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男生的眼神穿透黑夜, 哀求在弥漫着梅花香的空气中形成浓郁的粘稠物质,牢牢粘附上她的思维。

    ——救救我们。

    费夷吾手肘撑着柔软的床垫, 用一个比较费力的姿势让自己坐起来。然后,她听到自己口齿清晰地问:“怎么做?”

    男生的眼神变得更加哀伤, 他身边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然后, 又是一道。

    四道身影在这间最大程度还原山中小屋面貌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都很年轻。

    费夷吾习惯性去找罗盘,但床头柜和书桌上都没有。她这才想起来, 结束和苗助理的顶楼对话, 回来时她顺手把护身神器放在玄关走廊一侧的置物架上。

    套房面积大,卧室到玄关的曲线距离超过十丈了也说不定。

    “你们等我一下?”费夷吾指指外面,她掀开被子跳下床, 赤脚踩在逼真的旧地板上,到几步外趿上拖鞋。

    有道身影拦在她跟前, 轻轻摇了摇头。

    是名长发女性。

    “不能拿罗盘过来吗?”费夷吾问道, 心想鬼影们怎么会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自从下了山, 除了那次带有试验性质的冒险,基本上遵照师父的指示,罗盘时刻不离身边。

    唯一离身的那次,她就被一只猫咪附身的成年男性强行抱了好久。后来间接直接的证据表明,这罗盘上附有强大灵物, 是守山人的传承之宝。

    所以,他们今晚出现,或许是因为罗盘距离较远吧。

    想明白这点,费夷吾抱臂坐回床上,再次问道:“要我怎么做?”

    鬼影看来无法用声音传达他们的诉求。费夷吾开了灯,发现鬼影比之前淡了些,最边上的男生淡得只剩下轮廓。

    没办法,费夷吾只好关灯,注意他们的口型。

    三道鬼影重复的是:救救我们。

    唯独那名最早出现在房间的年轻男生口型有了新的变化。

    他重复了十次左右,费夷吾辨识出了内容。她不太肯定自己解读的内容是否正确,带着惊惧复述了一遍。

    三个字。

    ——找阿越。

    “你们……是在说流光?”

    四道身影齐齐点头。

    费夷吾愣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流光的朋友会从山上一直纠缠她到山下。

    师父明明说是她长久隐居山林,出现幻觉而已。

    然而他们却在说跟流光有关系。

    流光。

    越流光。

    她去过道观——费夷吾刚才把这事情抛在脑后,根本不愿意深思。

    即便是流光在她外出劳作时去了道观,怎么可能把她的房间记得清清楚楚。

    费夷吾环视被深蓝夜色笼罩的卧室,鬼影像他们来时一样,一个接一个消失。她并没有觉得害怕,但一股凉意却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跳下床,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径自从卧室跑到玄关。

    红外感应灯逐一亮起,照亮了去找罗盘的路。但答案却仿佛跟她玩起捉迷藏,越藏越深。

    手指接触到罗盘冰冷的金属表面边缘,费夷吾稍稍冷静下来。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确定,那就是流光从来没有欺瞒过她。

    只是她自己一直对真相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费夷吾掏罗盘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准备好迎接真相了吗?

    罗盘在单肩包里露出一角金黄,费夷吾盯着那一角,陷入天人交战。她知道自己缺乏好奇心,但追本溯源,那是勇气严重营养不足所引起的并发症。

    她不敢探究深层次原因,怕自己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流光的过去塑造了她现在的状态,喜欢现在的她,在费夷吾看来,已然是接受了她所有的过去。

    那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详情。

    品尝一杯咖啡难道还要从摘豆子做起吗?

    “啊啊!”

    越想越乱,费夷吾懊恼地踢脚。反正地毯软,踢了一下不解气,她干脆原地跳起来,把苗助理的话从脑海里拎出来,丢在地上用力踩。

    门锁突然“滴”了声。

    费夷吾还没来得及拎包转移,携冷风而入的苗助理张口就是一桶冰水:“哟,先生专门来迎接我啊,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拿个东西。”费夷吾举高单肩包,皮笑肉不笑道,“苗助理夜景好看吗?”

    苗助理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过去。

    玄关通往客厅的走廊足够宽。两人连影子都没发生任何碰撞。

    走到客厅,苗助理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先生,对面餐厅有人跳楼自杀了,有人说他中了邪,这是你的业务范畴,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

    苗助理没再回应,双手插在红色风衣的口袋里,径自进了自己的卧室。但她没关门。

    费夷吾刚冒出不关门可能暗示某种含义的念头,手机叮咚发来信息推送:【先生,欢迎随时垂询。】

    “……”

    没这个需求,谢谢!

    费夷吾把单肩包往肩上一套,鞋柜里取出鞋子赤脚穿好,便气势汹汹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那名早先打过交道的黑衣管家,见她出来,躬了躬身,问:“费小姐想去哪儿呢?”

    “餐厅。”

    管家表情自然道:“一号餐厅暂时关闭了,我带您去二号餐厅。”

    “诶?”

    “一号餐厅就是有人跳楼的那个。”苗助理像一阵旋风,眨眼间就从卧室来到门口,“怎么,还真的要去哦?”

    费夷吾夹在苗助理和管家之间,左看右看还是管家顺眼。

    “听你的吧。我饿了。”

    胃里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灼烧着脆弱的胃壁。晚餐的分量并不少,没道理这么快饿。

    是被苗助理气的。

    嗯,肯定是这样。

    费夷吾压低眉头摆出一张臭脸,恨恨地冲苗助理出了口恶气。苗助理压根儿不理,抬脚跟着她和管家往电梯厅走。

    到底在生什么气……

    费夷吾自己也想不明白。

    大概是苗助理的敌意表露得过于直接,且明显夹带私货,她被逼无奈接招,对敌人自然无法像往常一样公事公办。

    流光和我的事管你什么事。

    脑子里循环重复绕口令。

    抓着单肩包的手太过用力,扯开了包裹罗盘的那层牛仔布。黄金底色的罗盘从高光金属质地变成哑光质地,黯淡得宛如被涂了层劣质颜料的木头。

    更深的地方,罗盘磁针抽搐似的摇摆,用尽一切办法提醒被感情冲昏头脑的风水师:出大事了!

    二号餐厅在高区,自助宵夜刚刚摆好盘。

    费夷吾饿坏了,取了只大号餐盘,红白肉制品,绿叶菜,水果,甜点……看到什么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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