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与家人团圆, 她将自己活得如同孤家寡人。

    但在这个晚上,她看到了陶晚失望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灰意冷, 这让程鹤楼感觉到心痛。

    她突然想要告诉陶晚一切,一切隐秘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是的,只有情绪, 她甚至无法拼凑完整的事件记忆, 来说清这些情绪的来源。

    “每次见他, 我都特别想你。”

    陶晚问她:“为什么?”

    程鹤楼能说出口的也就是:“你和他完全不一样。”

    你和他完全不一样,你是暖的,是勇敢的, 是表里如一的,是热闹的,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陶晚没有再强迫她,陶晚从来都不强迫她,陶晚倒了杯酒,和她窝在柔软的沙发上,开始讲晚上遇到的那些令人崇敬的人们。

    这是程鹤楼最擅长的领域,是她多年来找到的最令她心安的东西,所以程鹤楼慢慢卸下了背在身上的东西,可以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看眼前的人言笑晏晏。

    直到一切情绪都趋于平静。陶晚开始说起自己的父母,那是一个十分普通却让人感觉安心的家庭,一个每个孩子都该拥有的正常的家庭。

    “我记得的他们第一次吵架,吓死我了。”陶晚笑着说,“我妈把我塞到房间里,然后把正在淘米的碗嘭地扔到了我爸面前。”

    “我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结果我爸就只喊了一句,你干什么!”陶晚站起身,学得惟妙惟肖,“我妈叉着腰,就你知道的,家庭妇女常用的干仗姿势,开始数落我爸的罪行。比如,从来不进厨房啊,洗澡的时候总是忘记扣上马桶盖啊,戒烟说了一百次了还是在抽,脏衣服永远要重新塞回柜子里……等等等等,说得我爸瞬间就哑巴了。”

    “然后我妈骂完之后,我爸默默地端起碗进了厨房。把米淘好了,菜择好了,然后蒸米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我妈,水放多少啊?”陶晚给程鹤楼的杯子里又倒了些酒,“我妈一边唠叨一边进去做饭,指挥着我爸干这干那,最后把他赶出了厨房,说他太碍事了。”

    程鹤楼喝了口酒,笑着问:“然后呢,叔叔改了吗?”

    “怎么可能哦。”陶晚跟她碰了个杯,“也就保持几天吧,又会重犯。一个人的很多坏习惯是没办法改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而且都是些零碎的小事,我妈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他的优点很多啊,博学,勇敢,坚强,乐观……”

    “后来我跟我爸谈过这个话题,他说,你妈就是发发牢骚,看看我的态度。”陶晚看了眼程鹤楼,笑着道,“我爸要是跟人干起架,可凶了。但是他特别怕我妈,基本每次这样的吵架都是我妈大获全胜。他们没说过什么肉麻的话,但是我知道,这都是因为爱啊。我爱你所以我在乎你,我愿意配合你,我能容忍你的坏毛病,我想让你开心……”

    “所以我从来不怕吵架,不怕他们吵,也不怕我和别人吵。凡是还能吵起来的,就还有解决的方法。”陶晚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我有时候会想,他们一起走的,挺好的。他们一直陪着对方直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陶晚抬头笑了笑:“我想陪你更久一点,我不怕我们吵架,也不怕你有什么坏毛病,因为我爱你呀。”

    程鹤楼捏着酒杯的手开始有些发颤,房间里灯光明亮,她能看清陶晚眼睛里每一处细微的情绪,那些情绪包裹了她的心脏,让她感觉温暖安心,充盈了力量,如湿热的潮水般,快要涌出来。

    她终于找到了可以说的线索:“他们不是这样子的,他们不吵架,我的父亲从来不大声地吼,更不会动手。我的母亲很软弱,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他们生活得很安静。”

    “上学,回家,吃饭,做作业。小时候的记忆大概就是在这几个词内循环。”程鹤楼靠着沙发,努力回忆更多的事情,“我的父亲会为我定制详细的学习和生活计划,刚开始我会按照他定的做,完成以后一切平静。后来我不按照计划做了,一切还是很平静,只是他会去掉一些计划,再加上一些新的……”

    “那我就没必要遵从他的计划了,对不对?”程鹤楼转头对陶晚笑笑,“所以我开始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开始打工,开始拍电影,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陶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程鹤楼谈起家庭,想打开程鹤楼的心扉,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和成长经历会生成一个如今的程鹤楼。

    但似乎一切都超过她的预测了,程鹤楼的脾气暴躁,做事果决,她以为即使有家庭矛盾,也会是一些激烈的矛盾,陶晚甚至都想过了家暴,所以她刻意地提起了父母的吵架。

    她实在没想到,在她看来存在于大部分家庭的问题对于程鹤楼来说,竟然就是缺了的那一部分。

    这样的家庭环境让情感变得压抑,让程鹤楼对人情淡漠,变得难以沟通。陶晚不得不说,尽管程鹤楼明显地讨厌这样的家庭环境,她还是被同化成了相似的性格。

    但也有了完全相反的部分。

    “对了。”程鹤楼突然起了兴致的样子,“去年我试图激怒他,终于看到他暴躁了一次。”

    陶晚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你这里受伤那次吗?”

    “居然还记得。”程鹤楼揉了揉陶晚的脑袋,“是那次,他把烟灰缸扔了过来,我没躲。”

    “为什么不躲?”陶晚想到那样的场面,就有些心悸。

    “就,不想躲。”程鹤楼笑了下,“我想让他更生气一些,过来和我打一架。”

    “打了吗?”

    “没打成。其实他扔东西的时候原本是顺手要扔手机的,但是居然放下手机,换了个东西。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输了。”

    陶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程鹤楼突然道:“这大概就是我不想处理那些人的原因吧。”

    陶晚知道她指的是网上那些趁机诽谤她的人。

    “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程鹤楼道,“利用一些职务之便,发泄自己的怒气。我可能真的有暴力倾向。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让你帮忙看一个纪录片吗?”

    程鹤楼偏头看着她:“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陶晚当然记得,和程鹤楼之间的记忆总是特别鲜明,她说那部短片有暴力倾向,说得非常直接,现在想起来,突然有些冷汗涔涔。

    “有些东西是盖不住的。”程鹤楼道,“我是不是很可怕?”

    “哪里有。”陶晚低头喃喃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程鹤楼没回她,一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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