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作者:一个木头

    第六十四章,公子落难(二)

    士农与商 作者:一个木头

    第六十四章,公子落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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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公子落难(二)

    夜色迟暮后,一阵咏读声,高一声低一声的仰扬顿挫:“今王公大人骨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焉故必知哉?……”

    后面是一个声音:“错了,你读错了,这是马,你怎么念成淹?”有弟从安公子身后伸出小手,在他的书上点一点。

    安公子不紧不忙地道:“你再看看,这哪里是马,这是一个焉字?”有弟小脸儿涨的通红,再对着散发着墨香的书上看一看,小声地强词夺理道:“或许写书的人,多写了几笔?”

    继续念下去的安公子,停一时换一本书又念道:“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疑似重有忧者……”

    看的清楚的有弟又打断他:“俺再没看错,这是轻重的重,怎么念成从?这次你是错了。”在这里安顿好的安公子,每天从早到晚,还是课书不倦。隔壁的有弟好奇,不时跑来看安公子念书。

    “这是一重又一重的重字,念从,重复能念羞种复么?”安公子对于有弟不时溜过来,是习以为常。他住在这里,感受到这些佃农们的好心意,但有野老孀姑前来陪着祖父母闲话,安公子就客气和感激……

    院子里只得两个家人,一个是小杏儿侍候日常茶水饮食;一个是安三,重的活计就是安三的。过一时看到有弟出来,安三和小杏儿都是笑,有弟红着脸:“俺回家去,才知道他念的对不对。”

    有弟在院门和一个人擦身而过,这人气势把有弟吓一跳,一身的冷硬气息有些象强人。他来到院中,只对着安三略一点头就进屋去。

    安家主屋里比来弟家里大的多,后来重新修缮过。主屋是三间,厢房倒有四间。安老太爷和安老夫人占据一间主屋,屋里是一个妈妈侍候和一个老家人侍候。不时的乡邻野老来陪着说话。

    公子在厢房里,这个冷硬吓人的人在安公子屋门外是恭敬停下来:“公子,小人来了。”然后进去旋即屋门关上,院中的安三和小杏儿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在清理院子,弄得更干净些。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紧闭的屋门里是明亮的蜡烛,一共是五。安公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来人的冷峻面目,安公子是悠然在听他回话:“表少爷带着他家人,见天儿奔驰,已经过了五百里,小人于夜里搜查过他的行囊,并无公子所要之物。然后小人奉公子吩咐,去见老爷,老爷说知道了,他知道公子和老太爷老夫人安好,又有公子安置,老爷说可以放心。小人把公子的话回老爷,请老爷不必回来才是。”

    安公子满意地点点头,面上是与他年纪不太相衬的成熟稳重,或者说是在这一次大火后他面上不时就浮现出来这样的神情。让他的祖父母看在眼里,是不时要放一下心,还有孙子在身边。

    “安权,表少爷神情如何,可探问过他路上与何人接触?”安公子在烛光下问出来。长的吓人的安权有些窘迫:“小人奉公子命,追上表少爷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两百里,后面的三百里路,没有人与他说过要紧的话。表少爷逃走以前可见过什么人,恕小人不知。”

    安公子还是觉得欣然,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你辛苦了,晚上在这里安歇一夜,明儿一早有事情吩咐你。”

    安权答应下来却不走,躬身子回话道:“小人是老爷买来侍候公子的,又请人教给小人一身的功夫,小人便当追随公子才是。”安权回想自己是五岁到安家,住到七岁就奉公子的话出府别住,一直是暗中为公子调查铺子里的管事,各处的生意:“如今公子安危最为重要,请公子准许小人日夜追随公子。”

    “我有要紧事要你办,”安公子只是淡然,似乎自己安危并不重要:“还有安三在,你可以放心。”

    安权这才答应一声退出去。安公子在蜡烛下神色冷冷,屋内有一张书案,却是普通本色,只是刨的光滑,却没有上漆嵌物。上面有一个黑漆描金箱子,不是太大,上有三层,俱是黄铜暗锁。

    安公子从衣内取出三柄串在一起的钥匙,打开第一层,里面是些房契地契和银票,再看一遍,还是没有城里各铺子的房契和地契,这是安公子眼下最为焦急想找到的,如果是火中遗失,尚可以补回,最怕的是落到金不换手里或是别人手里,这些铺子就相当于拱手与人。

    表弟行囊中没有,却在哪里?安公子对着桌上一跳一跳的烛火,心里只是忧心,祖宗家业到我这里是第四代,难道就这么没了近一半不成?

    接下来再打开第二层,一拉开来满室生辉,夜明之珠,约有盈把。其它有祖母绿、猫儿眼等诸般异宝,这一层竟然是不能定价多少。这个一般的院子里,不甚结实的厢房里,一下子出现这一层珠宝,珠光比烛光还要亮。

    最下面一层,再打开来,却是一张陈旧泛黄的纸张。安公子拱若异宝捧在手上,对着烛光把上面字迹重新看一遍,嘴角边还是那莫名难测的微笑。把黑漆描金箱子一一地锁好,还是不当一回事的摆在原处。

    安公子的眼光最后落在原色木案上的几张纸上,这纸是新纸张,却是一张状纸。上面告状人为金不换及一些在火灾中受到牵连人的名姓,这是木宝今天新抄送过来,安公子面上泛起的还是不屑,这些赔偿又能值多少。浮财不足为惧,房契地契却是本。

    负手的安公子走出门来,对面厢房中住的是安夫人,安夫人经此大难,身子总是虚弱,已经是早早地睡下来。而堂屋里安老夫人却是谈笑风生,象是几天里就恢复过来。

    大火当夜,抢出来不少衣物,安老夫人身上还是她平时的衣物,一件酱色绣着多福多寿的绸衣,此时人手不足够,自己摇着一把扇子。对面说话的人却是王媒婆。

    安公子立于自己门首,侧耳听一听,这媒婆上门说的不过就是亲事。王媒婆正在屋里口沫纷飞:“这一家子的姑娘陪嫁倒有三千两,人物儿也是与公子极相衬,”

    失笑的安公子看头上月色如洗,这村里一片宁静,安公子打算出去走一走。平时出行,不是家里的花径就是石子路,此时踩在泥路上也觉得心绪算是安宁。

    漫步行至村口,听到一阵沉重的走路走过来,却是来弟进山这才回来。安公子又失笑一下,避于路边看着这姑娘挑着一个扁担,前面有物后面也有物,劳作的人真是辛苦。

    来弟看到安公子,也诧异地停一停。再看看这公子受这样的灾难,还是打扮得飘逸,腰上甚至还有一块薄玉佩,在月下发着淡淡的幽光。来弟也失笑,果然是富家的公子,看起来不愁生计的样子。莫非这么大的火,也没有动他本?

    这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自大火后这些天来,城里浮言所道,安家房契等物,尽失落于火中。听到这些话,那些避火失失的家人一下子就走了不少,没有卖身契,谁还愿意回来宅子都烧光的安家。

    这些失失的大胆家人,也听说金不换纠集城里受损失的富户和百姓们,往衙门里投了状子要安家赔偿。

    来弟摇一摇头,上一次见这公子还觉得他有些心计,现在看来,富家的公子哥儿失去原来的光泽,一蹶不振也是有的。

    “公子,”来弟手扶着扁担喊上一声,突然觉得言语无助,只对着安公子客气地一笑,这就走开。来弟心想,我是他的什么人,要去劝诫他以后为生计奔波。来弟是个务实的人,在这里先是生存,再还是生存。对着这生在富贵窝中的古人,来弟话到嘴边,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提醒他才是。

    安公子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姑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面上欲言又止,想来是又觉得不熟悉不方便说。安公子摆一摆衣袖继续在村口步月去,不想这些佃农们,在此时倒有些情意对人。

    回到院中的来弟,看到奔出来接自己的有弟,每一天的辛劳,也有照顾有弟的心;每一晚看到有弟这样奔出来接自己,欢欢喜喜说一句:“姐,你回来了,”来弟就觉得这日子有些奔头。有弟今天格外的拉着来弟的衣衫,急眉红脸地道:“姐,你教俺的字不对。”再松开来弟的衣衫道:“俺给你拿晚饭去。”

    等到来弟洗过手坐在屋里吃晚饭,听有弟说缘由,来弟差一点儿就没有喷饭。有弟手上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两行字:指焉为马,世上马多哉?重重念重,指鹿为焉乎?这是安公子的笔迹。

    “俺说是俺姐教的,他就写出来这两行字给你,说请你指教。”有弟把最下面的一行小字指给来弟看,再好奇地问来弟:“姐,这些是啥字,跟画一样?”

    来弟摇头又要暴笑:“你明天拿着这字去问他,对他说,你姐我也不认识。”这一行篆字,来弟摇头,我也不认识。

    吃饭大笑易伤身体,就在来弟觉得可以专心只吃饭的时候,有弟又一脸的迷糊地问出来一句:“姐,他说俺搬他家的大门,弄他们家的斧头,可是俺只是去和他说话,别的啥也没有说才是。”

    来弟又是一阵大笑,对着有弟受伤害的眼光,有弟红通通的面上,是两只要滴下眼泪的眼睛:“俺真的没有碰他们家的东西,怎么他也笑俺,你也笑俺?”有弟想起来安公子的微笑,不如姐的大笑声响,却是一样的让有弟不开心。

    “姐笑他,没有笑你,”来弟把手里的筷子馒头放下,来哄有弟。对着来弟极其认真的面容,有弟这才好些:“姐,你快吃饭吧。以后俺少去他们家,俺不是想着他家里受灾,去陪着说说话,不想他说俺乱弄他家的东西。”来弟面上一丝儿笑容也没有,认真到肃然:“就是,有弟是好心才陪他们家呢。”

    “可不是,姐,锅里有汤,俺去端来。”有弟得到安抚,这就舒服许多,回身出去端汤来。身后的来弟才无声地捂着嘴,狠狠地笑上一会儿。肚子里饥饿,再拿起来馒头狠狠就是一口,然后来弟抚着前,对着端汤进来的有弟只是招手。

    看那汤送到面前来,来弟狠狠地再喝上一大口,在有弟追问“烫不烫”地声音里,来弟才抚着前难过的说出话来:“烫,可是现在好过多了。”刚才一大口馒头在无声大笑中咽下,来弟姑娘,噎了一下。

    有弟帮着抚捶背带吹汤,而且少说今天去安家的事情,来弟才安生吃完这一顿饭。这才笑对有弟道:“这一会儿可以细细地对姐说一说,你今天还说了什么,他今天又说了什么?”

    “他教俺认字,说以后不会把姓张的帽子错戴在头上,”来弟笑嘻嘻:“他再说他这话,你说咱家不姓李。”

    有弟牢牢地记下来,再告诉来弟:“别的没有了,后来还给了俺一个果子吃,俺就回来了。”来弟觉得自己这就可以发笑,不过要背着有弟才是。可怜的有弟不太认字,这就被安公子耍了一下,把自己也带进去。

    推说自己去看看地里庄稼的来弟,出门来在田头好好地笑了一会儿,笑声清脆地在半人高的玉米地旁响过,来弟才看到另一侧的田头站着一个黑影,月下幽然立在那里,似是一株秀树,又是一杆翠竹,这样的人应该立于山野水边,立在这田头,看着很是诡异。

    安公子是被来弟的笑声吸引而来人,他流连于夏虫啁鸣,不知不觉间走到这里,就听到这一阵畅快发自于内心的笑声。让一心愁绪的安公子也微微展颜,过来看一看又是来弟姑娘在这里不知道笑些什么。

    欢快的眉眼越来越近,来弟被这身影吸引,往这边走过来,笑眉弯眼地对安公子沉如水的面容,来弟也收起笑容来。默然站上一会儿,谁也没有走。来弟道:“换了一个地方,也要让自己过的好才是。”

    这是来弟的信条,她贸然来到这里,一直努力让自己适应着。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很多时候不由自己来控制,来弟也幽幽然,不是我能选的。

    听此言安公子微微一笑,这姑娘倒来劝我。下一句来弟是忍俊不禁要说出来,走开两步做一个走的姿势,来弟才回身道:“俺弟再去你家,把你们家的门呀斧头的都收好,免得他又乱动。”

    安公子又是一笑没有回话,这姑娘说话似妙珠一样动听,也还会认两个字。此时身边无人,安公子有些留恋来弟说话,却没有阻拦她离去。而是自顾自地回过身来独对田间。

    身后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弟的声音犹豫不决在身后响起:“公子,跟您打听点事儿成吗?”安公子有些欣喜地回过身来,打算同这姑娘说会子话:“你说。”

    “就是你们家的山林,那地契还在你手里吗?”来弟这样问出来,安公子倒没有动怒,只是温和:“祖宗坟山,丢了那怎么成?”安公子心中叹气,城中谣言,我尽失一切契约,这姑娘也知道了。

    面色微红的来弟赶快解释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山林还在公子手中,有它公子可以重新发家。”务实的来弟姑娘心中庆幸,我以后还有地方可以去。

    “哦,”安公子笑语盎然:“你说说看,一片乱山林子,能值几个大子儿?”看到来弟面上一闪而过的思绪,安公子窃笑,心里一定是骂我纨绔。这纨绔今天要听一听你说话,以后重整家业,是不是可以当个管事人。

    来弟姑娘指手划脚:“水里有鱼,林里有笋,山里有野味,”说出来这几句,安公子垂涎三尺:“好吃。”

    噎一下的来弟眼睛里又浮现出来一句话,安公子心领神会,那是一句问道于盲,其实来弟心中在说**同鸭讲。

    “啪”地一声轻响,是安公子手中折扇又打开来,月下可见上面四个大字:玉堂富贵。来弟知道自己做错事情,这公子十足是一纨绔,被人卖了估计会帮着数钱。嗯,他能值多少钱?

    王媒婆站在自己院门口,也可以看到这一对人影,似在说着眷恋。才从安家回来的王媒婆心中惊跳,莫非来弟她是比天高的心思?

    安家就是丢了一切地契,祖宗坟山还是可以补的回来。王媒婆觉得自己不敢想,而来弟却敢帮。对着那两个人漫步而来,王媒婆赶快躲进家里去,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了不得的稀罕事情。

    重回家里的安公子心中宽怀不少,摇一摇扇子,纨绔进家门。依着这姑娘说法,我把家里人弄到这里来住,十足一个纨绔。

    祖父住的主屋里还有烛光,这屋子是祖父幼年时住过,祖父母成亲也在这里。是以来到这里,只有母亲安夫人住不习惯,,别人倒都习惯。安公子觉得小窗幽月也好,此时为境所迫,村间明月也照人。

    “是佶儿回来了?”安老太爷在屋里缓缓说了一句。安公子赶快应一声走进去,看蜡烛下年迈祖父,面上刀雕一样的皱纹。经此大难,祖母哭天抹泪两天就适应过来,祖父却一句也没有说什么。

    祖父与祖母是安公子一向敬佩的人。祖父起家奔波于外面,祖母持家持在家里,这才有了家里这一片好基业。祖父起家的钱又是曾祖父历年所积,所以说可算是百年的基业。

    安公子心中难过,眼中这才有泪光点点:“请祖父放心,这官司孙儿一定不会输。”对人是平和面容的安公子这才愤然:“这火起的没缘由,我也有状纸一张呈上衙门,查出放火之人,还我们家的宅子来。”

    真是莫明其妙,找我赔钱,我又找谁去?安公子冷笑,有人放火烧自己家吗?这事情不查明白就没个完。

    “找到大林了?”安老太爷坐在这简陋祖屋里,象是在他旧日好房子里一样舒坦,慈祥地问孙子:“对你祖母也要有个交待才是。”

    安公子回道:“没有找到表弟,想来表弟机灵,不会陷于火中。”表弟张大林在祖父母心中,还是一个好亲戚。安公子心中长叹,怎忍心告诉祖父母,这火与表弟脱不了干系。

    “家中地契可都在?”安老太爷在一年前就把家底子交给孙子,安老夫人也不知道。安公子恭敬地道:“坟山和十八个庄子地契都在,就是城里地契遗失不见。”安公子跪下来惭愧:“这些地契因今年要与各铺子租房重写契约,是送在表弟房中。火起那日,孙儿带人去找,再没有找到。”

    安老太爷还是慈祥可亲,反而对着孙子安抚道:“这也罢了,有剩下的这一些也足以起家。你且安心读书,明年高中最是要紧。”

    “孙儿要高中,也要重整家业。”安公子对着祖父是直言不讳:“怎忍心看着别人把铺子开在我们家门口,这些地契何等重要,想来是在表弟身上,要么就是火起当日,为别人所窃,孙儿一定找回来呈给祖父。”

    安老太爷呵呵笑上两声,颇为满足地道:“有你这样的话,就是丢了再多的东西,祖父也不觉得发愁。”然后关切地交待:“你祖母那里,要瞒着她才是。”

    “是,”安公子微笑,祖父母是一起挣下这家,老来也是相伴甚得。安公子对祖父道:“祖母要看时,请祖父帮着遮挡才是。”

    安老太爷抚须微笑:“那是当然。”一席话交谈过,安公子走出来,月色沉沉有如心事。目光看到紧闭地大门,突然想起来自己说有弟班门弄斧,安公子含笑,来弟的声音又在耳边:“把你们家的门和斧头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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