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吕不韦陡然止住步子,声音压抑:“你若想让整个相府给他陪葬,若不在乎崇良的死活,你就继续哭。”
    赵虞地哭声瞬间停止了,吕崇良是她和吕不韦生的幼子,平时她极是喜爱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听到会连累相府和幼子,她再也不敢发出丝毫哭声,只是忍不住默默抹泪。
    看着妻子肿烂的眼眶,吕不韦的心软了几分,自他加冠成年,妻子跟着他走出卫国,从齐国到楚国再到赵国,最后来到秦国,一直不曾有任何怨言,对于那些他收入府中的姬妾,也是照顾有加。此生,作为丈夫,他是亏欠妻子的。
    温柔帮妻子擦去眼泪,他柔声宽慰:“你的眼睛一直不太好,别哭了。崇言之事,我会尽量争取保全他的性命,你安心便是。”
    赵虞一把抓住吕不韦的手,眼睛里有了亮光。
    “良人当真能救崇言?”
    望着妻子眼角的细纹,吕不韦勉强笑笑,郑重点头。
    将妻子送回院中,他立时回去写下一份奏章,将事情原委交代仔细,并且诚恳替长子认错。奏章上的内容,他不敢再看第二遍,他在君王面前强势了这么多年,最后那段为长子的求情,第一次在君王面前显露卑微,他怕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毁掉奏章。
    将奏章交给心腹,吕不韦再三嘱咐,让其务必赶在昌平君之前送到君王手中。
    心腹拿上奏章,一刻不敢耽搁,当即出了城。
    嬴政率百官正在回来的路上,约莫一日半,吕不韦和昌平君的奏章便前后送到他手中。
    看完两份奏章内容,他只觉一切都是天意。当时盛怒命人摔死那对双生子后,他其实有那么一些后悔,如果不能威胁长信侯,他没有把握能将吕不韦牵扯其中,吕系势力远比他想的更加难以撼动。
    兴许是看到了希望,嬴政竟觉得额头灼烫消失,喉间痒意也没了,晚间飧食多吃了一块饼子。
    自长信侯率军谋反以来,李斯一直有意接近君王,想要表达效忠的诚意,他必须赶在吕不韦倒下之前取得君王信任,只有那样他才不会被殃及,才能继续留在秦国。他虽生在普通人家,但也看得清时下局势,唯有秦国才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同时,获得想要的荣华,他没有师兄韩非那样的出身,必须拼尽全力才可以。
    晚间,飧食之后,他又借口有事禀奏。
    而这一次,嬴政没有再以生病为由拒绝。
    跟着寺人入内,李斯双手置于身前恭敬执礼。
    “臣,拜见大王。”
    “何事禀奏?”
    端坐在上首主位的君王面色有些倦怠,每次服下药后,他总会犯困。
    “年后水渠竣工,臣想问问,当年调去水渠的劳工可会调回陵墓。”这是李斯事先在心里打算好地说辞。
    嬴政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困意因此消散不少。平时事务繁忙,他差点忘记后来换李斯负责修建陵墓了。
    最初的那位监工不严,更是从中克扣劳工工钱收入自己囊中,后来那些劳工反抗不成,就在陵墓上动手脚,从而导致陵墓有一部分坍塌。事情闹大后,嬴政便顺势把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李斯调去陵墓监工。
    说是监工,实则是总负责人,李斯不用日日待在骊山,只需每隔一月或者两月过去瞅一眼就行,嬴政不强迫他必须待在骊山,但出任何事情,责任都是他的。
    当年因为修水渠,陵墓人力调走大半,这些年确实进度很慢。
    “修水渠远比修陵墓累得多,待水渠竣工,让他们歇息一个月再回陵墓。寡人还年轻,不急着用。”
    “是,谨遵大王安排。”李斯说着抬手辑礼,但却没有着急离开。
    嬴政不解瞅着他,冷漠问:“李卿还有何事?”
    李斯双掌蜷了蜷,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决定冒险一次。
    “臣知大王想要借着长信侯谋反之事牵连吕相,拿回原本属于王的权利,臣愿意替大王出面说服长信侯。”
    嬴政哂笑一声:“寡人并没有孤寡到无一人可用,为何要用你这个相府门客?”
    “臣虽为相府门客不假,但臣这颗心是忠于大王的。”
    听到这番表忠心,嬴政突然笑出声来,那具有威慑力的低沉笑声,听得李斯头皮发麻,心里发慌。
    房内笑声很快止住,嬴政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开口承诺:“你放心,寡人不是残.暴之人,不会因为吕不韦而要你性命。”
    李斯要的从来不是一句不杀的承诺,他想要与君王携手结束乱世,成为大秦朝堂上无可取代的存在,他更想要名留青史,想要成为后世人人称颂的能臣。
    “臣… … ”
    “寡人乏了,你先下去吧。”嬴政出声打断,没有给他再表忠心的机会。
    李斯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但见君王已然起身去了里间,他只好不情不愿出去。
    隔壁房内的琉璃将君臣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耳力太好也不是好事,她本无意偷听,奈何那些话非要入她耳中。李斯学识不错,但值不值得用就有待考证了,毕竟是吕不韦手下出来的人,嬴政提防着也合情合理,换做是她,也不会轻易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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