹桂等人都走。
    穿着里衣撩开帐子,泰芬珠瞧见胤禛靠在了里边。
    泰芬珠坐上床,盖好被子,轻声唤道:“爷,您别难过。”
    第31章 小闹怡情
    胤禛缓缓动了动身子,用手捂住脸,闷闷地道:“我没事儿,就是觉得震惊。”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在娘家时,出府玩儿从来都是去东边儿逛,有一次一时兴起去了南边儿,才知道外头的百姓和我在府里过的日子根本不一样。”
    胤禛问:“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明明臣子们给汗阿玛上表都是歌颂盛世,为什么还会有流民这样的事情?赈灾粮又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泰芬珠看着胤禛,认真道:“如果我说乌拉那拉氏也不干净,爷会怎么想?”
    胤禛注视着泰芬珠的眼睛:“汗阿玛不知道吗?”
    泰芬珠无奈地说:“爷,我的嫁妆单子您应该看过,那里面有很多是早些年我阿玛打仗所得,但是其他的,也不是光凭官员的那些俸禄能置办得起的。”
    胤禛沉默,他问:“所以大家都不遵守大清律?汗阿玛,也不管?”
    泰芬珠看向胤禛:“爷,您自幼研读史书,就没有察觉我大清立国与前朝有何不同吗?”
    胤禛的头靠在墙上,声音平淡:“大明洪武皇帝以武力平定天下,开国后屡次掀起大案,史书评价他刻薄寡恩,残酷暴虐。”
    泰芬珠也靠在墙上:“您觉得这话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何大明享国近三百年,若是假的,史书如何敢这般记载?”
    胤禛有些恍惚:“史官也是官啊!”
    泰芬珠用手轻轻拍着被子:“您觉得我大清能够和大明一样处置那么多高级官员吗?”
    胤禛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这样大清能在中原待多久?”
    泰芬珠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汉人说元朝的国运绝对不过百年,结果他们真的没坚持到一百年。”
    胤禛坐直了身子:“我觉得这样做肯定不行。”
    他扭头看着泰芬珠:“平民吃不饱饭就会发生动乱,陕西的旱灾那么厉害,流民若是得不到有效的赈济岂不会冲击官府?”
    泰芬珠转移了目光:“爷,这天是汗阿玛撑着的,咱们不必担心。”
    胤禛一把掀开被子,正对泰芬珠:“怎么能说与我们无关呢?我们是皇家人,能够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全凭先祖在马背上奋战,怎么能坐视大清渐渐陷入颓势呢?”
    泰芬珠一针见血:“可问题是现在就是那些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八旗贵族在让大清渐渐陷入颓势,你我能做什么?爷,我身上也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我不是个逃避的人,可是您觉得我能做些什么?我能劝着我大哥不要贪污?他凭什么听一个幼妹的话?”
    胤禛呆住,泰芬珠的话她的大哥不会听,他的话汗阿玛和太子殿下会听吗?
    泰芬珠给胤禛围被子,虽然屋子里有暖炉,可是只着里衣还是有点儿凉。
    胤禛由着她动作,他问道:“难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泰芬珠不说话,哄着他躺下了,她不再吭声。他能改变,但是是在遥远的未来,如今,他只能忍。
    泰芬珠有些不知道她撺掇胤禛关心陕西旱灾对不对,她本意是不想让他天天把心思放在三所,太影响她的权威了,谁能想到他这刺激受得有点儿厉害。
    泰芬珠心里叹气,没法子,这本也是他必经的磨练,这会儿他还能听一听她的劝解,应该心里足够强大吧?
    胤禛和胤祉胤祺连着去了六天施粥棚,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泰芬珠想了想传闻中的冷面四爷,这是在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情绪?
    泰芬珠的心思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胤禛既然没有情绪失控,说明他心里素质很可以,这是他自己的路,他得自己走。
    德妃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泰芬珠没法子深说,她只能拜托郑嬷嬷好好劝一下德妃。
    郑嬷嬷一边送泰芬珠离开永和宫,一边愁眉苦脸道:“福晋不知道,娘娘现在整晚整晚地睡不好,白天就不错眼儿得盯着十四阿哥,阿哥才几岁啊,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老奴真是愁得厉害。”
    泰芬珠拉住郑嬷嬷的手:“您不用送了,额娘还得您照顾,唉,十四弟活泼可爱,本身也不用额娘着急的,额娘的身子最重要,您可得劝额娘好好休息。”
    郑嬷嬷点头,目视四福晋走了,才返回屋里。
    德妃正坐在床边儿,脸上没有往日的从容。
    看见郑嬷嬷,她就道:“嬷嬷,你说十四该怎么办啊?他怎么这样不灵醒呢?”
    郑嬷嬷上前跪在踏板上,拉住德妃的手:“娘娘,十四阿哥真的还小,阿哥们都是五岁才进上书房,您没必要这样啊!”
    德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他年纪这么小,前头的哥哥们这么多,他平平无奇,将来能有什么前途?怕是爵位也高不到哪儿。”
    郑嬷嬷特别为难,娘娘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那这么硬逼着十四阿哥上进做什么?十四阿哥挺聪明的,但真的也只是个普通孩子,他承担不了娘娘的期待啊!
    郑嬷嬷劝道:“您有四阿哥啊,四福晋又这么孝顺,何必非得盼着十四阿哥呢?”
    德妃咬着嘴唇:“可是,胤禛不和我亲近。”
    郑嬷嬷开始比较:“可是五阿哥也不和宜妃亲近啊,九阿哥又被万岁爷不喜,论起来还是您更好啊!”
    德妃担心:“我没有倚靠。”
    郑嬷嬷叹气:“娘娘,您最是懂万岁爷了,您有了妃位,其他的”郑嬷嬷没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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