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 作者: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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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出口了,再更改也难,濮阳便有些懊恼。她看向卫秀,见她手中执一管碧玉萧,便道:“先生擅箫?”

    这管玉箫,通体碧绿,柔和滋润,以濮阳见惯了好物的眼光,都要赞一声好。

    卫秀低头看了看,笑道:“称不上擅,只略通一二罢了。”

    君子有六艺,音律也在其中。世家子尤其重视,不但要允文允武,音律射数也是自小培养,濮阳就知道几个在音律上造诣很高的世家子。其中,又以刘氏子阿恒最为夺目,刘恒鸣琴,曾引来蝴蝶,在他周身起舞。当时许多人亲眼所见,被传为佳话。

    卫秀说她对箫略通一二,其实,只是谦词罢了。濮阳知道,她的箫,和刘恒的琴一样好,只是外人不知。

    濮阳曾无意间听过。

    那也是一个春日,萧德文继位不久,诸王在朝,辈分都比他大,干预朝政,常以叔王之尊强迫他下诏。萧德文深以为忌,问策卫秀,卫秀言,遣诸王出镇,便可解眼前之困。濮阳闻此大惊,让那些宗藩离京,无异于纵虎归山,来日想再对付,便难了。

    此时的藩王,手中都有兵,在各自封地虎踞龙盘,朝廷有大军,对付一个是不难,但若这些宗藩一起起兵呢?谁能制得住?世家强盛已是皇族心腹之患,新帝即位,该安抚宗藩,使其矛盾指向世家,而不是萧家内部争斗。

    她连忙入宫劝谏,奈何萧德文防备她,并以为她与藩王过从甚密,将她良谏束之高阁。她无奈,一面思索对策,一面在宫道上信步。

    这一走,便走到了昆明池。

    草长莺飞的春季,燕衔暖泥,融融春景,时光大好,而朝局却一日日危机,祸根不断埋下,濮阳担心,总有一日,无可控之力。

    一阵箫声悠然而来,音色圆润,幽静典雅,如风拂面,如水自心间流淌。濮阳正忧愁,这箫声轻柔,便如能解忧,她不禁驻足,倾耳聆听。

    箫声宁静悠远,细腻委婉,濮阳听过许多好的箫声,却无一人能及得上此时。“箫韶以随,凤凰来仪。”能引得来凤凰的箫声,大约就是如此了。

    濮阳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朝那处缓步走去。

    越过一处树丛,只见那人坐与轮椅之上,面临着昆明池,一管洞箫,在她手中,如仙器般不同凡响。

    濮阳见是她,心就冷了下来。卫秀也听见了脚步声,箫声骤歇,她回头,看到她,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只从容颔首:“见过大长公主。”

    依濮阳的记忆,昆明池畔闻箫声还在不久之前,可回想起来,却像是隔了无数的人与事,隔了万水千山,隔了宇宙洪荒。

    她看向卫秀,眼前的人,比那时秀雅得多,也青涩得多。

    诸王出镇一事,一直是她心上的梗,依卫秀此前所展露的见地,无论如何都不该犯这等显而易见的错。

    濮阳没忍住,问:“有一事,愿请教先生。若有少主继位,朝中世家横行,宗藩强势,是否当使宗藩出镇,以免主上为宗亲所制?”

    她忽然有这一问,再看如今朝堂,世家虽强,却被皇帝压制着,宗藩虽有势力,但还称不上强势,皇帝更是年近五旬,与她所描绘全然不同。卫秀略有不解,但她仍是想了一想道:“宗藩强势,难免有不臣之心,若使往封地,难免有顾不上的地方,不如在朝,还可借宗藩,压制世家,使少主得以有喘息之隙,逐渐收拢君权。”

    这不是什么难解之题,为君者,若无人蒙蔽,多半会如此,之后,若少主有能力,便做得深刻一些,将大权尽数收拢,若少主平庸,也能竭力维系局面,混一个安稳。

    卫秀说罢,望向濮阳,却见濮阳正出神地看着她,她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卫秀略一蹙眉,她直觉不好,却又想不出究竟哪里出了岔子,似乎有什么脱于控制之事出现。

    濮阳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卫秀明明知晓应将藩王留在京中,却仍力谏萧德文,使藩王出镇,她是有意的!她此举,当是欲借此引起动乱!

    濮阳思维活跃,她立即想到,卫秀真正辅佐之人并非萧德文!

    那会是何人?濮阳心底一乱,极是不安起来。

    “殿下?”卫秀唤道。

    濮阳如梦初醒:“嗯?”见卫秀关切地看她,心知自己失态,忙道,“先生?”

    卫秀也没问她为何出神,只道:“殿下脸色不大好,还是多加歇息为好。”

    濮阳心中正乱着,听她这般言语,连忙称是。

    卫秀目光沉晦,有一抹忧虑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晋王已入宫,将濮阳手书上呈皇帝,皇帝见手书,细细辨认字迹,大喜过望,立即派遣五百禁军前往邙山,迎公主回宫。

    濮阳无事,这便是最好的了。

    禁军受命,半点不敢耽搁地出宫去了。

    此时已是下午,就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也得入夜,公主有伤在身,总不好惊动她。窦回心细,想到这一点,便提醒了皇帝。皇帝只是一事过喜,就算他不说,过不了片刻也会想起来。此时经窦回一提醒,皇帝便派人去吩咐禁军,山脚扎营一晚,明晨再上山。

    晋王满是嫉妒地看着皇帝喜动颜色,偏生还得掩饰,不敢表现出来,又装出高兴的模样,力图装作毫不知张道之已向皇帝告了他的状,又极喜濮阳脱险的样子。

    他惶然不安,已想好了如何应对皇帝盘问,只等皇帝来质问,谁料,皇帝喜过之后,颜色冷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晋王心底一寒,直觉就想低下头去避开这仿佛能蜇人的目光,强忍着才没有显出心虚来。

    “阿爹。”他道。

    皇帝却只挥手:“你退下。”

    既不责备,也不质问。

    晋王心头一松,随即更觉不安,但他不敢问,深深行了一礼,便恭敬退下,刚走到殿门处,便听身后皇帝道:“传诏,解赵王禁令,上朝参政,一如既往。”

    晋王心一沉,却一丝也不敢停,迈出宣德殿高高的门槛,走到外面。外面是宽阔的广场,除守卫禁军,并无旁人。眼熟之景,晋王突然就觉得陌生起来。他那沉甸甸的心随之松散,紧接而来的是揪紧一般的害怕。

    父皇已经信了张道之之言,甚至连解释都不愿让他解释。可他却并未处置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留待七娘回来,再狠狠惩处么?

    晋王顿觉惶惶不可终日。

    而那留在晋王府中的仆从已不知何时在众人的眼底消失,回到了邙山。

    此时天已晚了,他行走在上山的路上,竟如履平地,走到半山处,忽见山脚有成片火光,他寻了一处不遮挡视线的开阔处,细细一看,军帐与人影依稀可见。

    是来接公主的禁军。

    仆从立即上山,将此事禀报卫秀,又将自己在晋王府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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