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唢呐声 作者:一缕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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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处游荡,有时对着老人坐过的那块大石出一会儿神。

    这一天,我无意之间来到后山,那是一处悬崖陡壁的边缘,但见那里竟然开出了几块菜地,这太奇怪了。菜地用手板大一块的竹片围成栅栏,菜地里种满了大白菜、莴笋、大葱等。仔细一看,旁边不远处竟然还有一片水田。一道细水流从田地边滚过,泛着细浪向下面的山壁下流去。菜地的边角空地里,还有几株落了叶的果树。我来不及细看,却听到有锄头挖地入土的声音。循声看去,分明是吹唢呐的老人在菜地里干活。

    老人也看到了我,他先是惊愕,而后不悦。但也不是完全敌视我,他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你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我说:“我在放牛。无意之中就走到这里了。没想到能见到您。”

    “既来了,就进屋坐坐吧?”老人停止手里的活,放下锄头,走出栅栏。

    屋?我没见到有屋。老人说:“跟我来吧。”

    从菜地边的一条毛路走不远,看到一块大石的下面,竟然有一座石屋子。屋边有几只鸡啄食。老人推开石屋的木门,让我先进。

    这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石房子。房屋低矮,稍站高一点,手就够得上屋顶。那屋顶却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打制。四周的墙壁也全用石块砌就,石缝没有抹缝,却纹丝合缝没有现光。可见石块的打磨技术精湛。屋里仅两间房,进门的一间自然是伙屋,灶、餐柜、吃饭的桌子全在这里。老人为我筛上茶来,又进里间屋里去,一会儿就捧上一盘花生瓜子糖。这些东西若在平时那是好东西,可在这春节期间却是不足为奇。也吃得厌了。趁老人进屋的瞬间,我探头到里屋看了一眼,见到屋里除一张床外,就是两个放东西的简易架子。但是屋里收拾得整洁干净。我喝了茶,瓜子糖只象征性的抓了一两颗在手里。老人叹了一口气,我不明老人叹的什么气,也不便多问。前头两次被老人不明原因的走掉,让我心有余悸。我怕一不小心又惹恼了老人,又把我撵走。我只想能多和他呆在一起就好。

    我们各有心事,谁也没说话,这场面很沉闷,也很尴尬。我想,老人对我已尽了正月间待客的礼数,也许是想让我知趣地自己走,他不好直接赶我走而已。我不好让老人为难。就自己出来了。老人也跟着出来,扯上门。我问:“您今天不放牛吗?”老人用目光示意,原来那牛就在不远的坡上啃草,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

    我说:“老伯,您还吹唢呐吗?您的唢呐吹得真好!”我由衷的说。

    老人淡淡的说:“没什么好。”

    我说:“我好想看到您。您为什么不想见我?您能告诉我吗?”

    老人显然是不想见我,也不想告诉我。扭头就走了,又是丢下我傻楞楞地忤在那里……

    ☆、十

    苦花终于得到她妹妹的确信,农历正月十六正式动身去广东东莞进厂。而我也告诉了大儒爷爷,我准备留在家里接受族老们的安排,不去广东打工了。

    我还是每天去山上放牛。期间和吹唢呐的老人见过几次,虽然他不跟我有好多话说,但他不再一见到我就走掉,有时能跟我放完一天牛,各放各的,我不敢多问话,怕一问了他又走了,就会连在一走看看他的机会都没了。

    有时晚上我会去看看父亲,跟他说说话,他的话也渐渐多了。以前我看他有些傻呆呆的,原来那是以前没人理他,时间久了,就变得迟钝了。

    十五那天晚上,农家过小年,这也是个小团圆的日子,都很重视的。母亲老早就说:今年苦花要出门去,过小年就都到她那里过。我们自然答应。我们把准备在自家过小年的东西都送过母亲那里去。吃年夜饭的时候,我把炖得软烂的香喷喷的火腿肉拿到父亲床前,服侍他吃了,给他抹干净嘴巴,就让他靠在床头坐着。这一夜也像过大年一样,一般人家也不睡觉,要守夜。苦花服侍孩子们睡下,她就在自己家看电视。母亲忙完自己的活儿,也困了,她也去睡了。她和父亲分铺已久。自从父亲卧床不起以后,母亲嫌他身上脏,就不同房睡,也不大管他,至于嫌他骂他,那是家常便饭。也许她对父亲的夫妻感情早就没了。对于这些,我以前没看清。但即使看清了,我也没多少话说。我已经早就应该担当起奉养父亲的责任。今夜就让我来陪父亲一夜。

    我把半个月以来存于心里的一些不解的谜团求解于父亲:“爹,那白马山顶上石屋子里住着的人是谁?”

    父亲很惊讶,看着我说:“你到石屋子去了?”

    我说:“我放牛到那里,偶然发现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他不跟我说话。就因为这个,我才来问您呀。”

    父亲不语。

    我说:“您怎么不说话呢?”

    沉默好久,父亲说:“不说这个!”

    我说:“这个人是不是和我们家有重大关联?”

    又是良久沉默。父亲说:“水山,这是上一辈人的事,你不要搅在其中。你以后不要去见他……”

    我说:“我一定要知道!”

    父亲说:“那是为什么?”

    我说:“爹,您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我应当担当起家里的一切。最起码家里的重大事情您应该让我知道。”

    好久,父亲终于开口说:“他叫吴良甫。是你的一位堂叔。”

    “那他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那么高的山上?他为什么不下来和族人一起同住?”

    “那是因为他家是恶霸地主。土改的时候,被政府安排在上面的。他不能来山下住。”

    “那他和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见我就躲?我们家是不是和他有仇?”

    父亲叹息了一声,沉重的说:“我以前没觉我有什么错。但是这么多年,我躺在床上,足不能出门,身子不能动弹,我受尽了痛苦的折磨。我反反复复地想,一定是我造了什么孽,才让我遭到这样的报应!现在我终于想清了……”

    现在轮到我惊讶了。我问:“您想清了什么?”

    “我那时对他们家是做得太狠了。如果有可能,我要当面向他谢罪,请求他的谅解。不然,我就是死到阴曹地府,我也不能安心的……”

    我说:“爹,您有这个想法,就好。我一定把您的想法告诉他。我们一定要求得他的谅解!但是,您得把过去的事都告诉我。”

    父亲于是从头至尾,向我道出了几十年前那段血泪斑驳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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