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示意孙女快些扔了那猫,小孙女却懵懵懂懂,仍将猫儿搂在怀里不撒手。
    老翁也为之气结。
    幸喜贵人却是温厚且通情达理的,也许他们出身尊贵,家世显赫,又自幼得良好教养,使得他们性情高尚,品格高洁。换做市井泥腿子被这么冲撞,少不得要骂几句粗口。
    祁宁倒是眉宇温和,他手腕上还缠着一串佛珠,配上宽和神色,竟有几分菩萨面相。
    “罢了,不过是些小事,何必在意。”
    他矜持一笑,轿帘又这么缓缓滑落下来,将他身躯尽掩。
    直到祁宁轿子远了,老翁才松了口气,伸手敲了敲孙女的头:“小翠,幸亏贵人并不计较,而且也未受伤,否则今日你我怕不是要吃挂落。咱们祖孙饭都吃不饱了,你还喂这个狸子作甚。”
    小翠却将脏兮兮的灰猫抱得紧些,伸手细细顺灰猫的皮毛。
    也许正因为生活太辛苦,所以才需要几分慰藉。
    轿中祁宁面色却是渐渐冷下来,是,他确实没受伤,那畜生爪子也未来得及将他抓了。
    可那老翁观察得却并不仔细。
    猫爪子未曾将他皮肤抓伤,可他衣服却被勾破,挑出丝来。
    这件新衣是今早才送来,花了三万钱。
    祁宁特意换了新装,是有意打扮后现身乔晚雪跟前,如今却全无心情。
    那些个宫中女官个个眼毒,十分挑剔,见自己所着衣衫都有一处挑出丝了,自然显得十分寒酸。
    乔晚雪说不定也会看见。
    念及此处,祁宁面色迅速冷了下来,只觉得十分扫兴。
    他本来欲见乔晚雪的,如今可没有这般兴致,祁宁面色已经泛起了几分凉意。
    他撩开轿帘,朝一旁侍卫说到:“你去办件事。”
    那侍卫自然心领神会,知晓如何做。
    祖孙这样回去,老翁要酒肆帮衬,小翠才十岁,也要赶去秀坊绣花。
    他们二人所居成康坊大抵是些穷苦人家,白日里皆须做活,故倒显得十分安静。
    灰猫刚刚吃了两条小翠喂的小鱼,正懒洋洋的晒太阳。
    张四虽口里埋怨,却也惯着孙女,每日帮衬后,会带些剩饭剩菜跟孙女一起吃,还会给狸子带些吃食。
    这大约就是辛苦日子里的一点乐趣。
    这样的安静之中,却忽而传来一声惨叫。
    灰猫已经死了,猫尸被一把匕首钉在了木板门上,尚热的鲜血滴滴答答流淌。
    就像林皎所说那样,祁宁在民间名声可并不怎么贤。
    当初为禁百姓靠近山泽湖泊,老武王用了重刑,执行人便是祁宁这个武王世子。
    但有违反,必受重罚。
    那时府衙之外站笼站死了百余人,很起了杀鸡儆猴作用。
    此刻祁宁人在轿中,眼底却不觉泛起了森森冷意。
    换做从前,他也是这般怪诞性子,人前捏着佛珠斯文和气,私底下却令旁人狠下杀手。而他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维护自己名声。
    毕竟让人站笼而死尚有礼法可依,胡乱杀人却易惹来朝廷关注。
    近些年大胤对藩国愈发关注,见不得藩王得势,鸡蛋里也要挑骨头,自然不可轻易留下把柄。
    祁宁自然不免要遮掩些,绝不能恣意痛快。
    他做世子时,一边遮掩自己恣意妄为的杀性,一边花了无数银钱,在京城鼓吹自己贤明。
    如今祁宁捏着佛珠,心里感慨这日子似愈发不好过了。
    若换做他以往性子,这祖孙二人定不能活。可如今形势如此,也由不得他不收敛。
    那谢女尚虽不足为惧,可指不定会给朝廷递折子,传什么消息,也会还会在乔晚雪跟前嚼舌根。
    这虽惹人烦,可也抵不过那位新上任的青州郡守卫玄。
    小卫侯颇有手腕,怕是不能如此罢休。
    那么既是如此,祁宁也不免宽容几许,至少要等这样风波过去之后再说。
    今日既不去别院,祁宁便想起前几日飞云苑下帖,邀自己选马之事。
    飞云苑是蜀中姜家所开,做的是马匹生意。
    祁宁素来爱马,又喜收集名驹,便也有意去瞧一瞧,趁势去散散心。
    飞云苑内确实来了一批新货,祁宁到来亦使得飞云苑上下受宠若惊。毕竟飞云苑虽递了帖子,却未曾想到祁宁当真会来,就连掌柜也主动相迎。
    马永远是一种极美丽的动物,其曲线十分优美,奔跑之际又有一缕澎湃的活力。
    祁宁一向也喜爱马,大约是因为他喜欢一种征服的快意。
    但他眼光也高,今日他遍阅飞云苑,却并无所得。
    正当他有些无聊困乏之际,一匹马儿也映入了祁宁眼中。
    那马通体乌黑,唯四足雪白,是乌云踏雪的品格,马阔鼻秀眼,四足匀称有劲,可谓上上佳品。
    祁宁见之欢喜,别的也瞧不上了,只说到:“今日便选这匹。”
    掌柜人在一旁,却顿时流露为难之色。不觉迟疑:“王爷,这匹马已有客人定下,付过银钱,已是她之物。”
    祁宁并不在意,因近日里要收敛行事,故倒慷慨大方:“我不问价格,只许你三倍银钱,你自去与那客人交涉。”

章节目录

仵作薄情手则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看的书只为原作者柯小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柯小聂并收藏仵作薄情手则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