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冲我淡然一笑。

    我心中就此冒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特别是在看到慕承和的这个笑脸之后。他并非强颜欢笑,也不是故作坚韧,而是真真正正的一种释怀。笑意从他常年含笑的嘴角漾开,然后渲染整个眉目,淡淡地,轻盈地,含蓄地在他脸上绽放,却让人莫名心痛。

    仿佛,心脏就在这一刻缩成了一团。

    生平第二次,有了一种想紧紧拥抱他的冲动。

    突然间,我的手机倏地响了。

    “桐桐,到哪儿了?”老妈在电话里问。

    “刚才堵车了,估计马上下高速了。”

    “我们临时去开个紧急会,你去陪陪你陈伯伯,他一个人在家。”

    “嗯。”

    “小李来接你,不过要迟一点,你一定小心点,去候车厅有保安的地方等着。”

    “没关系,我不害怕,有人陪我一起来的。”

    “谁?”

    “我的朋友。”我说。

    我的答案让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下,才说:“那也好。”

    没想到小李的车比我们还先到。他眼尖,一下子在人群中找到了我。

    “你朋友啊?”小李看到我旁边的慕承和说。

    慕承和主动和他握手,“我叫慕承和。”

    “我是李邴,他们都叫我小李。”

    “薛桐送到你手上,我的任务完成了,还能赶上最后一趟车。”

    “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走?”小李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竟然是真的要走,也急了:“你两顿饭都没吃,明天再回去好了。”刚才和老妈提到他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他一个人坐夜车回a城。

    不知道小李是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还是误会了我和慕承和的关系,总之完全站在我这边说:“童监要是知道我就这么让你走了,回去肯定不放过我。慕哥,好歹今晚过了再回去。”说完就拉着慕承和上车。

    好在,慕承和不是个固执的人,只好一起上车,和我一起坐到后排。

    我们没有去陈伯伯家里,小李说陈妍的外婆知道这事儿后,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现在陈伯伯正在医院,忙里忙外。

    “那……我们去看陈妍吧。”

    小李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说:“好。”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李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一改往日的性情,异常艰难地说:“陈妍她……昨天晚上她一晚上没回家,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手机也不通,后来大家都四处找她,第二天早上也没个结果。后来,有人在政委他一楼的拐角发现了她的发卡,然后……”他顿了下,“中午就在小区停车场背后,围墙边的水沟里……看到她的尸体,还被人给……”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到了那里,看到很多记者和穿着制服的警察。

    有人说:“应该是尾随死者回家,在楼道里用迷药将其迷倒。停车场是犯案现场。”

    “是先强 奸,然后再用刀捅。脖子动脉那一刀是致命伤。”

    “凶手又将尸体拖行了几十米,扔到水沟里,用树叶遮盖。”

    我焦急地拨开人群,跟在小李的后面到了验尸房。小李先进去,然后回头看我。我站在门口,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身体盖着白布。

    右脚的脚趾头露出来,大拇指的指甲上涂着蓝色的指甲油。那个指甲油我也用过,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买的,当时我选的胭脂粉,她选的宝石蓝。

    我缓缓地走近她,然后站在那里揭开了一个角,看到她的脸。

    她的脸泛着青紫色,并没有像外头的人说的那么不堪,面容很安详,一侧脸颊有一个擦伤的伤口。

    我原先听着他们的话,无论是妈妈说的,还是小李说的,甚至是外面警察说的什么,我都觉得不是太伤心,因为我从心底还没相信会是真的,直到看到这白布下的脸。

    这一刻,我蓦的觉得胃开始痉挛,有一股热流汹涌而上,一下子到了喉咙里,我捂住嘴,飞奔到外面,扶着墙就开始吐。

    可是胃里根本没有东西,除了一滩胃液,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从小就不是个胆小的人,爸爸的尸体也是我去停尸间辨认的,时隔多年之后,我的脑子居然将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开始是爸爸,后来是陈妍。

    爸爸说:“桐桐,你是爸爸的宝贝儿。“

    陈妍说:“一个人多好,无忧无虑的,而且我还有其他理想。”

    然后,我开始抽泣。

    哭着哭着,我又吐,直到有人拉起我,把我架了出去,再拨开人群,将我带到最外面。

    那个人捧着我的脸,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替我抹去眼泪说:“薛桐,不哭了不哭了,不哭。”他的手指打湿了,换手背,手背打湿了又换手掌。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笨拙过。

    他可以一口气回答出对我而言是天文数字的四则运算。

    他可以站在台上对着下面的国内外专家,不卑不亢地回答一切刁钻的问题。

    他可以很轻描淡写地叙述自己的生理缺陷。

    他可以在他的领域让很多人景仰。

    可是当我哭得几乎要忘记呼吸的时候,他好像一下子手足无措了,像一个做错事的大人,用不太娴熟的技巧哄着小孩,嘴里只会重复着说“不哭”这两个字。

    虽说我们站在暗处,依然偶尔惹得旁人侧目。于是,慕承和跟小李要了钥匙,打开车,陪着我坐在后排。

    我抽噎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了。

    月光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洒到地面,我将脸转了个角度,看到了那半轮弯月。对面有一栋陈旧的居民楼。不知道哪一户的人回家后,使劲地关了下门,于是几层楼的声控灯全都亮了,过了好几秒钟,那橘红色的灯又整齐划一地熄灭。

    我说:“我小时候觉得声控灯很奇妙。我们家从县城里搬到市区,才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东西。那时候,小小的事情都会让我很好奇,所以一个人在楼道里不停地地弄出响动,让它亮起来。后来还渐渐地做实验,想知道究竟多大的声音能刚好让它亮。”

    长大之后,我觉得很多人的心都像这个声控灯,在等待着能冲破它界限的声音,一旦出现,就会满室光芒。可是在白天的时候,对着太阳,它也会自卑地无法发光。

    就像我爱着慕承和,也因为自卑和胆怯而不敢告诉他。

    是的,我爱他。

    我曾经质疑过这种爱,我怕它是崇拜,是依赖,是迷恋,是寄托,直到我看到陈妍的遗体。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我甚至在想,要是躺在那里的是我,会是什么样子。

    有哪些人会来看我,有哪些人会伤心。

    在生命就此戛然而止的时候,最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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