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姐姐的侍从,也跟着一起去参加了这次宴会。那场面,让我终身难忘。曲水位于长安城东南角,是一片浩渺鳞波的大湖。这大湖的上游,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这里环境清幽,竹林茂密,亭榭错落其间,雅致风流。每年的曲水流觞宴会,都会在此举行。分主次,嘉宾们沿着曲水纷纷落座。最上游自然是武皇与宫中地位尊崇的贵族,新科进士大多排在中游地段,下游还有一些受邀的名士与世家子弟。

    由武皇起头赋诗,羽觞斟酒,内监将羽觞漂浮于溪水之上,使其顺流而下。羽觞停留在谁的面前,谁就要赋诗一首,且还得接着武皇的诗句来,做不出诗来,不仅仅是罚喝羽觞中酒的事,而且是当着这么多贵人的面承认自己才力不济,可是非常丢人的。此外,这羽觞还是可以抢的,抢得羽觞的人,先得饮尽觞中酒,然后再赋诗。如此,可以给游戏添加一些无法预料的乐趣。

    那一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羽觞就像是被什么灵体附身一般,总是往太平公主和域姐姐那里流,于是,一场曲水流觞的诗酒宴会,反倒成了她们俩的诗句接龙。最开始,还只是赞美景致的普通诗句,可到了后来,太平公主的诗句之中仿佛暗藏了更深一层的意思,我虽不擅长这些文人的吟诗作赋,可却也能听出来,她是在向域姐姐示爱。而域姐姐则在诗句中暗藏回绝的意思,太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反倒十分欣然。

    就连我都能听出来了,更别提在场其他人了。当时的气氛显得十分微妙,大多数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而有些人则不悦地蹙起了眉,认为太平公主实在太过放荡。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当属秦臻,毕竟域姐姐是他的“女婿”,也是他最欣赏的知音好友,他对太平公主的轻佻行为十分愤懑。在回程的途中,当着域姐姐的面毫不避讳地就发了怒。域姐姐好言相劝,才让他平息了愤怒。

    我原以为,太平公主当日的行为只是一时起兴,当不会再与域姐姐有太多瓜葛。可是,年少的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胆大到向武皇陛下求婚的地步。她说她已然深深迷恋上了域姐姐,希望母皇能够成全。当然,太平求婚的事,我是之后从坊间传闻中得知的,当时的我还不知晓。不仅我不知晓,长安城中知晓的人,恐怕也就她母女二人了。武皇陛下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她知道女儿爱上有妇之夫,还妄图横刀夺爱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所以将消息严密封锁了。

    知道这是件丢人事,有悖于伦理道德,难道不该就此罢手吗?然而这对母女,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太平自幼受宠,她想要的东西,何曾得不到手。且,两任丈夫的相继死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对于婚姻及爱情的看法已然扭曲了。在她看来,两任丈夫的死,是她的母亲害得,那么,她的母亲就该补偿她。她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她的母亲就该满足她。

    而武皇陛下在这一点上,偏偏正中太平下怀。武皇早年痛失爱女,虽然坊间传闻是她为了上位亲手害死了那个女儿,但大多数贵族是不相信的,因为这个传言分明是武皇陛下的政敌传出的,想要抹黑她的言论。无论如何,太平作为她唯一的小女儿,她实在是将这个女儿放在了心尖上。当初为女儿择婿,她慎之又慎,也尽量尊重到了女儿的意愿,可是,悲剧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让武皇愈发的内疚,如何去补偿,在她看来都不足够。这一次太平的要求,使得她陷入了踌躇两难的境地之中。她自然是想要帮助女儿得偿所愿的,可……如何才能做到不伤害道德颜面,又可得情郎?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她得仔细考量一番。

    武皇陛下那里按兵未动,而太平公主那头,可并没有闲着,她对域姐姐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三天两头地派人递信到尹府,甚至还会穿上男装,专门在宫中必经的道路上等着从秘书省下值归来的域姐姐出现,上来攀谈。那些信件(情书)虽然尹府出于情面礼节都收下了,可域姐姐实际上连看都没看,全部烧了。遇上了太平公主,也只是客套又疏离地交谈,尽量保持距离,到最后竟是玩起了躲避绕道的游戏。

    域姐姐也是不胜烦扰,不过她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那时她刚入官场,一门心思扑在了仕途之上。刚刚登科的进士,少有直接为官的,大多都有一两年的考察期,顶多在各地担任一些文书工作,等待一些老官员退下后填补位置,且上任之前还有一次吏部的选试,通过后才可走马上任。比如秦臻,在曲水流觞宴会之后没多久,就收到吏部调令,被下放去了外地,不得不离开了长安,离开了女儿女婿与外孙女。张九龄亦如是。

    但是域姐姐不知是因为特别出色,还是上头有人另眼相看,登科后立即留任京官,入了秘书省任校书郎。在那之后又参加了首度武举,高中武状元,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郎,名声盛极,正处在大好的发展时期。而且女儿刚出生,对于域姐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秦怜和女儿了。或许在她看来,太平公主对她只是一时新奇,过一段时间,见自己不动如山,她应当就会放弃了。她将毕生的爱都给了秦怜,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何况,她的身份特殊,如何能让太平公主发现自己的秘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彼时,秦怜正一头扎进了抚养女儿的美妙世界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事好似不甚了解,也不大关心。域姐姐似乎也未曾与她谈过这个问题。她与域姐姐刚出生的女儿,是个极其可爱的小家伙。初时,起名叫做子继,意思是继承了血脉的孩子。乳名唤做赤糸,这名字是秦怜起的,意思是这孩子好比红色的丝线一般,牢牢维系着这个家庭。实际上那时我就该发现,其实秦怜已然对外界发生的事有所察觉了,否则为何会给孩子起这样一个乳名?

    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全家人的掌中宝,疼到了骨髓里。那时的尹府,上上下下其乐融融,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甜蜜又心酸。时光不复,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七月,武皇千秋大寿,那时的武皇已步入八十耄耋之年,但身子骨依旧硬朗,头脑清晰,声朗气完。为了庆祝这位传奇女皇的大寿,长安上下准备多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拉开了帷幕。宴会之时,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倾杯乐》下,千匹舞马首尾相衔,展开一场壮观无匹的舞会。一曲终,舞马衔杯,为武皇倾酒,传为佳话。

    那场宴会,我亦跟随域姐姐出席了,只是我绝不曾想到,在宴会上仅仅饮下了一小盏清酒的我,竟然醉得七荤八素。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宫中的下人房内,头疼欲裂。而身边的域姐姐早已不知踪影。

    我匆匆忙忙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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