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又剩我一个了。

    睡前,我检查了所有的门窗,把整个家关得严丝合缝。大概因为头一晚上基本上没合眼,所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闭眼前我还想,要是我这么死了,也算一宗密室杀人案。

    我又做了个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爸爸牵着我去游乐园,到了门口买票才发现钱丢了,然后他对我说:“桐桐,在这里等爸爸,哪儿也不许去。”于是我舔着麦芽糖坐在游乐园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等一直等。

    后来有个阿姨走来,惊讶地说:“哟,小朋友,你妈妈叫童玉梅吧?阿姨是你妈妈的朋友,上次我们还见过呢。”

    我瞅了瞅她,点点头,觉得好像是见过。

    她咪咪一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爸爸去找钱包了,让我等他。”

    “你妈妈叫我来接你呢。她说叫我接你先回家去,你爸爸都回家了。”

    “可是爸爸说……”

    “你们家爸爸说了算,还是妈妈说了算呀?”

    我想了想回答:“妈妈。”

    “你妈妈叫我来接你,那是不是也应该听我的呢?”

    最后,左顾右盼的我被这人牵走了。

    我一直以为我忘记的事情,居然在梦中想起来了。

    在游乐场,那位带走我的阿姨实际上是妈妈监区里一个女犯的母亲。我见过她是因为,老妈有一次值班,就带我去监狱呆过一天,那个时候她正好来探望她的女儿。

    她女儿已经刑满释放,但是在狱中因为多次和人打架,被关了很多次小监。老妈在这方面特别严厉,所以她出狱后也满怀怨气。

    那天母女俩从哪儿经过正好看到了我,就起了报复心。

    她们关了我多少天,我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后来公安局把我救出来的时候,外婆和爸爸抱住我嚎啕大哭。

    也许就是从那之后,爸妈之间的感情开始变淡了。妈妈再也不让我接触和她工作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翻了个身,努力让自己再次入睡。

    梦境一下子转换了起来,我梦见爸爸被刺杀的现场的那一滩血,还梦见厨房门外的那把西瓜刀。在最后梦到陈妍尸体的时候,我猛然惊醒了。

    我喘了口气,缓缓地坐了起来,准备去客厅拿杯子喝水,走到卧室门口却再也不敢往前,于是又折了回来,蜷缩在床上。

    门框外的黑暗伴随着恐惧扑面袭来。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灯,仍然觉得不安稳,老是怀疑旁边的衣柜里和床下躲着坏人,或者连窗外也不敢看,也觉得有人在窗户外面盯着我。

    就在这种恐惧折磨得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拨了慕承和的手机。

    铃声响了三下之后就接通了。

    “薛桐?”

    他的声音通过听筒在我耳边响起的瞬间,我的所有心理防线全线崩溃。

    我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敢给我妈讲,我怕她知道后,就不许我一个人呆在a市了。我也不敢给白霖打电话,昨天我都害得他俩一夜没睡了。白霖虽然和我好,但是李师兄毕竟还是外人。我想来想去除了你就

    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怎么了?”他的语气也显得焦虑了起来,“你慢慢说。”

    “我家昨天进小偷了。”我抹了下眼泪,“我现在害怕的要死。”

    “你把所有灯打开,电视也打开,我马上过去。”他说。

    慕承和到我家,听我乱七八糟地描述完昨夜的险境和刚才的噩梦之后,说第一句话是:“你不能再一个人住了。”

    “白霖和赵晓棠都有男朋友的,我不可能让她们一直陪着我住。”

    “另外家里还有走得近的亲戚么?”

    “有我奶奶他们,可是他们都不待见我。”我说,“而且要是他们知道了家里出事肯定会告诉我妈的。”

    慕承和沉吟了半晌,最后说:“那你住我那儿吧。”

    5、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住在a大的教师院里。教师院正好在a大西门的街对面,种满了梧桐树。我读书的时候,一次也进来过。只知道前几年这院子搞拆迁,拆了些旧楼,重修了两栋电梯公寓。

    慕承和并未住那新修的公寓里,而是后面的一栋的旧楼。

    屋子很宽敞,特别是客厅。所以沙发后面的空余地还摆了一张宽大的条形工作台。上面有两台笔记本,笔记本旁边随意地放着一堆书和一沓纸。镇纸的是一个眼镜盒。

    里面肯定是空的,因为那副黑框眼镜正架在他鼻子上。

    “以前他们告诉我,里面这三栋都是国宝级的老教授楼,居然你也能住这儿。”可见,也是大熊猫了。

    “这房子是我父亲以前教书的时候分的。”

    “啊?”我好奇了,“那为什么你以前还去挤陈老师?”

    慕承和瞅了我一眼,用一种很凝重的神色对我说:“因为这栋楼闹鬼,我一个人不敢住。”

    我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随后用眼神示意了下我的身后说:“据说那人就吊死在你背后的门框上。”他话音未落,我腾地一下,跳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袖子,死盯着他那门框,一下子就觉得好像刮来了一阵阴风。

    却不想,他倏地就笑了。

    “吓你的。”

    他又说:“你刚才不是逞强么?说得好像魔鬼蛇神见了你都得绕道。我瞎编两句话就吓着你了?”此刻的笑意已经渲染到他的眉梢。

    我放开他的袖子,“大半夜的,你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人都会有点害怕。”而且我哪儿想到,他心情突然这么好,还能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睡觉的房间在他卧室的隔壁。不大的床,据慕承和本人说是他小时候睡过的,所以只有床垫。

    我们铺好床,收拾了下屋子,差不多凌晨三点多了。

    我都不确定,他对我说“住我那儿吧。”这句话时,我究竟是怎么答应他的。或许当时的心境真的很凌乱,脑子里一团浆糊,看见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或许因为过去他对我说什么,我都从没有拒绝

    过。或许我真的在心中是这么期盼的。

    心里虽然惦念着这些,却踏实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我拿起手机一看时间,顿时想哀嚎。于是,迅速地起床穿衣刷牙洗脸。

    “这么着急?”慕承和放下报纸问。

    “嗯。”我收拾手袋,“人家和我约十点面试。马上迟到了。”

    “我替你拿牛奶。”

    “不用了,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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