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盯着灰犬:“时候还早,先让擒虎磨磨牙。”
    话音刚落,面前猎犬猛地窜了出去,一头扎进不远灌木丛中,电光石火间,一口叼起只兔子。
    “好!”戚玉台顿时大喜。
    猎犬狂声吠叫着,把叼着的白兔甩到戚玉台马前,白兔被猎犬尖利牙齿一口咬断脖颈,流出的血染红皮毛,腿无力蹬了几下,胸脯就渐渐沉寂下去。
    戚玉台从皮袋里摸出块新鲜肉干丢给猎犬,被猎犬一口吞下,又窜进前面林间。
    戚玉台心中畅快。
    说来奇怪,每当他看见擒虎猎杀兽禽,总感到万分快慰,仿佛用牙咬断兔子脖颈的不是猎犬,而是他自己。
    他非常乐于看到这样柔弱猎物在更强者面前无力挣扎的模样,猎杀的刺激令他兴奋,那种兴奋和服食寒食散的兴奋不一样,但同样令他快活。
    发自肺腑的快活。
    可惜父亲管教他管教得很严,他在外行事总要顾及戚家身份脸面,在府里……又要恪守父亲定下的陈规,也只有能在此地,在这山林间通过擒虎的利口,品尝嗜血暴戾瞬间的快乐。
    擒虎机警,耳朵一竖,似又发现什么,猛地窜进树林,不多时,有野兽挣扎尖啸声传来,宛如垂死挣扎。
    戚玉台眼中满意更盛,喊道:“好,好!”
    咬死的猎物越多,猎犬凶性越大,等擒虎再撕咬几轮,血气完全被激发出来,届时再将陆曈引入此地……
    那具柔弱的躯体会顷刻被撕成碎片。
    那才是最美妙的猎物。
    想到这里,戚玉台眼睛激动得发红,只觉浑身上下血脉贲张,竟期待地打了个哆嗦!
    “走吧!”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
    “嗖——”
    羽箭从林间射出,猛地穿透跳动的躯体。“砰——”的一声,一头野鹿应声而倒,砸起的血花溅得四处都是。
    “哇——”少年欣喜地叫了一声,翻身下马将那只野鹿拖过来捆好,背在自己马背上,拍了拍鹿身,赞叹道:“这鹿好肥!”
    野鹿膘肥体壮,沉甸甸的,带回去做鹿肉丸、鹿肉粒、鹿肉饺子、鹿肉卷……又能益气助阳、养血祛风。少年舔了舔嘴唇。
    黑色骏马上,年轻人收回弓箭,看他一眼,问:“够了吗?”
    “够了够了。”
    段小宴笑道:“既不醒目,也不难看,正好领点不轻不重的赏,也没有占抢几位皇子的风头,两个字形容——完美。”
    他像个捧哏的,裴云暎瞥他一眼,扬鞭驱马前行。
    围猎一开始,各家子弟争试弓刀、呼鹰插箭,恨不得把马上堆满猎物,回头论赏时独占鳌头。
    裴云暎却始终意兴阑珊。
    一来,身为殿前司指挥使,他不能抢夺皇子们的风头,这是规矩。二来,他本来对这种争试并无兴趣,走个过场就好。
    即便以他驰射之术,想要拔得头筹轻而易举。
    一路随行,不过是段小宴看中个什么狐狸兔子猎来给他,黑犬栀子跟在身后——难得有公差旬假的机会,便宜不占白不占。
    三皇子元尧在前头去了,他不喜裴云暎跟在身侧,刚上山,就示意裴云暎不必离得太近。
    段小宴一副“我又懂了”的模样:“想想,哥你这般丰姿神气,驰射英发,谁走在你面前不自惭形秽,我要是三殿下,我也不乐意你跟在我身边,有点光彩都被你抢了,实在膈应。”
    “哦?”裴云暎挑眉:“所以旁边那个跟着的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衬托了!”
    二人看向在三皇子身侧忙前忙后的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元尧旁边随行的是中书侍郎府上的小儿子。
    这位侍郎公子生得柔弱烂漫,与他父亲如出一辙。听闻他父亲一开始只是位从六品官员,资质平平,正遇上那年他的顶头上司老母不慎滑倒摔断了腿,于是日日天不亮就起床去侍疾,亲自把屎把尿了整整一年,贴心更甚亲母子,后来……
    后来,他就一路高升,成了现在的中书侍郎。
    侍郎公子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相貌,似乎也继承了父亲的官场好人缘,不过半日,就已将三皇子哄得高高兴兴。诚然,他那矮小柔弱的身姿同行在三皇子身侧,将三皇子也衬得更加英俊高大。
    当然,三皇子天潢贵胄,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更勿用提故意让他衬托了。
    前头有飞泉顺着崖壁泼下,侍郎公子指着靠近泉后那片郁郁葱葱的松林:“这里!去年夏藐时,兵马司的王大人在这里看到过一头白狼,可惜没射中叫它跑了,我记得清楚,就是这片松林!”
    白狼可是难得一见,元尧眼睛一亮,就要带人进去。
    裴云暎驱马行至元尧身侧,出声阻拦:“松林茂密,崖壁森峭,殿下不妨容下官先进林搜寻……”
    “裴殿帅,”元尧不耐烦打断他的话,“等你先进去一圈,狼王都被吓跑了,有何可猎?”
    裴云暎一顿。
    那位侍郎公子闻言,也笑说:“正是正是,围猎意在灵活随意,殿帅此举未免扫兴。也不必过于紧张了嘛。”
    话音刚落,不等裴云暎开口,元尧一扬马鞭,率先冲进松林。
    裴云暎眉头一皱,跟上来的萧逐风无奈摇头,二人不再多说,带着班卫紧跟着进了松林。
    黄茅岗松木茂密,层林蔽麓,若片浓重绿云遮于人头顶。马骑踏过地上草地时惊飞虫兽。
    跑了半圈,白狼暂时没影子,倒是发现了一头小野猪。
    半大野猪跑得快,元尧兴奋地持箭弯弓追着野猪而去,羽箭脱弦,若疾风闪电,射中野猪屁股。畜生嚎叫一声,逃得更快,元尧大笑一声,再抽一支长箭于长弓,一松手,羽箭直冲野猪而去!
    身后的侍郎公子忍不住赞道:“好!殿下好箭法!”
    裴云暎笑了笑,骑马追上,正想敷衍夸奖几句,忽觉有什么不对。
    羽箭划破空气的锐响接连而至,但却不仅仅来自元尧的手中。
    裴云暎浑身一震,顾不得身下马匹,拔刀飞扑上前:“殿下当心!”
    “林中有埋伏——”
    “嗖嗖嗖——”
    松林深处,数十道羽箭若急雨破空而至。元尧正追赶那只奔逃野猪,陡生变故,惊惶下竟忘了躲避,眼看着箭雨就要朝他兜头罩下——
    千钧一发之时,忽有人将他往旁边一扯,银色刀光雪亮,砰的一声撞在箭雨上,将飞来箭雨一刀斩成两段!
    元尧松了口气,一抬头,恐惧地瞪大双眼。
    青年护在他身侧,在他身后,一只银色羽箭凌空而至,冲着他后心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受伤
    长旷山林里,陡然传来一声号角低鸣。
    号声传到山下猎场外的营帐时,外头等候的守卫都变了脸色。
    陆曈坐在营帐里,问林丹青:“出了何事?”
    林丹青蓦地站起,望向黄茅岗的方向:“……不好。”
    “吹号……”
    她喃喃:“代表猎场中有突发情况。”
    果如林丹青所说,不过一炷香时间,山上下来一行禁卫,神色紧张直奔医官院营帐而来。陆曈和林丹青起身,听到为首的禁卫和常进说话。
    “太子殿下林中突遇猛虎,猛虎已射杀,殿下无恙,但身边禁卫多伤,医正请带医官上山行诊。”
    常进一听十分着急,事关太子不敢耽误,立刻点了一半医官随禁卫上山去,纪珣也去了。
    林丹青和陆曈因为是新进医官使,常进便让她们在营帐等候,不能同时遣所有医官离开。
    待常进走后,陆曈问林丹青:“山中怎会有老虎?”
    黄茅岗夏藐之前会有班卫搜山,驱走狮虎熊类猛兽,以确保山上安全。毕竟如今夏藐不如先皇在世时兵卫盛大。
    盛京夏藐已多年未出现过狮虎,连花豹都很少,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差点伤了太子。
    林丹青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忧虑:“不知道。”
    如今朝中两派势同水火,太子在围猎遇此意外,偏偏三皇子也在场……
    正沉默着,营帐帘被人从外面一扬,又有两个禁卫匆匆赶来,道:“御史中丞大人从马上摔下来,不能走了,请两个医官进山急诊。”
    御史中丞大人如今四十有五,这个年纪腿脚容易骨折,摔了可了不得。剩下的新进医官使中唯陆曈与林丹青春试成绩最好,闻讯便不多说,立刻开始收拾医箱。
    林丹青把一卷金创药收进医箱,皱起眉自语:“奇怪,这才日中,今年夏藐怎么出事的这么多?”
    陆曈心中一动,望向山林方向,很快收回视线,对林丹青道:“走吧。”
    ……
    林中尘土飞扬。
    龙武卫禁军驭马飞驰而过,银色刀光闪动间,伏在暗处的人影纷纷滚落,下一刻,萧逐风迅速出手,寒光掠过,黑衣人喉间一动,唇角缓缓溢出一丝污血,倒地不起。
    “殿帅!”禁卫喊道:“是死士!”
    如此干脆果断的服毒,当是死士无疑。
    裴云暎一扯缰绳,掉转马头:“保护三殿下,我去追。”
    直冲林间而去。
    元尧被众禁卫护着后退,这波死士人并不多,方才龙武卫察觉下与其交手,箭雨过后已是不敌,然而一被制伏,立刻咬破齿间毒药自尽,顷刻间气息全无。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一些是龙武卫的,大部分都是死士的。裴云暎去追最后一个。元尧被护着逃至松林外的飞泉下,听见远处林间传来的低渺号角。
    号角?
    他这头遇刺的消息还未传出去,怎么就吹号角了?
    又有急促马蹄声传来,乌黑骏马去而复返,骑在马背上的青年勒马回首,元尧忙看向他。
    “怎么样?”他急道:“抓到活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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