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她本来应该出席的聚会,她知道洛阳会去,洛阳也知道她会去。但是最终缺席的是她,洛阳从未爽约。

    但这能证明什么呢?十九岁的丁水婧会笃定,他是想见她的,即使照样谈笑风生,望向被她空出来的座位时,他也一定会失落、会难过。

    然而二十四岁的丁水婧,什么都无法判断了。她有本事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和她成为朋友,不曾对任何一个人判断失误,连仇敌、对手都能看明白,只有洛阳让她屡屡瞎眼。

    他会一场不落地出现,也许并非想见她,只是因为内心光明磊落,不需要躲着她而已。

    一个个夜晚,丁水婧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地猜测,猜到泪眼滂沱,再用珍藏好的回忆来温暖凉透的心。

    他午夜陪她爬上图书馆的天台,裹着挡风雨披,等待狮子座流星雨。

    他被她怂恿,买了烟来陪她尝试。两个人都呛出了鼻涕、眼泪,后来分别学会了,除了彼此无人知晓。

    社团里一群人合影时,他们永远故意不站在一起,却总用眼神相互打招呼,目光绕过无数人的肩膀,缠在一起。

    丁水婧记得有一首歌,唱着“爱是一种眼神”。她明明没有看错,明明没有。

    记忆中所有暧昧的温暖,像冬夜被窝儿里的暖水袋,一不留神,最后都成了心口翻滚的慢性烫伤

    。

    车终于停在美术馆的马路对面,她扔给王师傅六十块钱,拎着包飞速跑下车,像只兔子一样张皇地奔过马路。

    这里她来过许多次。室友经常接大师兄安排的私活儿来赚外快,几次布展都拉她作陪。丁水婧从包里翻出二十块钱买了门票,轻车熟路地直奔三楼工作人员休息室。

    楼梯上到一半,她就从楼梯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头发扎得不牢,因为奔跑颠簸而散下了一半,像个疯子;巴掌大的脸藏在碎发后,因为激动和紧张,红得像发了高烧,唯有一双眼亮得吓人,目光穿过遮挡在面前的碎发,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丁水婧慢慢地停下脚步,把背包扔在脚边,开始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扎起了头发。脸色渐渐淡了下来,眼睛也渐渐暗了下来。

    真的闯进去了又会怎么样呢?昨天她鼓起勇气发短信,问他是不是在美术馆办活动,他理都没理。难道现在要她直白地走到他面前说:“一起喝杯咖啡吧,我听说你要离婚了?”

    丁水婧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年婚礼结束,洛枳回到麦当劳找到她,给她看用手机拍的现场照片。

    她求洛枳去拍,看完了后又问洛枳为什么这么残忍。

    洛枳没有怪她无理取闹,只是微微垂眼看着她,神情复杂,唯一能被分辨出来的只有怜悯。

    “毕竟结婚了,你以后就不要再找他们了,”洛枳说,“你别误会,我知道你退学后再没联络过他们。我这不是提醒或者警告,你别误会。”

    “不用这么小心解释,好像我是颗定时炸弹似的,”身旁的落地玻璃微微映照出自己一脸的讥诮,“你哥没那么值得我执着。”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假到令人发指。洛枳坐在对面,善良地低头笑笑,没有戳穿。

    丁水婧也觉得没意思,甩甩发尾,把等待途中撕碎的所有炸鸡包装袋都搓成一小堆儿,半晌才郑重地说:“我不会去找他了。我知道结了婚是不一样的。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我找他有用,他们这婚也结不成,你得对你哥有信心,是不是?他看不上我,是我自作多情,臭不要脸而已。真的,别担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得没有一丁点儿想要掉眼泪的冲动,眼圈干干的,难听的评价都像是在说别人。

    洛枳抬起头,慢慢地说:“我不让你找他,就是因为我对他没信心。我觉得,你并不是自作多情。”

    竟是这句话,让丁水婧眼泪倾盆。

    于是他三年的婚姻,她什么都没有做,维持着道德上的正义,却没有哪怕一刻停止在内心诅咒他的婚姻不幸福。

    伺机而动算不算是另一种无耻?等待让她觉得自己卑鄙又卑微。

    楼下是前来看展的观众,楼上的门里也许是洛阳。她站在半空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就像复读那一年。她早习惯了大学里自由的生活,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无法再被一间小教室困住,却自投罗网,重新成了一个小小的高中生,每天蜷缩在拥挤的教室角落里,旁观那群小同学幼稚地上演争斗与悲欢,冷笑看别人,冷笑看自己,像是被两个世界同时扔下的弃儿。

    “是你。”

    丁水婧回过神来,在镜子中看到了陈静,站在她背后两级台阶下,穿着一身宽松的亚麻色连衣裙,带着一脸恬静的笑容看着她。

    丁水婧迅速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一脸无辜。

    “学姐,”她礼貌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静没料到她会倒打一耙,愣了愣,才继续笑着说:“我老公他们公司今天在这个馆里办活动。”

    丁水婧眨眨眼,抓紧了书包,心跳的声音大到让她连楼下的人声都听不清。

    “哦,他们是主办方吗?”她看了看楼下稀稀拉拉的观众,“我同学送的票,来点个卯。那我走了。”错身而过时,陈静拉住她,说:“如果你没什么急事,就陪我聊聊天吧。”

    丁水婧内心有一瞬间的挣扎,忽然放松下来。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上帝揪住了她乱翘的发尾,容不得她缩头。

    她带着近乎诀别的坦然,点头问:“你要聊什么?”

    天气不算好,中午**辣的太阳很快被乌云遮蔽,湖面上一片迷蒙的灰,水面和远山都模糊了边界,没来由地让人不清爽。

    她和陈静一起走到湖边坐下,陈静走得很慢、很小心,轻轻扶着腰,于是她也配合着,嘴角渐渐上扬,勾起自嘲的笑。

    “我去买杯饮料吧,”丁水婧说,“不给你买色素勾兑的,矿泉水好吗?温的。”

    陈静微微惊讶地看着她。丁水婧动了动唇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转头跑开。

    她很快就回来了,将水递给陈静,自己拧开一瓶柠檬茶,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

    喝完第一口,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渴。

    陈静没有喝,一直微笑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样子,一言不发。丁水婧忽然觉得这种母性的笑容和居高临下的打量让她很烦躁,转头看回去:“不敢喝吗?我又没下毒。”

    陈静又笑了,这次的笑容让她火儿更大,眼角、眉梢写着清清楚楚的一行字:“不跟小姑娘计较。”

    丁水婧拧上瓶盖,站起身:“你要是没什么话说,我就走了。之前大学时不懂事,冒犯过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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