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却是旧时容颜,风仪婉丽,卓然若春风。

    王妃并不居功,只淡淡笑道:“是你一心向佛,方得善缘。”

    法如也不与她争论,那慈善的眉眼,透着看透世事的睿智与超脱:“檀越太过谦逊。”

    他一面说,一面望向王妃,这一看,他目光一凝,面上满是惊奇。王妃也不躲闪,任他去看,法如定睛凝视,过了半晌,他连连摇头道:“檀越所修之道,早已功德圆满,该有接引之光,来渡檀越飞升上界,位列仙班才是,怎会还在人间,受这凡尘之苦。”

    他参了八十年佛法,日夜苦修,无片刻懈怠,总算体悟皮毛,能窥得王妃身上灵力隐隐有突破之势,再往上修,便该是仙法了,仙法需引渡仙气入体,方可修行,凡间何来仙气?万物修到这步,便是突破飞升之际。

    她为何,还在凡间?

    法如道行不浅,却远不及王妃,看破表象已是勉强,更不必说参透其中玄机。

    万物入道,便是为成仙,君檀越亦是如此,她修炼三千年,曾在广平寺中参悟佛法,一悟便是五百年,心中唯有大道而已。到此要紧关头,却不知为何,竟仍在凡间,不得飞升。莫非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化解的大劫?

    法如百思不得其解,也知自己才只摸上大道的边罢了,许多玄机是看不透的。他也不再深思,转首看向王妃,却见她并无为难,亦无愤懑,神色间淡然得很。

    王妃见他着实疑惑,便开口道:“我尘缘未了,做了仙,也少不得再下界来。”

    只这一句,便使法如醍醐灌顶,既是尘缘未了,法如也不再追问,毕竟不论是人是妖,总有不愿外人过问的私事。

    只是成仙一事,委实要紧,法如好意提醒:“仙缘珍贵,转瞬即逝,檀越可莫要错过了。”

    待汉王自林中归来,法如已不在了,只王妃一人,坐在石桌旁,端了盅茶,慢慢浅酌。

    高僧离去,汉王自在许多,她高兴地走过来,坐到王妃身侧的石凳上。

    自千树万树的花丛间穿过,她染了一身梅香回来,坐到王妃身旁,花香格外馥郁。

    王妃略略施法,不动声色地将她衣上香气化去。

    汉王坐了一会儿,抬手拉住她的袖子道:“阿瑶,渴。”

    壶中清茶已尽,唯止王妃手中这一杯了,她将茶盅递与汉王,汉王欢喜地接过,小小抿了一口,正好是可入口的温度,既不凉,也不烫,且又十分解渴,她觉得喜欢,又低头饮了一口。

    “林中梅花可好看?”王妃道。

    茶盅还在唇边,汉王歪头,想了想:“好看。”

    王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并不说什么。

    晚间,二人自白马寺归。

    车驾辘辘,驶过宽阔大街。汉王行走半日,有些乏了,便伏在王妃膝上,合了眼,陷入半梦半醒的浅眠中。

    她一手搭在王妃的膝上,枕着脑袋,另一手习惯性的,便抓住王妃的裙边。车驾摇晃,毕竟不如榻上舒服,汉王不时睁眼醒来,睡意朦胧地看一眼王妃,仿佛看见她,才可安心一般,又合眼睡去。

    王妃见她睡不舒服,便轻轻揽了她过来,汉王并未睁眼,却如清醒着一般,准确环上王妃的腰,埋首在她腹间,继续安睡。

    她今日戴了青黑的幞头,内衬缝了一层厚软的狐皮,戴在头上,既避寒风,又可保暖。此时她躺下了,幞头便也摘下,放到一旁。她漆黑的发丝梳了个髻,只以发带缚着,并未插簪。

    王妃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后脑勺,发丝束紧了,仍是平滑且柔软。殿下的头发尤其细,细了便柔顺,如她这人一般,总是柔软善良。

    朝中大臣参了她那么多回,她却从未记过仇。滕王要置她于死地,方令李寿起兵之时,打出汉王的名义,逼朝廷杀了汉王来祭旗,事情查清以后,她固然气愤,气愤过一阵,便也看开了,滕王就关在天牢中,落魄至极,她心中记得这事,不会原谅,但也不去落井下石。

    汉王迷迷糊糊地唤了声阿瑶,抓住她的手腕下移,将她手心放到她后颈上,王妃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与留恋,她顺着汉王的意,在她后颈轻抚两下,汉王便沉睡起来。

    到府中时,汉王仍是未醒。

    王妃看了看时辰,若是再让她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便唤了她起来。

    汉王睡眼惺忪的,下了马车,跟在王妃身后,一面昏昏沉沉地走,一面揉眼睛。

    晚膳还得过上一会儿,汉王入殿,偎到王妃身旁,随口问道:“你从前见过法如大师?”

    “见过。”

    汉王惊讶,王妃不是一直住在京外么?但她转念一想,兴许法如大师出京过,便道:“何时见的?那时他便如此厉害,名满天下了么?”

    王妃笑了笑:“小时候见的,那时他默默无闻,还遁入空门不久,每日都要给寺后那片桃花林浇水。”桃树长成之后,并不需浇水,但那小沙弥不知,像照料养在花盆中的兰花那般,尽心照料桃林中每一棵桃树。

    王妃说的小时候,自是法如小时候。

    汉王却以为是王妃小时候,她听罢,粗略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便低头纠结起来。

    还未等她想分明,王妃忽道:“殿下顽皮了一日,晚间当好好读书,平静心气。”

    汉王惊讶,当即丢开了法如那事,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顽皮。”

    王妃神色一沉:“染了满身花香回来,还不顽皮?”

    那样多的梅花树,花团锦簇,一树挨着一树。在花间信步,不慎便要擦到枝头,自是少不得染上花香的。

    这不能怪她,汉王委屈,欲再辩,抬头看到王妃神色不悦,她又气弱,只低声嘟哝:“好坏,又凶我。”

    这般可怜的小模样,王妃几要弯起唇角,却又忍住了。

    汉王幼年时进学,也是读过经纶典籍的。其中不少,她还会背。但她志不在此,且典籍又不有趣,开府之后,便没再碰过。

    晚间,寝殿外间点了灯,汉王端坐在坐榻上,身前书案上,端端正正地摊着一本书。汉王看了没几行,思绪便飘开了。

    不远处窗下,王妃正在为汉王做春衫。

    这是王妃替她缝制的第一件衣衫,汉王心中盼着,恨不得立即就能穿上。她目光自书上移开,偷偷地看向王妃。

    王妃低着头,手中拿了针线,针线在布料上穿过,缝制出衣衫的雏形。

    汉王想起年幼时候,母亲也会坐在窗下,有时就着微弱的灯光,有时开着窗,窗外是满庭繁花,她在映着那些繁花,一针一线地逢一件衣袍。

    母亲是闺阁女子,针线女红,自是娴熟,但她没想到,王妃也会。她总觉得王妃温柔,但这温柔显然与闺阁女子的温柔不同,她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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