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不好了。

    汉王站在檐下,既紧张,又慌乱,惴惴不安地看着王妃走近。

    王妃见她只着一身雪白中衣便跑出来,甚是无奈,走到她身旁,道:“殿下可洗漱了?”

    汉王摇摇头,忙道:“我就去。”

    说罢,又转回室内,将自己洗漱干净了。

    王妃取了衣袍来与她换上,又替她戴冠,燕居别院,自不必如何讲究,只以一身青袍,配一顶青玉冠,汉王一声不吭的,只不时偷觑一眼王妃,欲从她神色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

    玉簪插过发髻,玉冠已成,王妃看了看她,已是十分端正,方令婢子送上早膳来。

    汉王依旧不敢开口,心虚得很。坐到食案前,亦是正襟危坐,端端正正的,仿佛一怕生的孩子,到了旁人府上作客。

    王妃心下暗暗摇头,只想先将殿下喂饱了,再说正事。

    见她魂不守舍的,多半食不知味,便执箸在旁替她布菜。汉王味同嚼蜡,又回忆了一番昨夜,着实只想得起一片混沌,仿佛烛光闪烁中与王妃说了许多,然而究竟如何,却是一个字也记不起了。

    汉王又偷偷地看王妃,愈加心虚起来。

    如此,一个喂,一个被喂。待估摸她饱了,王妃方遣退了婢子,认真与汉王道:“殿下昨夜所言,我已想过了,怕是不妥。”

    汉王瞪大了眼睛,她都与阿瑶坦言了么?

    第三十四章

    昨日下过雨, 空气之中, 甚为清爽。

    室内窗开着, 望出去便是满园青翠, 枝叶一碧如洗,恍若笼着一层濛濛湿气, 窗畔那株合欢,叫雨水冲刷过, 花儿掉落满地, 树下绿茵映着红花, 愈发显得艳丽。

    有清风拂过,枝叶摇动, 合欢缓缓飘落, 落到地面的绿茵上,落到窗沿上。汉王一手正搭在窗上,合欢恰飘落在她的手背, 红花映着雪肤,若是换上旁人, 怕是娇媚淫绯得紧, 偏生这位殿下气质纯真, 又生生显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诱惑来。

    王妃看得入神,竟移不开眼去。

    花上那软软的绒毛,兴许使汉王有些痒了,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一抖,合欢便翩然而起, 不知去往何处。

    如此,红花雪肤,便分离开去,使人遗憾。

    王妃心内叹息,将目光收回,转到汉王面上,汉王也正悄悄打量她,见她望过来,又忙挪开眼去,怯怯的,心虚得很。

    然而即便已将心虚都写在了脸上,她仍是不开口,将嘴巴抿得紧紧的,只不时偷偷看王妃一眼,显出踟蹰与考量的模样来。

    王妃见此,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汉王的心思。殿下纯粹的性子中,很有些谨慎。她必是记不得昨夜之事了,不知自己说出多少,故而不敢开口,唯恐说得太急,昨夜没讲的,今日反倒泄露出来。

    察觉到王妃的目光,汉王身子不自然地动了动,漆黑的眸子中掩了分紧张,犹如困于陷阱之中,胆战心惊的小兽,似怕叫王妃看出端倪来,她又弯了弯唇,显出一个乖巧的笑来。

    王妃怜爱愈甚,既知她的心思,又怎忍心她独自惴惴。

    此事总还需明言,早一些说明白了,也好使殿下早一些安心。王妃放缓了语调:“殿下处境虽不利,还不至要远走避祸。”

    汉王原还存了些侥幸的,只盼她酒后胡言,却不至于吐露太多。听王妃此言,双眉一下子就搭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欲说些什么,又觉无力。

    想到这数日来提心吊胆,汲汲营营,犹未将事做成,汉王既是难过,又是自责,深恨自己无用。

    窗外清风仿佛歇了,漫天合欢,也不再四下飘散,只那花香仍是一阵一阵,清香扑鼻。

    王妃抬手,轻触汉王发上的玉冠,汉王眼眶通红,那愧疚几乎要将她那小小的身子都压垮了,她的眼神中满是对王妃的歉意。分明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却仍是将责任都承担下来。

    忽然,汉王抬起头来,此时,难受自责皆是无用的,哭更是无济于事。既是她做坏了事,便该由她来补救才是。汉王强忍了泪,极力克制心头慌乱。

    王妃将手覆上她的手背,宛若安慰。汉王手一颤,眼眶顿时一热。既然已说破了,她便不想着隐瞒了。

    “皇夫医术高明,既与我把脉,必是已然洞悉。陛下……”汉王顿了顿,眼中悲伤之色愈浓,“很有些多疑的,最好,也是要疑心我扮作皇子,居心叵测,若是再遭些,怕是要断定我非先帝血脉。”

    王妃已知她遇上了祸事,倒未料到竟是这一件。细细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殿下平日从不闯祸,这一阵朝局又趋平稳,皇帝坐稳了皇位,满朝上下待殿下,也随之宽容起来。如此境况,能使殿下这般惊慌的,也唯止此事了。

    汉王说罢,见王妃不语,便以为她也吓着了,心中既怜且愧。她努力收敛了伤心,又恐自己掩饰不好,泄露出惊慌来,便干脆将脸板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说凶险是有,但我好歹也是汉王,要将我定罪,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名目。事涉皇家辛秘,陛下必也为难,一旦为难,这中间便有转圜。”

    她说着,望向王妃,眼中坚毅渐渐转为柔和,平日总是王妃照顾她,她什么也做不好,如昨日那般大事,也是错漏百出。汉王沮丧非常,软乎乎的小脸却仍板得紧紧的,努力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势,道:“到时凶险万分,一步不可踏错,你在京中,必使我分心,不如暂且避走,待事一了,我便接你团聚。”

    她甚少这般严肃说事,然而一旦摆出架子,倒也像模像样,很有一朝亲王的威风。王妃对上她那双黑亮亮的眸子,汉王下意识地闪躲,又忙摆正了姿态,显出沉着镇定的模样来,任她打量。

    王妃不禁静默。

    人间王权,又如何困得住她,凡人兵刃焉能伤她分毫。然而殿下不知,她以为大难临头了,便一心一意地想要保她平安。

    殿下是很胆小的人,当初滕王入狱审讯之时,刑部请她前去对质,她回来,便与她诉说天牢阴森可怖,一面说,一面苍白了小脸,仿佛单是想一想,都极为可怕了。不知她这两日费尽心思地谋划着送她走时,可想过自己,可回忆过天牢的恐怖,可想过若是她也被关入那阴森可怖的天牢又该如何是好。

    不知她心中压抑着何等煎熬,来为她打算周全。

    汉王久久得不到王妃回应,便很着急。王妃不说话的时候,她总猜不到她是何心思的。若是往日,她知王妃待她好,不论她要什么,她总会使她如愿,即便她不说话,她猜不到她的心思,她也不怕,横竖王妃总是惯着她的。然而此时不同。

    汉王极力思索着,欲再周旋出一个法子来,正想得入神,王妃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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