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了,在古人看来,这真的是道关口。没有秋粮收获、年尾寒雀难食,家中也没有多少积粮了,可过年总还要卖些粮食换块肉,给小孩子扯上几尺新布量衣罢?家底都快掏空了,债主还要逼门,这不是关是什么?过去了才叫来年大吉,过不去的就一家人抱着哭吧,然后卖身为奴,去那些大家族中当猪狗,只为一日两餐。

    白家庄自从出了个白左更,就能一眼望出五十年的兴旺光景;只要有白栋在,白家的年关就不叫关,可以像那些贵族一样管这叫‘节’。大年二十九这一天,大清早庄子里就杀翻了上百头猪羊,那猪都是按了白栋的要求阉割过的,不膻,比羊肉的味道更正。

    最好的羊腱子肉和猪臀肉只有白龙爷家和白栋家才能享用,一大早就有族人送了来,可白栋却在对着羊腱子肉发愁。秦人以羊肉为贵,尤其是这种从上百只羊中挑选出来的上等腱子肉,按照老秦人的规矩,过年时当儿媳的就要用心烹调此肉、用来孝敬公婆;白栋的父亲早亡,那就该由白家正妻做了这肉送给娘亲品尝,娘亲吃好了,开心一笑,这就算是儿媳尽了孝道,来年和和美美。

    难就难在白栋正妻未娶,却已经有了苦酒和跳蚤这两个旁妾;虽说苦酒是骊姜亲为大媒,身份与普通的妾室不同,可跳蚤也是为白家流过血立过功的,娘亲没有偏心偏爱,白栋也是视为手心手背。可这两个平日里好的仿佛交心闺蜜一般的女子这次却是暗中较上了劲儿。

    如今想起这事白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要怪就得怪自己啊!看着跳蚤训练那帮老军训练的好。居然就让公输家打造了些类似飞虎爪吊钢索一类的玩意儿,想着将这帮老军打造成白家独有的‘飞虎队’,就是没想到跳蚤会如此给力,用了他提供的训练方案,竟然硬生生将这帮老军打造成了个个都能飞檐走壁的奇人。

    虽然白栋下令保密消息,却是瞒不得苦酒,这妮子找了个缠绵悱恻的夜晚,趁着月朦胧鸟朦胧。又是墩鸡汤又是马杀鸡的,哄得白栋舒舒服服了,就在他耳朵边吹起了枕头风:“夫君灭杀南墨,那是多大的威风,天下游侠都被震慑了,还有谁敢侵犯咱白家庄?再说了,就算有那大胆包天的鼠辈,咱家中不是还有桑娃子和跳蚤妹妹这样的高手麽?倒是咱家的文华超市在各国国城都开设了分店,出售的又都是最珍贵的货品,每到远行运货的时候。都要担心路上遇到山贼盗匪。光是那些请来的游侠儿毕竟靠不住啊,上回就有个游侠儿盗窃货品。还打伤了咱家派出的押送总管。我看啊还是这些跟随夫君上过战场的老兵靠得住,三百人都留在庄里太浪费了,就不能分拨给我一些,也免了人家每次都要担心受怕。”

    白栋很是为难,这三百老兵都是被跳蚤一鞭子一鞭子调教出来的,被她看成了心肝宝贝一样,如今苦酒开口要人,总是有些不合适,大过年的,若是因此惹得两个媳妇儿闹起矛盾,那岂不是要家宅不宁?

    “知道你为难。我又不是要与跳蚤妹妹过不去?她的身世比我更为可怜,我还有父亲在,她却连父母都不曾见过,为了你和白家的安全,一个人在墨血梅林中拼杀,想想就让人心疼可是夫君说过的,经商之道,就是要将手中所有资源充分利用,若是浪费一钱,结果就会是损失十钱;这三百老军如此精悍,可比那些游侠儿好用多了,都留在庄里岂非就是最大的浪费?你若是怕跳蚤妹妹误会,那就调出一百人做商社的护卫,再调五十人为日后书院之用,这便是正常的调配,可不算是我贪心了罢?”

    苦酒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而且她也不是真要与跳蚤争风吃醋,只是身为一名商界女强人,见不得这些‘老军资源’被白白浪费。

    白栋就不该答应她,结果跑去跟跳蚤一说,险些就被跳蚤一顿暴揍,幸亏有聂诸忠心护主才算有惊无险;跳蚤姑娘怒气发泄完了,倒也知道以大局为重,答应他调走一百五十名老军,不过顾全大局归顾全大局,若说心里没些小疙瘩就是自欺欺人了。前几日就缠着白栋,要他教自己做羊肉的法子,今早宰羊的时候就指着待宰的羔羊说了,腱子肉要留给她,她要孝敬婆婆。

    白栋顿时头大,早先就答应了苦酒的,今年得的腱子肉都要由苦酒来做,谁能想到从来都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小媳妇儿今年要玩高难度?

    这可就难办了,已经答应过苦酒,这会儿分走她的‘孝心’不合适,可跳蚤也是一片孝心可鉴,凭啥就得打消人家的积极性?羊腱子肉刚送进门,苦酒就闻见味道了,接了就要去清洗分割,忽然身前香风闪过,跳蚤出现在面前,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白栋:“夫君,人家说过的,也要孝敬婆婆,这腱子肉我也要!”

    “跳蚤妹妹,你不会做肉,没地糟蹋了这好东西还是让姐姐来做吧,娘亲一个人吃不完,第二个就给你吃,保证会香掉了你的舌头。”

    苦酒捧着肉转身欲走,却被跳蚤挡在面前:“慢。姐姐这么辛苦,又要操心文华超市,又要操心那三百名老军的分配使用,妹妹惭愧的很呢。这次就让妹妹也帮姐姐分担一些吧,姐姐要是客气,妹妹可要生气了。”

    “哎呀,妹妹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姐姐可不怕辛苦。再说了,这羊腱子肉若是分了,那不是连孝心也被分了麽?所以今年还是姐姐一个人做吧,按照长幼顺序,明年才该妹妹来做。你也不用着急啊?”

    “姐姐是知道的。妹妹我就是个急性子”

    就知道会是这样!天啊。苦酒婚前是个多么温柔的女子,跳蚤虽然荒唐,却还是个可爱的性子,这才过了多久,就都变成呷风吃醋的婆娘了?后世哲人就没说错,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啊!

    白栋一个头两个大,看着两个女子笑嘻嘻地你有来言我与去语,却是能够嗅到其中深藏的火药味儿。苦酒也就罢了。一手掌握白家商社和文华超市,身居要位久了,嘴里自然是不饶人,想不到跳蚤一旦治好了心理疾病,那张小嘴儿也是能说会道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小妮子可是出身墨家,墨家子弟有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上马能舞剑下马能论辩的高人?救命啊!

    “君书至。君上说了,白左更不必恭迎”

    苦酒和跳蚤两个发了性子,一时相持不下。白栋正感头疼,熟悉的声音入耳。却是范强到了。老秦‘内相’亲自传书自然非同小可,换了别的臣子那是要焚香恭迎的。白栋却是大喜过望,范伯您就是我的亲伯伯,来得太及时了!

    “年节将至,寡人可还念着你小子呢,可想来想去,却实在不知该赏你些什么。你嫂子说了,你小子比寡人还有钱,媳妇能文能武,比寡人更有艳福;赏赐金钱就算了,你不会稀罕,赏赐美女也不成,怕是我那跳蚤弟妹会打进栎华宫的,不如就赏你一块胙肉罢?还有红布一匹,记住要挂在门前,讨个吉兆”

    范强念完了君书,也没急着走,喝着白迟送上的香茶,有一眼没一眼地偷偷打量苦酒和跳蚤,看清了形式后,老家伙对白栋诡异一笑:“小子,君上待你可是恩宠有加啊。范伯传了半生君书,还是第一次见君上用如此口吻对臣子说话。快过年了,你这家里可要和和美美,不要让君上担心啊?”

    “范伯说得是,苦酒、跳蚤,还不快接了君上的赏赐?”

    两个媳妇还在望着羊腱子肉运气,还不借嬴渠梁的赏赐打岔更待何时?苦酒和跳蚤互望一眼,一个走来接了胙肉,一个走来接了红布,看到红布,白栋心中一跳:“这是挂门上的?”

    范强看他一眼:“不然还让你做衣裳麽?”

    “哈哈,白迟,准备笔墨!裁取三块红布,两长一短,尺寸是本左更要写春联!”

    “春联?”

    白迟微微一愣,实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想到自家主人向来手段新奇,也就没多问,拿了白栋的尺寸,找人裁剪红布去了。

    “后天就是元日,也是春发之季,你这个‘春联’莫非是与元节有关?范伯倒是要看看,你能写出些什么东西来”

    范强也不是吃茶吃点心了,看到白迟捧了笔墨和裁好的红布来,便也走向院中石桌,要看白栋的新发明;跳蚤和苦酒也顾不上纠缠,一人捧了羊腱子肉,一人捧了嬴渠梁赐的胙肉,站在白栋身旁好奇的观望。

    白栋微微沉思,挥笔写下了上联‘夫唱妇随此是聚财长富道’,范强看了立即叫彩,苦酒和跳蚤相互看了一眼,却均是粉面微红。

    白栋笑着看了看两个媳妇儿,接着写出了下联‘母慈子孝才有子孙福禄绵’。

    “这一句更好!两行诗道出了母子夫妻间的情意,可总让人觉得还少了些什么?”范强看看跳蚤和苦酒,分明是想借题发挥。

    “范伯,这不是新诗,而是叫对联,分为上联下联两部分。您倒是没有说错,还少了个横批,起到点题之用。”

    白栋微微一笑,拨开上下联,在那块最短最窄的红布上写下了五个字——‘家和万事兴’。

    范强哈哈大笑,而且笑得十分古怪;苦酒和跳蚤的脸却更红了,夫君这副对联可不就是写给自己看得麽?

    看着白栋指挥家人将对联贴在门上,范强念了几遍,每念一遍都是连连点头,将他暗中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小子,范伯这次算是来对了。你小子倒是会哄媳妇儿,看来这件事是非你不能调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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