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贪到了这头上。退一步说,等朝廷的救济粮,不如先自救。袁州城内并非无可用之兵,把这些能用的人先组织起来,把未感染瘟疫的人迁徙到集中地隔离开来,再组织人寻水借粮。朝廷必不会弃袁州不管,到时两方救济合流,必能撑过这场灾情。凡事不能坐以待毙,做为一州之官,缩在这里等天明是最愚蠢的做法。

    袁州的百姓发现郑凉郑大人和陆知州忽然像是换了个人,站在城门上的一席话稳住了百姓,而后两官开始组织自救。袁州仿佛有了主心骨,从上到下,突然团结一心。陆知州带着官员往上去要钱要粮,你不送来是吗?不送来我就去要,我管你官多大谁贪的,管不了了,袁州百姓要活命!郑大人在城内号召还没跑的富商捐钱捐物,如今再有钱又如何,抵不上一顿饱饭,如今捐的钱物,在等灾年过后,官府将作出相应奖赏。

    先是把城内瘟疫控制下来,再分人去挖水渠,引山水,赶在这一季把最早能收获的食物种下去。这并不是一个立即就能见成效的事情,但所有人突然都有了精神,约是有了活着的希望,这希望太过重要,支撑着所有人心底的那一丝底线。

    顾仲犀在歇息时身边总会围绕些少年找他讨教,他一边给少年解惑一边还得看着一旁的孩子,生怕娃儿摔了磕了绊了,娃儿不会讲话,这叫许多娘子心疼不已。孩子不仅不会说话,左脸还有块明显的伤疤,问顾仲犀,他已能笑着回:“烧的。浴火重生嘛,不碍事不碍事。”一旁的小娘子羞看他一眼:“男娃倒是不碍事,这是个女娃,长大后可得埋怨你。顾大哥,怎不见她娘亲啊?”

    她娘亲...为了护住刚出生的她,活生生被烧死了。救这孩子的人是听到哭声从她娘亲身下翻出她来的,她娘至死都用双手为她撑出了个活命的拱形,至死都是那个形状。

    孩子从被救下就再也没哭过,也没再发出过声音,当时那声哭泣,约是她娘亲保佑。顾仲犀红了眼摇头:“不说也罢。”

    当年先皇驾崩前,指定的顾命大臣是枢密院史高恪,中书院中书令罗午斋,楚王秦昭珩,三人分掌军、政、财三务大权,选中楚王来执财权,一是分化汉魏楚三王联盟可能,二是财权自然还是自家人掌着放心。汉魏两王不仅兵权全卸,且无帝命不得出京,即使出府,也有禁军探子随时向宫中汇报,两王受此掣肘算是被困局中难以动弹。三位辅臣如今正得势的不是楚王,而是高恪,因他的女儿如今已贵为皇帝恩宠甚隆的皇贵妃。既有如此关系,他儿子高广征年纪轻轻官至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加左金吾卫将军衔倒也没什么稀罕。

    西南大旱终得缓解,袁州重灾时有人昧良心贪赈灾粮草,如今缓过来了,竟有人邀功,毕竟已近崩势却没崩,且比其余灾地先缓过来,这值得邀功。当初派遣督赈灾的是楚王昭珩联合户部尚书曹朗,朝廷从各方购置救济粮草运往西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有多少人盘剥灾银,两人自己都盘不清楚。整个旱灾因灾致死人数多达数万,有一坊郭、一乡村死绝户的情况,如今没□□没全死绝,竟觍着脸替自己吆喝起功绩来了,脸皮之厚,比那城墙有过之无不及。

    自新皇登基,沈德顺挪了个地方,挪到鸿胪寺任寺卿,从正四品降到从四品,也算大恩大德了。他明白新帝不爱亲近他,他也专注已职,朝堂上不该说话的时候从来不多嘴,需要表态的时候随大流。可如今这事...这些人站在朝堂之上,行的却是苟且之事,他真是听不下去,简直恶心。

    没成想暗地里翻个白眼的功夫被汉王秦昭睿瞧见了,当下摸着扳指踱步出来:“皇上,依臣弟看,这事不能这么算。据袁州官员奏疏所报,当地百姓能从灾情中恢复过来,七成靠自救,这组织他们自救的人,才真值得赏。朝廷救济粮草迟迟不到位,如今又有何脸面出来说这全是朝廷的功劳。臣弟认为,要好好查查粮草为何迟迟不到位,这才对得起成千上万因灾死去的人。高大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高恪明白秦昭睿有心拉他下水,他先是看了一眼罗午斋,那老不休装聋作哑低头看鞋,看样子是不想蹚这浑水,他偏要拦他下水。踱步出去站在了罗午斋旁边:“皇上,臣认为汉王说得对,该赏的是袁州当地官员,该查的,是督运救济粮的官员,国之根本为民,民之根本是活下去,朝廷若连保证让他们活下去都做不到,难免失了民心。此次旱灾,赈灾极为不力,要查,应由中书院联合御史台派出官员去查,查清楚查明白。至于奖赏,圣上说赏谁较好?”

    皇帝一脸忧愁,他本就体弱,最近又和爱妃缠绵床榻,今日真是无心久缠朝堂,随手指了高恪:“此事由爱卿全权负责,罗爱卿要全力配合此事,该赏该罚,务必做到公平公正。”皇帝一甩袖袍退朝,罗午斋心里恨恨的冷笑一声,汉王那席话看似为民不偏不倚站得正直,其实是巴不得朝堂一团混乱,高恪又想把他推出去和楚王一派作对?未必太天真。

    沈德顺有点困的往宫外走,这些天他小孙子闹病,他也跟着睡得不好,早朝又如此早,困得很。听到有人叫他,随口应一声,一转头脸色有点白,汉王和他... 好像一直没什么交集,今天这是?

    高恪远远的看见了沈德顺和汉王,原本欲出宫,转念又往回走,往延福宫走去,一路通传,终于见到女儿,见孙女也在,不由得上前捏了捏她的脸:“伏秀又在姑姑这呢,可有给姑姑添乱?”

    ——“她呀,乖得很,成日经书不离手,一杯清茶能坐到天黑,真不像个小孩。也不枉爹爹当年为她取‘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的怀逸,小女娃志气不小。”

    高恪对皇贵妃的肚子看了一眼,摇头叹了一声:“再有志气也是个女娃,幸得广征又添一子,此子日后必能成材。我高家一门日后能走多高,还得看你呀女儿。”这话说得皇贵妃也伤感起来,说来也怪,她入宫三四年,肚子就是不见有动静,皇帝对她恩宠甚隆,再怀不上,她都要急得没章法了。三不五时接伏秀进宫,也是极想有个孩子在身旁陪着。如今父亲又这样说,她喟叹一声:“莫说我如今怀不上,就算日后我怀上了,皇后已为皇帝添了一子,又哪能轮得到我的孩子去主宰未来高家的运势?”

    看着恢复过来的袁州,顾仲犀也颇为欣慰,总算没白忙一场,适才听郑凉说皇帝的旨意已经抵达袁州,要调他回太康府,调陆知州去京城永安,明为嘉奖,实为堵悠悠众口。到时派下来查案的人,当事官员都调任了,你又能查出个什么来?郑凉倒看开了:“这实为一场生死劫,顾先生救了我一命,回太康也算是回家,于我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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