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起锚,船只随江而下。沈绥等人依旧站在甲板上交流案情,沈绥一心二用,在与诸位官员谈话时,分了一份心思在荆州大都督府长史郝冶、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仲远、荆南节度府司马江腾此三人身上。她注意到,此三人腰间确实挂着蜀锦刺绣的锦囊。郝冶的锦囊黑底绣云纹,李仲远的锦囊红底绣牡丹,江腾的锦囊青底绣锦鲤。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特殊之处了。

    沈绥不着痕迹将此三人聚在了一起,以闲聊的方式,巧妙问及三人锦囊是怎么来的。得知郝冶与江腾的锦囊都是妻子给做的,只有李仲远的锦囊是一位青楼女子送给他的。不过,谈及此话题,沈绥不可避免地被询问了终身大事的问题,又不可避免地以各种方式被催婚了。对此,她只能报以微笑,只说等待缘分到来。

    “伯昭兄如此俊逸倜傥,青年才茂,想要嫁给你的女子定不在少数。我明白伯昭兄弟不愿过早成家,是一心扑在了仕途之上。愚兄虽不该多嘴,但还是想劝一劝兄弟。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伯昭兄弟年纪也不轻了,还是早日考虑娶妻生子为好。如此,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安慰。”郝冶一本正经地说道。

    “郝长史说得没错。若是伯昭兄挑花了眼,不知该娶什么样的姑娘好,不才在长安也有不少亲友,只要伯昭兄弟开口,江某定不遗余力为伯昭兄分忧。”江腾笑呵呵地说道。

    沈绥暗暗擦了把冷汗,对这两人的发言十分看不起,腹诽道:有老婆了不起啊,竟端起架子教育起我来。我也有,嗯……只是还没娶进门。

    忽的幻想起某人凤冠霞帔的模样,沈大司直两眼发直,竟呆然起来。直到一旁的李仲远拍了她肩膀一下,她才猛然回神,呆愣地看向李仲远,眼前幻化的美丽场景变作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庞,使她心中一凛。

    “老弟,某刚才的话你可听见了?”

    “什么?李长史恕罪,沈某方才走神了。”

    “我说,你别把郝长史、江司马的话太放在心上,吾辈大丈夫志在四方,女人何愁没有?你瞧我,四十好几不也没有娶妻吗?人不风流枉少年,趁年轻,多经历些,享福享够了,再娶个妻子生几个儿子也不迟。”李仲远笑道,那笑容在沈绥看来说不出的猥琐。

    他的话让古板的郝冶直摇头,江腾笑骂他一把年纪老不休。

    沈绥面上笑着应付这帮粗鲁的男人,心里却暗道:难道我要学你们成日里逛秦楼楚馆,留恋烟花之地吗?把好色作风流,这帮男人真是够了!

    叹口气,她心中感慨,即便当今世道文风甚浓,部分地方官依旧是军人出身,没有太多的文化修养,这些大都督府、节度府中的官员更是如此。她十分怀念长安的贵族士人圈,虽然虚伪者甚多,但至少不必和这些五大三粗、淫心甚重的军中官员打交道,使她尴尬。长安的贵族士人圈,要文雅多了。

    话说回来,她到底为什么要和这三个粗鄙陋识的男人聊天?

    忽的反应过来,她不禁暗自苦笑,她好像又被莲婢姐姐坑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安慰,小书看得很开,一直相信明天会更好。

    ps:明日有双更。

    第四十五章

    从瞿塘峡进入巫峡, 两岸标志性的景象, 就是高耸入云的巫山山脉。巫山十二峰, 南北各六峰, 一眼不可尽望。船行江中,站在船头眺望, 只觉山高入天,谷深峡长, 峰顶云雾缭绕, 远处是层峦叠嶂、奇峰突起。随着船行深入, 江流曲折,百转千回, 仿佛走入了水墨画中, 令人心驰神往。有诗云:霏霏暮雨合,霭霭朝云生。危峰入鸟道,深谷泻猿声。重岩窅不极, 叠嶂凌苍苍。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注】

    十二峰中, 尤以北岸神女峰最为秀丽挺拔。其上有一挺秀石柱, 远观上去, 好似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遥望着对岸。每日,这位“少女”都是第一个迎来朝霞,最后送走晚霞,因而此峰又被称为“望霞峰”。

    关于这神女峰, 也有着无数传说,最为著名的当属楚怀王梦会巫山神女的传说。相传巫山神女是炎帝之女瑶姬,楚怀王曾于梦中与其相会。瑶姬自荐枕席,使楚怀王大喜,日日夜夜宠幸瑶姬。两人还约定相会时间,早晨便作“朝云”,晚间便作“行雨”,从此以后,便出现一个成语——巫山云雨,专指男女欢好。

    但实际上,在前朝(指隋)之前,巫山都是一个象征意义的词汇,并不专指地理上的某个地方。只是大唐才华横溢的诗人太多,游览山川,人人都爱写这三峡,使其声名大振,巫山才从此专指三峡巫山。大唐国境内有诸多的巫山,楚怀王梦瑶姬的地方是云梦巫山,与三峡巫山根本不是一回事,却被人张冠李戴到了此处,还美其名曰,北岸神女遥望南岸楚王,演绎一出浪漫佳话。

    对此,沈绥是嗤之以鼻的。她觉得,若这世上真有瑶姬这般的神女,也不该找楚怀王这种凡间男子,即便也是一方雄主,曾有雄心壮志。却不能正确判断天下大势,昏聩以致亡国,无疑是个可悲之人。或许,这故事更多的是对帝王淫乐的一种讽刺。

    老百姓真是对男欢女爱乐此不疲,也就只有这类讲述痴缠情爱的故事,才能在人群中广为流传,以至于妇孺皆知。

    巫峡上空常年积云多雨,船行其间仿佛入了仙境。甲板上水汽大,衣袍都被打湿,诸位官员都进入了船舱,张说依旧被簇拥着,脱不开身。沈绥却没有急着进船舱,她站在甲板上,任由水汽氤氲,沾湿衣袍,耳闻两岸猿啼阵阵,忽的就想起了慈恩案中的“怪猿”善因。

    善因,俗家姓名已无从得知了,他与他哥哥在军中的名簿军籍已经全部被抹去,无从查起。千羽门查了这么久,也只是从侧面了解到他与他哥哥曾经是禁军中的将士。但是后来因为特殊的原因被抽调,去执行了某件任务。任务结束后,他的哥哥从此消失了,他也逃出禁军,剃度出家,躲入寺庙内。沈绥推测,或许哥哥已经被灭口了。

    让沈绥一直觉得奇怪的是,为何偏偏要选中这兄弟俩?禁军中,高手遍地开花,他们不论身家背景还是自身本领,都并不算突出。唯一特殊之处,就是这攀爬之术,这是兄弟俩的拿手绝活。沈绥只能顺着常理来推测,背后之人,是想要利用他们的攀爬之术来达到某种目的。

    她眼中笼上一层阴翳,攀爬之术……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自己惨死的父亲。十七年前的那个上元之日,她的父亲就是被钉在高高的丹凤门城楼之上而死,门下守卫的禁军、欢乐踏歌的百姓,居然毫无所觉,无人知晓他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谁有那个本领,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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