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聿珏,语重心长。“对她,妳千万不能心软啊,殿下。”

    即使心中早有定见,在听闻她如是说后,聿珏终于吃下了定心丸。

    “我明白了。”

    ***

    在望见了高举于军旗上头的梁寅,本就不喜血腥的聿琤摀着鼻口,当着众多守军面前自城楼上一路奔逃回宫。

    同样目睹梁寅的人头,也给辉烈营彻底兵败的消息震慑不已的裴少懿,仍尾随着聿琤奔回宫里。

    等不到回毓慈宫,聿琤才入宫门,便随意拣了一处,把先前勉强吃下的餐食都给吐了出来;裴少懿不停拍抚,直到她把肠胃里能吐地全都呕个干净。

    连日来京城内外雨雪纷飞,为了维持住守军士气,聿琤强逼着自己坐镇前线,本就体弱的她在疏于调理,又因担心战况,已经许多日都没能好吃好睡。

    如今迎春、梁寅接连战败;迎春生死未卜,梁寅的项上人头则是给谷家军高挂在旗帜上示威,守军除了太子亲卫与剩余少数禁军之外,大多仍是辉烈营的兵马;主将遭歼,就算有她这个名义上的主帅,恐怕士气将要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

    裴少懿执帕掖着她的唇角,“殿下,还行么?”

    “少懿……”聿琤在裴少懿搀扶下颤抖起身,“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太子亲卫约五千余人,御林军一万,以及辉烈营将近五万名将士。”其中御林军从头到尾都屯于林苑中按兵不动,皇帝没下令,光凭太子谕是动不了的。

    “聿珏她们呢!”辉烈营原本有二十万大军,纵然先前与神武营激战,留下来分派三处的好歹也还有十几万人!梁寅、迎春她们就算兵败,总也要拉个几万敌军垫背!

    裴少懿微咬朱唇,不敢对聿琤说她们派出去的哨探有部分已经逃逸无踪,更有人直接转投聿珏麾下,在这危急存亡之秋能忠于太子的,仅是少数。

    “殿下莫忧!梁大将军虽兵败,国舅爷与谷家的兵马也死伤惨重,如今她们在外捱饿受冻,我们好歹还握有这座城池……殿下,您千万要撑住,不能放弃!”

    “城内米粟、金银还有多少?”

    城外的辉烈营兵败,而先前她也失去了薛崇韬、容子衿等可用之才;裴少懿与梅穆既要管城中守军调度,粮饷、库银与兵器也都仰赖她们发落,聿琤甚至就连顾怀安都得委以重任,人手捉襟见肘的程度可见一斑。

    听闻了裴少懿上报的数字,聿琤稍稍安心了些,但随即却又颦眉道:“长安城虽坚固,照聿珏她们这样打下去,不知还能够支撑多久……”粮饷、金银要支应个一年半载尚称无虞,但这坐困愁城的压力远非她之前想象的那般轻松容易,更别说聿珏不知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殿下您莫非是想……”裴少懿看穿了她的意图,连忙抓紧她的臂膀,死命地摇头道:“不行!您是太子,就算兵败,也要让天下人瞧瞧您的骨气!您的公婆、基业都在这儿!再加上放眼天下,上哪去找比京城还要坚固易守的城池?您得沉住气!”

    “少懿!妳还不明白?再这么打下去,聿珏迟早会破城而入,她们……她们连绞盘弩都有了,咱们困守长安、缺兵少将,除了钱财无虞还剩下什么?”许是听闻聿珏竟有本事亲手割下梁寅首级,聿琤这回当真慌得彻底,“对了!聿珏待人宽厚,我是她亲姊姊!要是咱们派使者过去交涉,她或许会愿意看在咱们姊妹的情分上……”

    裴少懿却残酷的摇着头,打破聿琤美好而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殿下在战事未兴之前就甘愿出让太子之位,兴许云旸公主还能网开一面,但事情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儿……尤其梁大将军还射杀了谷烨卿之后,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谷、谷烨卿死了!”聿琤当真给这消息惊得瞠目结舌!

    “您不知道吗!云旸公主之所以亲率兵马征讨梁大将军,就是为了报丧夫之仇……”裴少懿也显得吃惊,却是惊在聿琤的后知后觉;枉费她还忍受着天寒地冻与将士同甘共苦,竟然未把这等重要军情给听进耳里!

    “梁寅把谷烨卿杀了!谷烨卿死了……”聿琤痛苦的抱着心口弯下腰来,一旁的宫人见状,忙不迭伸手来扶。

    裴少懿心疼又心焦的把聿琤送回毓慈宫安歇,顺道招来奶娘看看儿子是否安好;同时也不禁对于聿琤的态度感到有些失望。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所支持的人?她的爱人?当然她也怕死,她也知道聿琤对聿珏如此狠心,肯定害怕聿珏回头报仇,但明明尚未到最后关头,却只想着要如何保全自己,这样的人未免太自私了……

    “少懿呢?少懿……”

    由于身穿兵甲,上头沾着雪水,她只能稍稍逗弄儿子几下,随即奔来聿琤身边。

    “本宫没事,不必请袁既琳过来……”聿琤将前来关心的宫人都推开,攀上裴少懿的手,“少懿……梅穆那头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京城到热河山庄尽管遥远,几千人的兵马连夜赶路,算算时日也应该要到了。“这我不大清楚,驸马那头的人手由他去找,消息回报与发落也都由他……”

    “去把这事儿问个明白!本宫要知道他们进行得如何……好个聿珏!凭父皇一纸圣谕能够将本宫逼到这种地步!”聿琤重重的搥了几下床榻,“早知应该安插个人在父皇身边,苗头不对立刻动手!”

    “现在先别说这个了,殿下。”裴少懿服侍她躺下,又吩咐御膳房去赶制些温补清淡的菜肴来,“您先养妥身子,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来打算别的事儿……依我看,还是让袁既琳过来一趟为好……”

    “不用了!本宫只需要好好歇息就行,其他人都下去吧!让少懿陪本宫足矣。”宫女、太监,包括女兵尽皆退出寝殿,徒留裴少懿与她。

    “殿下……妳先专心调养身子,我去替您瞻前顾后,把守城池……”裴少懿深知不能将所有事都交给梅穆发落,除了有些不放心外,是也因事务繁重,一人是决计支应不来的。

    “不要!我不要……妳陪我在我身边!”她紧紧攀住少懿的手,低头亲吻着,“梁寅那厮,死就死了!给挂在军旗上的模样那么可怕……我只消一静下来便满脑子都是那副景象……”

    “没事的、没事的!梁大将军临死前肯定挣扎不安,战死沙场的人,脸是决不会好看到哪儿去的;您别多想,待会儿少懿喂您吃一点东西暖暖胃,您心宽了便好睡。”

    尽管裴少懿费心安抚,可聿琤还是忐忑不安;她亲手解开兵甲的系带,让少懿坐在床畔,“少懿呀……”

    “嗯?”她抚摸着聿琤的发,温柔的模样像是对待孩子似的。

    “万一……万一发生什么事,妳会待在我身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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