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天真烂漫,眼睛里尽是童真,完全不察觉自己问了一道让人尴尬不已的问题。对她来说,这问题自然不算什麽。其实,我也不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年纪;只不过,最近身体变差,年纪这课题便联系着太多我不想提的东西,也就让我有点不自在了。

    「我十九了!我看阿姨你应该不会老我很多吧!」

    「怎麽才算是老了呢?」你还真够坦白!

    「反正你看起来不老啊!还很好玩的样子。」

    很好玩?这我真摸不着边了。

    正想要问清楚,手机却适时响起。我只稍稍往另一边的扶手靠了靠,挂上耳机,按了键,接了电话。来电的是我的一个下属,发了狂地在道歉,说是起床晚了,所以电话来晚了。我只说了一句没事,他便又继续道歉,把昨晚跟朋友聚餐然後到酒吧喝酒的事都跟我说了遍,也自然说吸自己宿醉,头在疼,像是跟老妈子解释周末没能回家吃饭一般。待我受不了,打断了他的话,让他只管说正事,他才回过神来,把答应我昨天下班前弄清的公务报告了一遍。我着他好好过周末,星期一早上把报告发到我邮箱,又听了他道歉了几回,才终於挂了线。

    「我就说阿姨你很好玩的样子。果然啊!」

    我除下耳机,别过头来,看到她侧着身体,手肘压在扶手上,托着腮,凝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眼神里透露的是什麽样的讯息;那就像表甥侄发来的短讯里那堆外星文,缩写和emoji一大堆的,看几次都看不懂。若沟通是为了交流彼此心里想的,为什麽就得用这些对方显然不明白的沟通方式和话语?

    「你这孩子一般都会这样跟陌生人说话的吗?」

    「是阿姨先跟我说话的。」

    又确实是这样。我可以後悔吗?

    我只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便再翻开书。找到刚才看到的段落,正要继续时,女孩把椅子往我拉近,伸手拍在我的书上,挡着内文。我自然很是惊讶,别过脸瞪眼看着她;她却没退缩,也睁大双眼看着我,手还是置在我的书上,贴近我的腹。

    「怎麽了?」

    「阿姨这样很不礼貌。」

    「我不礼貌?」

    「嗯。我们可是在说话的。」

    我楞着,然後不住笑了。伸手轻握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我的书上移离,置在她椅子的扶手上。我稍稍侧了侧身体,正面看着她,笑着。这麽一看,她竟有一丝怯,明显地把那心里的惶恐吞了下去,继续强撑着,牢牢看着我。

    「在三藩市转机是有点麻烦,不好走,所以我不介意带你一起走,好有个照应。但在那之前,我不习惯跟陌生人闲聊,你也用不着要刻意认识我。我老了,在飞机上一般都会直接就睡;再说,我们这程机的商务客位都是独立座位,你不用担心,没有跟陌生人混熟的必要。」

    我老正经地跟她说明,然後笑笑,没理会她可有回应或反应,便再翻着书。

    你能说我冷漠。对於恒常飞行的人来说,可以走的是两个极端;能跟陌生人聊个天南地北,交换面书户口名称或linkedin profile,然後各走各路,又或是连一刻交集也不屑去有。我不过是选了後者。

    作者有话要说:

    交通工具系列最终部,终於飞到天上去了。

    按原定计划,这部偏向写实一点,较为贴近的士奇缘记的风格。

    不过,托某老了,写着文笔竟然朝轻松那边走多了点。

    希望看官喜欢。

    留个言吧!托某喜欢知道看官的想法。

    在此先谢了!

    第2章 02

    「你好。又见面了!」

    「你好。」

    「还是白酒麽?」

    「嗯。谢谢。」

    在经济客舱的人们还在扰攘时,名叫june的空姐为我送上一杯白葡萄酒。这是我第四次在航班上遇见june;第二次见面时,她已记住了我的一些小习惯,所以我对她记得我喜欢喝白酒并不讶异。

    june离开後,我看见女孩在她的座位上看着我。她的座位在中排,比我的窗口位置前一行;不过,若非她跪在座位上,以独立座位的设计,坐着的我是不可能看见她的。我只微笑,喝了一口白酒,便开始把一些私人物品置进座位旁的柜里。

    没几秒,女孩竟然走了过来,鼓着胞腮瞪着我。

    离开候机室的时候,我没有提示她该上机,自顾自地走了。通过了第二次的安检,我头也不回地上了机。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提示;小朋友被这样无视,不可能还不懂。就算是真不懂,大概也会被我那冷漠丶凶狠的眼神吓着,没敢再与我纠缠。这是我的几个年轻下属给我的反馈;认真起来的我,很可怕。

    「怎麽了?」

    「阿姨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好吗?」

    「有什麽不好了?」

    「你那麽好,为什麽要装凶?」

    我的脑袋空白了!这还真是那麽多年来的首次。

    才跟我遇上有多久,这女孩怎麽就认为我好了?难道那麽一句提醒的话,就让她觉得我好了?这未免太天真了点;天真得我真怕她到埗後就被什麽坏人拐了去。我自然不会说我自己不好,但观乎身边人对我的评价和反应,我都不能算是个好人;顶多还没坏到踩着别人的尸体攀上去而已。我那麽好?我真的很想仰天大笑。

    凶,这个字让我想起刚才给我来电话的下属。他其实比我小不过三丶四年,不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但在办公室里还混得不错,也很会讨好别人。我还记得他被调派到我的组里去时,脸铁青了色,几乎是哭丧着脸地下班;据说,那晚他到酒吧喝了很多,有点自杀式的买醉。我有多凶,在他的眼里大概不是装出来的。

    「我劝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小朋友。世途险恶,我这刻不吃了你,不代表我下一刻不会。」

    「我不过是觉得你很好玩,想跟你做朋友。」

    「我不和小朋友做朋友。」

    「我已经十九岁了!」

    我身心都叹了一口气。很重。

    再过几年,这帮现在十九岁的年青人便会投身社会;我的组里大概会有一丶两个像这孩子那样让我无所适从的。他们不会理会什麽世俗或办公室潜规则,只会不断地向你苛索,期望在三丶五年内取代你的位置。从一开始,他们便无视阶级观念,打从心底地认为他们跟你能平起平坐,而且你没了他们不行,必须跟着他们的步代走。既有的都得抛弃,因为这个是拿着手机疯狂发snapstagram里贴图的他们的世界。

    这些,我早在那些管理层培训课程里知道了!只是,实质面对起来才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理解这骤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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