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声。

    沄洇又说,“你晚上咬人,像只小狗。”

    我再次嗯了声。

    “我错了,我罄竹难书,我穷凶恶极,我罪不可赦,我……我这就走。”

    沄洇扯着我的袖子,“我认床,会失眠。”

    “那怎么办?”

    她唔了声,不说话,大眼睛瞟着我,又瞟着她的床。

    我明白了,“要不你睡我的那床,我睡这儿?”

    她还是看着我。

    不满意?我为难道,“可是陆隽都睡着了,总不能让她换床吧?”

    沄洇摇头,“你留下来,我也不走。”

    我一想,说,“那你舍友怎么办?她睡哪儿?”

    “她睡她的床,你睡我的床啊。”

    ……

    本来我答应地好好的,现在食言让沄洇孤零零地搬回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唉,挤一下就挤一下吧。

    那晚上她舍友就睡在我们邻床上,我和沄洇睡一床。

    我有点儿热,把睡衣下摆撩起来,露出肚皮凉快。沄洇隔着一片黑,不知怎么发现我掀被子的,又把被子给我盖回来,我又掀起来。

    最后她就干脆把手掌贴住我肚皮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觉得肚皮上好像盖着一块丝绸似的,凉凉的滑滑的,也没去管它了。

    一张床,沄洇侧着向我睡,我则摊开手脚躺着,只听到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

    不过我爱转眠,没多久变成屁股对着她,沄洇盖着我肚子的手就变成了搂着我的腰,下巴挨着我的后脑勺。

    那晚我又梦到了陆隽,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的她。她朝我挥了挥手,不知道是和我say hello,还是 say goodbye.

    第二天我回到自己寝室里,陆隽正反着手在床上上药,药膏涂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我走过去要帮她,她避开了我。

    她说,“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

    陆隽盯着我的眼睛,低声说,“我一住进来你就搬出去。”

    “我睡觉姿势不好,”我斟酌着说,“怕碰到你的背。”

    她脸色好了些,“让我帮你抹药吧。”我说。她没再拒绝。

    “陆隽,你现在还在画画吗?”

    她点头,“我想考美院,不过文化成绩不怎么样。”

    我想这也情有可原,人的天赋太过突出,上帝剥夺点其余的东西,实在不为过。不过听说文化成绩不够,也上不了上学校,这和我们普通学生是一样的,不过陆隽还是有希望被破格录取吧。

    她突然说,“原来我这个床位是不是住了人?”

    我点头。

    “和你认识?”陆隽问。

    我再点头,一面给她上药,说,“我们是初中同学。她现在搬回原来的宿舍了。”

    “你昨晚住她那儿?”她的脸贴着枕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她有点儿不习惯,我以后就回来睡了。”我说。

    ……

    和沄洇一块儿吃了完午饭,我们沿着荷花池一路往教室走。

    她问我陆隽的伤怎么样,我说有点严重。

    沄洇说,“以前我也被蜜蜂蛰过。痛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说起来我还有些内疚,陆隽的背要是留了疤……

    “大夫说她过敏,一时半会好不了。”我有些郁郁。

    沄洇伸手按了下我的眼眶子,我哎呦一声,她说,“都青了,你昨晚没睡好,是在想着这件事吧?”

    我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和沄洇坐在秋千上。

    “陆隽,”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把陆隽是个孤儿的事情说出来,哪怕是沄洇,也不想说,“她父母不管她。”

    “我知道她。”出乎意料的,沄洇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说,“你说梦话的时候念过这个名字;还有你房里的画,背面角上写着陆隽的名字。你们早就认识吧?”

    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把头靠在沄洇的肩上,说,“原来你早就知道啊,不过那都是我爸妈离婚前的事情了。”

    沄洇侧着脸,蓬松细软的短发蹭着我的额头,“你一直都记得她。”她用的是陈述句。

    “她还认得你吗?”沄洇问我。

    我点头,沄洇慢吞吞地说,“那就好。”

    我扯了扯她的手指,“你昨天睡得可香了,以后我就不同你睡了。”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点点头。

    下午上体育课,老师请假,我们自由活动,又是无聊的时候,我掏出手机打算给沄洇发短信。一想她这时候还在上课,于是一个人像只幽魂似的在教室外的过道上飘来飘去。

    突然脑袋被一只纸团砸中,我抬头一看,是从我们隔壁班后门扔出来的。是昏头了吧,我被砸了还不怒,摊开纸团一看——“我们练素描,你给我当模特。”

    我于是拿出手机对着脸左看右看,自我感觉噌地上去了。那教室里一下闹哄哄的,接着学生作鸟兽散。

    陆隽倚着门框,一副不羁的模样。

    “你怎么砸我头?”我捏着手里的纸团。

    她掀唇一笑,“谁叫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我哼了声,她又说,“你手机给我下。”

    我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带了?”

    “你刚不拿着手机臭美来着?”

    我有点儿脸热,口气不佳道,“眼花了吧,没有。”

    陆隽眯着眼,“真的没有?”

    我摇头。

    她一把将我围在墙角,手伸进我上衣口袋,轻巧地取出手机,按进去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号。”

    “没事我就先走了啊。”夺回手机,我举步要走,陆隽提住我的后领,“不是说了么,当我的模特。”

    ……

    我们爬到了楼顶上,平时通往这儿的铁门是关着的。

    楼顶上有一间独立的合唱室,一台钢琴,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歌唱声,像波浪一样,顺着楼顶的风,刮过我们的身体和沉睡在身体里的渴望和歌声一起远行的念头。

    阳台上很空旷,有个铁架子。陆隽坐在那上面,一条腿弯着,一条腿在空中摆动着,好像随时要被风刮走。

    她自己就是个极好的模特。如果她为自己做一幅自画像,那会是怎么样?会像梵高那样沉浸在无尽的孤独和痛苦、怀疑中?还是像伦勃朗朝阳初升时的自信、蓬勃?我发现自己更相信前者。

    陆隽朝我抬了抬下巴,让我侧对着她,双手撑在阳台护栏上,上半身向前倾斜。

    我恐高的病症已经在几年前那次水塔冒险时被神奇地克服了,但并不妨碍我肾上腺激素的升高。兴奋而刺激,脖子不觉伸出,脸朝向了这个城市的高空。风把我额前的刘海吹得上下翻飞。

    陆隽就在我身旁,我听见了铅笔在纸上摩擦时那种石墨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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