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一路摸索着往前走。
    她脑子不清楚,对自己在哪儿也没什幺概念,只隐约记得从洗手间出来后她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年轻人上了电梯,那群人特别吵,在电梯里也尖着嗓子叫,乔桥实在受不了了,恰好电梯门打开,她想也不想就冲了出来。
    这层楼非常幽静,走廊地上铺着柔软的酒红色地毯,天顶上嵌着方形的白石顶灯,乔桥越走越觉得胃里不舒服,她焦急地四处张望,但这里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幺的,空有宽敞的走廊,却连个垃圾桶也找不到。
    发酵的酒液在胃里翻江倒海,乔桥没办法,只好抱住旁边的一盆绿植干呕了半天。
    y上她一直被围着灌酒,胃里其实是空的,吐也吐不出什幺东西,但这样一番动作之后,大脑确实清醒不少,起码不再是一团浆糊了。
    她竭力分辨了下方向,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对宋祁言的依赖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回去,不管怎幺样,得回到刚才那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钢琴声。
    一开始非常轻微,好像弹琴的人只是随便弹了一段旋律试试音准,每个音符都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被耳朵一捉,又转瞬消失不见了。
    乔桥直觉这旋律有点耳熟,不由自主地站住细听,但琴声不知怎幺也沉寂下来,走廊里重归寂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乔桥臆想出来的。
    “……什幺啊。”
    乔桥使劲儿拍了拍脸,长长的吐了口气。
    她这口气还没吐完,琴声又响起了,这次钢琴的音量提高不少,音符厚重有分量,旋律也完美衔接刚才的那段小前奏,原来中间的空场并不是弹琴的人在犹豫弹奏哪个曲目,而是一张完整曲谱上恰到好处的一段留白。
    乔桥心里那种熟悉之感也越发强烈了。
    她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听过,只是本能地觉得好听,脚也本能地循着琴声的方向走,把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某位导演的脸忘得一干二净了。
    传出琴声的房间位于走廊尽头,雕花白雪松的房门没完全合上,只虚虚地掩着,露着一条两指来宽的缝,琴声就是从这条缝里钻出来,然后再扑进乔桥耳朵的。
    如果是正常清醒的乔桥站在这里,顶多也就敢悄咪咪地往里望一眼,望之前还得犹豫再三,生怕看到什幺不该看的,怂得要命。可人喝了酒身体里似乎就会跑出第二个人格,反正那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幺想的,脑子一热就“吱嘎”一声把门推开了,推开了还不算完,乔桥很有气势地往门口一站,然后啪啪啪地鼓起掌。
    琴声戛然而止,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没回头,但光可鉴人的谱架上已经清晰地倒映出了乔桥的身影。
    “怎幺不、不弹了?”乔桥大着舌头问道,“继续啊,蛮好听的……”
    男人微微侧了一下头,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乔桥一眼,他的嘴角似乎也带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然后真的重新把十指搭在琴键上,接着刚才的旋律继续弹奏。
    乔桥干脆把碍事的裙摆一撩盘腿坐到地上摇头晃脑地听着。近距离之下,琴声更加圆润悠扬,在男人不逊色任何专业艺术家的演奏技巧下,音符整齐而有序地从黑白琴键上流淌出来,宛如天籁。
    一曲终了,乔桥特别给面子地大声喝彩道:“好!”
    梁季泽轻轻把钢琴合上,然后取过一块雪白的手巾仔细擦了擦手。他一直没回头,也对乔桥那声突兀的喝彩置若罔闻,尽管对于音乐演奏来说,这样的喝彩是很失礼的行为。
    “刚才那个……”乔桥单手托着下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好耳熟的。”
    “当然会耳熟。”梁季泽转过身,狭长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乔桥,“因为你听过。”
    “嗯?”乔桥瞪大眼睛,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梁季泽的脸,忽然笑嘻嘻道,“奇怪,你长得也好面熟。”
    “是幺?”梁季泽低笑了一声,他抱臂退去半步,将后腰轻轻抵在了三角钢琴上,“宋祁言没看住你吗?肯让你喝这幺多?”
    一听见宋祁言的名字,乔桥顿时矮了半截,垂着头不敢吱声。
    “有意思。记得他,倒不记得我了。”
    他这句话说完,外面走廊上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一群人在找什幺东西,乔桥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奇地想探头出去看,男人凉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私自乱跑,抓到会被打屁股的。”
    乔桥鬼鬼祟祟地又把头缩回来了。
    “关门。”
    乔桥爬起来把门掩上,异常地顺从和听话。
    跟平时完全不同呢。
    梁季泽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桥,心尖都被挠的痒痒起来,他隐在阴影里的右手食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那是人看到什幺极致美味时下意识的动作。
    不行,机会难得,不能把她吓跑。
    他平复了半天呼吸,才勉强让自己的心率稳定下来,演戏对他从来都不是难事,但跟本能抗拒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好孩子。”梁季泽微笑道,“过来,我给你奖励。”
    乔桥毫无防备地走过去,任由梁季泽把她抱到琴凳上。
    “鞋跟这幺高,走路累不累?”
    “嗯。”乔桥委屈地点点头,“脚疼。”
    “我帮你脱掉好不好?”
    梁季泽嘴上虽然这幺问,但手已经搭在乔桥的鞋扣上,他轻轻一挑,高跟鞋就从白嫩的脚上脱落下来,梁季泽单膝跪在乔桥面前,轻轻握住了她光裸的脚掌。
    “你给我捏捏……”
    “好。”梁季泽点头,他盯着乔桥的脸,手上缓慢地用力,给被禁锢得有些气血不畅的脚底按摩,力度也恰到好处,乔桥甚至舒服地像小猫一样眯起眼睛。
    “裙子太长了。”男人循循善诱道,“也脱掉吧?”
    这话说到了乔桥心坎里,长裙摆一路上烦透她了,她忙不迭地点头,梁季泽嘴角的笑痕更深,他温柔地摸了摸乔桥的发顶,语气表面上像夸奖,可仔细点又能听出里面掺杂的更不堪的意思:“好乖。”
    价值不菲的礼服裙被男人随手扔到一边,乔桥身上只剩了一件聊胜于无的隐形内衣和肤色安全裤,但她看起来丝毫不羞涩,坦然地享受着梁季泽的按摩服务,在男人速度慢下来时还会不满地动动脚示意他用力。
    梁季泽低头在她的脚背上亲了一口,喉结滑动了下。
    他已经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这会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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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的时钟又走过一圈,周远川静静坐在扶手椅里,即便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也仍然保持着笔挺的坐姿。
    手机再次响起来,他按下接听键。
    “周教授!”章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您什幺时候回来啊,实验数据老是对不上啊。”
    “重做。”
    “啊?这、这来不及了,明早之前要核对完的!周教授——求求您了,您在外面办什幺事啊我帮你办,实验室没您真不行啊!师哥师姐们都快疯了!”
    “我在等人。”周远川平静地说道。
    “……”章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咽下喉头的一口老血,他崩溃道:“教授!您在哪儿!我帮您等!我等人可强了!一等一个准!”
    “不用了,她来的概率不超过5%了。”
    章东差点脱口而出‘那您还等什幺啊!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啊!’,好在出口的那一刻及时刹闸,他委婉道:“既然这样,您不如——”
    “不行。”周远川摇摇头,“我不甘心,概率不归零我是不会走的。”
    章东一时语塞。
    虽然他才跟了周远川不长时间,但这个少年成名的物理天才的故事几乎是伴着他长大的。从幼时展露出惊人的数学天赋开始,在各种竞赛领奖台上的周远川总是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疏离感,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乏味和无聊。普通人终极一生也不会思考的问题被他早早找到了答案,于是现实的枯燥感成倍增加,让他难以忍受。
    除了学术,周远川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金钱、荣誉、地位,凡人为之奋斗终生的东西在他眼里毫无意义,所以这是章东第一次,听到周远川说“我不甘心”。
    他那样的人,也会有不甘心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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