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热火朝天的重建地看了看,到傍晚时顾韶站在高地远眺:“那边就是将来要修筑海堤之地吧,如今可有人在勘测了?”郑渭说有,顾韶手指绕了一圈:“烦劳大人寻个住处,我想在海边住些日子。”郑谓当即拱手:“有。听闻先生要来,我让人赶急搭了处草房,望先生不要嫌弃为好。”顾韶略讶异的看着他,这样的人,这些年没往上走,怕不是走不上去,而是自己不想走。也还礼:“十分感激,有劳大人百忙之中为在下烦心此事。”

    和高怀逸搬进去时,顾韶站门口掐指算着,微闭着眼念念有词,高怀逸嗔她一眼:“你呀,此时倒真能领那神棍之名。算出什么了,老神仙?”顾韶欸的一声抱着脚边的西瓜往里走:“阴阳五行,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怎么就是神棍了。我算出啊,我两在这里能住得舒适,开心,这几日都无雨,日日碧空万里,夜夜繁星满天,走的时候…”说到走的时候声音低得似是没了,高怀逸打量着这屋内四周,最终看向她:“走的时候怎么了?”顾韶放下西瓜笑:“我道行不够,算不了那么远。”

    这屋子,郑大人说急搭的草屋真是太过谦,明亮宽敞,全木构造而成,临海居住,十分舒爽。高府府卫住在海堤勘测官员的住处,离这里也不远,疾行约半柱香的时候就到。顾韶躺在光洁的木地板上闭眼听着海浪一浪一浪卷来的声音,不由得赞叹出声:“人生如此,别无所求。”高怀逸跪坐在她身边俯看着她的眉眼,手指轻轻拨弄了那浓黑的眉毛:“人生如此…是如哪一般的此?有碧海宽广,有陋室简居…有…我?”最后一句几乎抵在了顾韶耳畔相问,换来这人伸手搂了她一齐躺下:“你听,海里,有另一个天地。”

    傍晚两人对坐着发呆,郑大人忙赈灾之事,顾韶说不能浪费一人之力来他们这边照顾,这时候,米倒是有,菜也有点,生活必备物资郑大人也准备得周全,可两人都不动,就那么对看着。直到高怀逸腹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她极不好意思的捂住腹部,脸红的避开顾韶的目光:“我只能帮着择择菜,其余的…我也不会。”顾韶仿佛才醒过神,啊的一声拍拍额头:“对,对,该做饭了。”

    她这模样,高怀逸看得笑,笑着又想到什么,缓缓敛了笑,起身跟在她背后。顾韶拦了她:“你歇息吧,很快就好。”

    灶台搭得简易,顾韶挽袖子洗菜择菜洗米煮饭,手脚极其利索。这里靠山,从山涧引来的山泉水清澈甘甜,还能冰西瓜,她怕高怀逸饿着,先把在山泉水里泡了大半天的瓜切了给她吃,自个在那忙活。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高怀逸举着瓣西瓜,意思让她吃,她歪头咬了一口:“好了,马上开饭,你去坐着。”

    真到吃饭时,高怀逸低头坐那欲语还休,顾韶盛好饭见她不动,端了拿筷子夹起递过去:“是…要我喂吗?”她顿时羞耻得不知如何是好,埋首好一阵才缓缓抬起头:“你果然是该嫌我的,我这样的人,从来就不配得到…”顾韶把碗放下:“现在不吃等会我就不带你去海边了,你知道,才退潮不久,海滩上可热闹了,真不去看?”等她开始吃饭了,顾韶这才放下筷子看着她,声音哑得柔柔的:“是我不尊礼制拐了你这个官家小姐来此跟我粗茶淡饭。只求你多吃些让我安心,伏秀,这几日,让我照顾好你,这是我求的一份安心。”

    两人点了灯笼出门,高怀逸见她挽着个裤腿赤脚就往外走,连忙叫住:“怎么鞋也不穿,快来穿了。”顾韶摆手:“我皮厚,沙子里没东西能咯着我,你穿着,天色黑了,怕有东西瞧不清扎到你。”走了几步回头,见她也脱也鞋子,只啧了一声也作罢,只是细细看着前路,走过了才叫她跟上。

    两人走过沙滩,到了一片滩涂处,人声鼎沸,好多打着灯笼来捡海物的人,相互喊着话,热闹极了。她们就站那看,有人笑着找他们搭话,可说的是埭埔地方话,两人跟着笑,根本听不懂,想问他们捡的是什么,他们也听不懂官话。两人对看一眼,欲转身往回走,终于听到一声半生不熟的官话:“少年仔,阿妈是问你,和你娘子出来捡海,怎么也没带篓子。”两人又对看一眼,双双红了脸,顾韶稳了稳神回这人:“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来捡海的,就是听见这边热闹过来看看。”大哥将话说给阿妈听,阿妈又对她们笑着说了一串,声音脆爽。大哥说:“阿妈说,看你们也不像来捡海的,细皮嫩肉是富贵人家,她还说,少年仔你好福气,娘子像仙女!”

    顾韶轻咳了一声,问他们捡的是什么,可对方说这些海物全用的地方话,两人都只听懂了好吃,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和他们闲聊了一阵,顾韶又问:“怎么晚上来捡海,白天也能来啊。”大哥叹了一声:“白天忙着田间地头又要帮忙邻里修房屋,不趁着晚上来捡点,哪忙的过来。”顾韶啊了一声:“那…我们不打扰了。”说罢牵着高怀逸往回走,那大哥又叫住他们,递上一篓子:“阿妈说送你们,说少年仔你娘子真是仙女,送给仙女吃,她也沾点福气,希望儿子娶门好人家!”

    滩涂上一阵笑声,高怀逸躲在顾韶身后,脸烧得不行,攥紧顾韶的手生怕此时分开。她没接触这种粗犷的民风,心里说不上抵触,有些许害怕,有些许羞怯,也有些许…欢喜。顾韶坚决要给银子,大哥也拦不过,只得替阿妈收了银子。她们转身走的时候,滩涂上那些人还在用地方话说着什么,声调统一,似是送别。

    两人走得听不到声音时,顾韶把灯笼插在沙滩上,牵着高怀逸往海里走,在没脚的海水处停住,弯下脚走:“别动,我给你把脚上的泥洗洗。”高怀逸退了一步,顾韶半跪在那里仰看着她,似是在虔诚的期许着什么。未出阁的女子,赤脚步行已是太过胆大,她又岂会不知此时愿意被这人碰脚是何意思,又需要何等的勇气来说服自己抛开一切束缚,点头就好。

    顾韶用清亮的海水浇在她脚背上,轻轻搓揉掉沾上的海泥,洗净后也把自己的脚洗净。两人站在海水里,借着灯笼光看着彼此,高怀逸突然觉得脚下一痒,吓得躲进顾韶怀里,等顾韶抱紧她她才敢看,原来是一只几乎透明的,小小的,螃蟹?顾韶笑了一声:“沙蟹,从沙里钻出来了,看,你脚边又来了一只。”她紧紧的揪着顾韶的衣襟,小心翼翼的用脚趾去追逐那只沙蟹,欲用趾压住时,才发现自己踩在了顾韶脚边,甚至脚趾已经压上她的脚背。

    那种脚趾间细微的似痒非痒的感觉让她低着头不敢看顾韶,好半晌也没听到顾韶的声音,缓缓抬头,看见海上那轮原本隐在云后的明月此时华彩盛放,像被无际的海托起的龙宫瑰宝,要冉冉上升到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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