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升了起来,村口的老槐树上泛着碎金一般的颜色。

    秦沐一头钻出了屋,低矮的泥墙所做成的屋子是满目疮痍,昨晚大风呼呼的吹,从北刮到南,从东刮到西,没有曙光,没有黎明,满耳都是大风的呼啸声,如同呜咽着的女鬼,令人心颤。

    昨夜他都没怎么睡,瞪着眼睛等待天亮,就不知道别人了,反正于修的床板是嘎吱嘎吱的想了一夜——这货很不安分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然而秦沐在天快亮了的时候扛不住睡着,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大亮。

    11月的阳光,处处彰显着它的金色和温暖。

    秦沐舒展着双臂长长的吸了口气,仰头看见瓦蓝瓦蓝的天空,一丝流云在半空悠悠的飘着,顿时清醒了许多。离索低着头在老槐树身边背对着秦沐站着,秦沐走到跟前,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话。

    “那年大火我才8岁,整个宁家乱得不成样子,满耳都是妇孺的呼喊,满眼都是周遭的血泪,他把我抱在怀里,横冲直闯的冲出宁家,那大火如同一条火龙,而且是有意识的火龙,那火龙的龙头吃了宁家的家主,龙尾点燃了宁家的老宅,人们都是不管不顾的惊慌逃跑,我只是一个贩卖过来的奴隶崽子,在人群中迷失方向的时候,是他不管不顾的抱着我逃离。”

    离索口中的他是谁,秦沐大概能猜到,只见那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转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从那如同一汪湖水的眼睛里,秦沐能看到,那汪湖水在轻轻的颤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溢出的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是在灾难的巨大刺激下,把我当成了他死去多年的孩子,可纵使是这样,救我命的,还是他。”离索说道这里,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他望着自己长满粗茧的双手:“可是今日是我亲手送他的最后一程,秦沐,我做的对不对?”

    秦沐没有回答,因为这事没有答案。

    原以为离索是于修的线人,现在从离索嘴里听闻这个,秦沐也心里有些不好受,原来他是人贩子贩卖此地的,难怪口音会不同,有些东西,在儿时就已经根深蒂固,纵使在这样的地方带了十五年,也不会改变。

    离索昨天的那个提议终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同意,与其费力做成自杀的样子,还不如就让老人死在屋门口,死在屋里和死在屋外有什么区别?他都是吃了离索的野猪肉以后就离去的,没有阴阳眼的村民永远不会相信那人灵魂都没有了,而于修也是在秦沐开口后,放弃了对离索的怀疑。

    最后,老人的归宿定于这个老槐树下,当时赵老实那二货就开玩笑的说道,据说人死以后埋于槐树下,第二天能够复活。这种无稽之谈从赵老实的嘴里说出来,就直接导致了于修和秦沐的失眠。

    此时赵老实和于修已经陆续的从房间里出来,于南一清早就出门逛去了,似乎昨天老人的死亡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行人,这货睡得最为香甜不说,一大清早还像往常一样晨练。

    然而在赵老实和于修伸着懒腰在老槐树底下逛的时候,于南跌跌撞撞的身影从远处跑来,这乡间的路比不得城市,不会一派的平衍,这货一路走来打了多少个趔趄不说,连滚带爬的到了秦沐的脚边之后连句话都说不清楚,脸上全是惊恐之色,嘴唇发白。

    秦沐用手掌慢慢的抚摸着于南的后背,他的手里攥着灵力,蓝色的灵力透过手一点点的注入到对方的后背,安抚对方的心灵,于南这才镇定下来,但依旧舌头打结:“出……出事……了……”

    他只挤出这几个字,就感觉喉咙如同刀刮的一般,于南竭力的瞪大眼睛,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恐惧,这几个小伙伴若连这村里都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后面的事情他们如何去应对,想起那满目的疮痍和伤口,黑色大地上的鲜血和残肢,于南闭了闭眼睛,在秦沐带着安抚性质的手下,得到了些许的恢复,他努力的挤出剩下的话,尽可能的缩减字数:“村子……死了……”

    什么意思?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离索则是沉思,其他人皆是一脸莫名其妙,赵老实看不得于南这幅怂包样,本来带着于南就是怕于南也在宁城莫名其妙的遭到追杀,虽说这伙计是于修的表弟,可到底是个医生,必要的时候还是有点作用,可当秦沐来了以后,于南的作用就远远没有当初那么大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把话给说完整。”这么断断续续而且没有任何预兆的言语听得赵老实心从火起,这小爆脾气和大嗓门儿是永远都改不了,不过要看面对的是谁了,要是面对秦沐这会子肯定已经开掐了,可是他面对的是一只战斗力被虚弱到极点的于南,所以在赵老实爆吼之后,于南便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

    赵老实挠挠头,有些不敢看于修那愤怒的小眼神,自觉的将于南一个公主抱抱起,那画面简直不敢直视,好在赵老实身强体壮皮躁肉厚,或者说于南体态轻盈,赵老实直接公主抱给抱回了屋,于修和秦沐都是一阵愣神。

    “他说的,什么意思?”于修愣了好半天,冲秦沐来了一句。

    “什么叫做村子死了,这货竟然吓成这样,一个医生竟然吓成这样,太平间里解剖的时候他还见得少么?平日里就知道吹嘘他有多大胆,这就是大胆?”于修一想起便恨铁不成钢,一口气说了许多,还不带喘气的。

    “你怎么看。”秦沐看着一直在沉默的离索,轻声问道。

    离索似乎还沉浸在老人的离去中不可自拔,在秦沐轻声询问之后,才抬起眼看了秦沐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带路,朝着于南一路跑过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地面有些坑坑洼洼,典型的乡村地面,路上还铺着一些椭圆形的小石子,稍微垫了一下,否则以宁城遍地的红壤,在大雨过后将是泥泞满布,一旦出太阳了以后,那道路被车压过什么样就永远什么样,坑坑洼洼惨不忍睹,被太阳一晒之后连刀子都刻不动。

    这样的土地适宜种橘子,所以一路来都是橘子树,或者橘子和其他玩意儿的变种,什么抛子(谐音,具体哪个字不清楚,味酸,个大如同柚子)、柚子、葫芦橙、水瘤子(水瘤子,谐音,个大如同橙子,极酸,孕妇的最爱)等等一系列橘子变种种得满地都是。

    这些东西早在开国的时候,那段饥荒的年代极为珍贵,然而现在则是越来越不值钱,众多柚子纵使是烂在地里都没人要。

    村子的房屋并不是都挨在一起的,而是这里一簇,那里一簇,离索和老人的屋子在一处,再往前,要隔着一个小型的湖泊和一片柚子林才会看见第二户人家,隔着老远秦沐便闻见了一股奇异的味道,举目望去,只觉得一片红色。

    “今年的红壤是染色了么?怎地连湖里都是一片红色了?”离索看了看周围,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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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离索口音的问题,这里说一下,8岁的时候被人贩子贩卖此地,有人就会问了为何15年都没改变口音,这我也不清楚,就好比我,12岁的时候从新疆回来,我在湖南待了13年,我依旧只说普通话,我会说湖南话,可是很少说,但是听得懂。有些东西,一旦浸入骨髓根深蒂固,是难以改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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