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忖度着侍女们此刻心中所想,瓷白的面庞登时染上了红霞。她别扭地扭过身,背对着众侍女,生怕面对她们的讥讽与嘲笑。

    其实,她还真是多想了。

    宁王府御下极严,齐萱治内从不会打骂苛责,但她也绝不许下人议论半点儿主子的事儿,否则绝不姑息。

    能被她拨到墨池身边侍奉的,那都是尖儿中的尖儿,规矩、行事一样都不差的。这些侍女面上虽不说,心里皆清楚元幼祺是谁,能被皇帝陛下藏娇在宁王别院的女子,她们不会、更不敢怠慢,或是传扬出去什么。

    而且,墨池想不到的还有,这些人见惯了男子高高居于女子之上的种种姿态。宁王与王妃算得上恩爱了,但王妃的月事相关,宁王也断不会接触半分。天下没有哪个男子,面对心爱女子的月事,还能够坦然对待的,不避之唯恐不及,就已经算得上很好的了。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竟能如此淡定地面对墨姑娘的月事。面对侍女们为之拾掇的情形,皇帝非但没表现出被折损了尊严面子,反而一再嘱咐侍女“墨姑娘睡之前,床榻内外要用汤婆子暖过才行”。

    这样体贴又英俊,身份高贵无出其右的郎君,哪怕是陪伴自己半日也知足啊!已经有侍女心里这般想了。

    在墨池意料不到的地方,她俨然已经成了旁人艳羡的对象。

    很快,诸侍女便拾掇利索了,另有侍女端来了静水盆并澡豆。

    元幼祺抢先伸手入水。

    手掌浸湿,她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个温度刚好。”

    说罢,便收回了手,向墨池道:“你先洗。”

    墨池与众侍女皆是微愕。

    元幼祺是皇帝,天下所有的好事,她都占先,也是理所应当,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巴巴儿地先伸了一只手进去,竟是为了给墨池试水温。

    墨池的脸更红了,侍女的眼睛则更亮了。

    这墨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侍女们心里纷纷想着,面上已经微垂下头去,以示恭敬,更是为了遮掩住自己忍不住吃惊又好奇的目光。

    皇帝的好意不忍拂,墨池觉得再与皇帝就“谁先洗”的问题纠缠来纠缠去,也没什么意义。

    何况,还有侍女看着呢。

    墨池于是只得先净了手,只觉得这辈子哪次净手都没有这次的时间漫长。

    净罢,早有侍女递过干净的布巾来。

    墨池拭干双手,又接过侍女递来的脂膏敷了——

    她是拨弦为生之人,这双手便是她吃饭的家什。是以,对于这双手,她向来精擅保养。

    而且,大魏传统,世家大族对于衣食住行等日常用物,向来细致,净罢手便涂脂膏之类的事,连世家大族的公子都惯常做呢。

    可就在墨池自顾自涂抹脂膏的当儿,她善闻妙音的耳朵恍惚听到了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她诧异地抬头去看,也愣住了——

    元幼祺正就着她方才用剩下的那盆水,在净手。

    关键是,用剩下的!

    墨池的脑中“嗡”的一声,张了张嘴,一个“你……”字只挤出一半,就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私下里,她可以同元幼祺亲昵,但是皇帝就是皇帝,称呼为“你”显然是极为失礼的,被侍女听去也不像个样子。

    而且……眼前的情形,让她如何说?怎么说?

    皇帝在用她用剩下的东西!

    天下都是她的!她竟然用自己用剩的东西!

    哪怕那只是一盆温水!

    墨池已经无法淡定下去了,难怪那端着盆的侍女会禁不住抽气。

    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端着盆,怕是会惊得连盆都丢在地上吧?

    她是皇帝,只有旁人承她之泽、受她之赐,焉有她这般委屈自己的?

    宁王府的侍女,果然还是训练有素啊!

    正常的程序,难道不该是侍女换来一盆干净的温水,皇帝再净手吗?

    煌煌大魏,天.朝上国,何时穷到,天子要用一盆剩水净手了?

    墨池很不着边际地想着,双手间揉开脂膏的动作都滞住了。

    显然,方才侍女那抽气声,以及墨池惊诧的注视,都被元幼祺注意到。

    她倒是平常得很,抬眸,歪头,朝着墨池忒忒地笑。

    那副模样,很像是在说:“朕就喜欢这样!就喜欢用你用剩下的!”

    墨池也很没出息地如那侍女一般,抽了一口凉气。

    之前跳入她脑中的诸如“她怎么可以这么委屈自己”“她这般待我,让我如何回报于她”,还有许多言说不出的小小甜蜜和被宠溺的欢悦之感,都因着元幼祺这副欠揍的表情而倏忽间荡然无存。

    墨池久在丽音阁中,奇闻轶事也听说过一些。

    一样米养千样人,其中有个把“怪癖”的,也就可以想象了。

    比如,有的世家公子“爱红”,极是乐于为女眷甚至丫鬟淘弄胭脂水粉,还乐此不疲。更有甚者,喜欢品尝姑娘嘴上的口脂,并以此为风雅之事。

    再比如,有的世家公子专爱用关系亲近的闺阁女子用过的东西,枕人家枕过的旧枕头啊,用人家用过的水净面啊……

    墨池的呼吸又是一滞,她觉得很有必要好生拷问一番元幼祺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后宫中出事了。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却被谭绍儿闹到了御前。

    元幼祺从宫外回来, 小憩了一会儿, 便打发小内监去寿康宫, 问问太后醒了没。若是醒了,她便去寿康宫中给太后问安的。

    孰料, 被打发去寿康宫的小内监还没回来呢,勤政殿外当值的内监却来拜见了。

    过去, 唐喜跟在元幼祺身边侍奉的时候, 这种话从来都是唐喜转述的。而现在, 每日跟在元幼祺身边的皆是不同的内监,她出宫的时候, 更是除了内卫谁都不带。

    她信不过他们, 尤其事关墨池。她生怕有人心存歹心,害了墨池。

    只这小十日间,暗卫在宁王别院就逮住了两个意图不轨的来路不明的人, 现在还关押在宁王府的堀室里没发落。

    元幼祺揉了揉眉心,揉散了睡意, 命传当值内监进来回话。

    能请求到御前禀告的话, 肯定不是小事。

    随侍在她身边的小内监慌慌张张地去传了。

    元幼祺盯着他慌张的背影, 更加怀念唐喜侍奉的日子了。

    当值的内监很快被传了进来。

    他向皇帝禀告,竟然是谭婕妤带着小宫女在勤政殿外跪求觐见。

    元幼祺顿觉头疼:后宫的事,竟闹到勤政殿来了。

    祖宗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勤政殿乃天子治政之所,后宫不得涉足。

    是以, 勤政殿外当值的内监打死也不敢放谭婕妤进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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