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纶看着女儿宠辱不惊并未透露任何情绪的脸,知道她如今一切都是在那段非人的日子里磨炼出来的,此刻不知道她是否又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若是要他选择,他宁愿女儿不要这般出挑,没有遭受当初胜过地狱一般的虐待,健康快乐地长大,就算有些天真愚笨都好。可惜那一切还是发生了,谁都无力挽回。

    卫庭煦留下他们独自谈话,推着车轮出了房间。

    长孙悟正在和阿冉以及卫庭煦其他哥哥聊天。

    “占颖。”卫庭煦上前道。

    长孙悟回头对她笑:“子卓,别来无恙。”

    长孙悟果然越长越美,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眼如墨,唇红齿白皮肤胜雪。虽然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却还迟迟未蓄须,喜欢穿一身改制过的紫色长袍,仿若女人穿的长裙。这长孙家风水估计有些问题,哥哥像小娘子,妹妹却喜欢扮男人。

    甄文君摇摇晃晃双眼发直地在雨中走了许久,好几次都要昏倒,幸好有位推板车的阿翁路过,见她可怜救她一命,问她家在何处,可以用板车送她回去。

    将甄文君送到了卫府门口,她想要道谢,可是摸遍了浑身上下一文钱都没有。阿翁摆手说不用了,惊恐地看了一眼卫府的横匾,火速离开。

    救了奸臣家的人,这位阿翁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响了卫府大门,来开门的竟是灵璧。

    灵璧从门缝里和甄文君对视之时差点大叫出来,甄文君眼前一黑直接倒进她怀里。灵璧抱着她对府中喊道:

    “女郎!女郎!文君妹妹回来啦!”

    此时卫庭煦并没有听见,她和长孙悟以及阿冉等人坐在卫府前厅叙旧。长孙悟和卫庭煦的哥哥们聊得热火朝天,卫庭煦坐在一旁倒是话极少,偶尔才搭上几句。

    阿冉见长孙悟俊朗的模样越看越喜欢:“等世道太平些便将婚期定下来吧。早日成亲,也好让阿父阿母安心。”

    长孙悟一愣:“阿冉姐姐,您不是已经定了亲么?”

    阿冉哈哈笑:“占颖真是有趣,说的是你和子卓的婚事!”

    “子卓?”长孙悟看向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卫庭煦,尴尬地笑了笑,“子卓年纪还小,不急不急。”

    “明年就二十了,不小了。你们俩青梅竹马你又长了子卓几岁,样样般配。”阿冉热情地在这儿说媒惹人嫌,也是为了阿母。自卫庭煦被囚攘川回来后性情大变,甚至自愿成为长公主的谋士,一心沉浸在朝堂争斗之中,从来不曾见她在意个人婚嫁之事。一年年过去她年龄也越来越大,阿母虽然嘴上总说子卓和别的孩子不同,抱负非比寻常,心里却依旧发愁。阿冉也知道妹妹心怀天下,可结婚生子乃是所有女子的必经之路,成家也不耽误她功成名就。况且有家之后心更稳了,做什么事也有人帮把手。最重要的是妹妹双腿残疾,没个人在身边照顾她的话到了晚年如何是好?婢女总是婢女,不比夫妻。

    阿冉对妹妹的婚事非常看重,长孙悟是最好的人选,可他似乎对终身大事也不甚热心,阿冉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过是笑笑,没接话。

    “你们先聊。”卫庭煦推车就走,阿冉叫她她也没搭理。

    卫庭煦独自推车碾过回廊,停在一丛被雨打透的徘徊花前。这儿的徘徊花是按照她的意愿种植的。

    望着这些花,不禁想起那日甄文君骑着云中飞雪穿过清晨的雾气而来,手中的那朵徘徊花还沾着露珠鲜嫩娇美。初初长开的五官带着青涩羞怯和意气风发,将那朵花儿献给自己。

    “小花,给我摘一朵。”

    小花知道女郎是看到这些花想到了甄文君。尽管知道女郎心思坚定,也不喜旁人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地劝道:“女郎,已经是第四日了,甄文君怕是回不来了。奴自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女郎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有丝毫损伤了,奴斗胆恳请女郎爱惜自己!”

    卫庭煦偏过头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小花道:“你自小就跟着我该知道我的脾气。以后这些话不必再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怕了阿冉逼婚的长孙悟借口从屋里逃了出来,正好路过看见小花跪在那儿,一向外向好管闲事的他便笑着走过来:“子卓,何事动怒?”

    卫庭煦道:“无事,不过是想要一朵徘徊花解闷罢了。”

    长孙悟看了眼廊外的花丛,伸手取了一朵递到卫庭煦眼前:“给,我听阿燎说南崖有墨色的徘徊花,子卓要是喜欢我可叫人去给你寻来。”

    卫庭煦伸手接过来,指尖轻触花瓣上的雨水,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长孙悟也知道卫庭煦曾经遭遇,不想表现的太过照顾她有怜悯之嫌,却忍不住想逗她笑。反正今夜无事,就留在此处说说近日一些趣事。

    甄文君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拉住要带她上去灵璧道:

    “还是别打扰姐姐和长孙公子了。我困了,回去睡了。”

    “这就睡了?你不吃点儿东西再睡吗?”

    “不用,饱了。”

    第92章 神初九年

    甄文君将蛇符交给灵璧, 让她转给卫庭煦。

    灵璧没收:“这是你立的功, 你自个儿交给女郎吧。”

    甄文君心累,去洗了个澡, 拖着再疲惫不过的身子回房去了。

    在地下水道里泡了多久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汹涌的雨水不断地将她往未知的方向推, 水道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飞舞的蚊虫作伴。

    唯一能歇脚的只有窄窄的石台,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 甄文君甚至连觉都没法睡, 一旦睡着很有可能从石台上滑下去,掉到水中被呛到头晕眼花。她一直在找出路, 长时间没有食物入腹教她力量越来越弱。随着水位的增长, 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是有机会的,只要水位继续上升, 只要能找到水道入口便能借着水位游到地面上。汝宁的几个水道的位置她心里有数, 可是有数的只是汝宁地面上水道的位置, 地下道路的复杂程度让她咋舌,伸手不见五指的处境更加大了寻找出口的难度。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在水道被彻底灌满之前离开,否则到时候体力耗尽无处可去,等待她的只有溺毙这一种可能性。

    双眼看不见,只能用身体里记忆。

    甄文君将蛇牌牢牢地绑在腰间, 无数次潜入水中四处探路, 将探查完毕的路线全都记在脑海中, 渐渐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地图。她来汝宁的时间不长, 幸好一直都在外为李延意办事,还有林阅亲手画的地图为辅,早就记下了汝宁城的大多数街道小巷,虽然地下水道和街面上的道路未必相同,但是因为要引水下来就会有连接之路,只要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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