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当偷偷上山的任秀儿旧地重游时,看到的是一只“饿得软趴趴的小精怪”。

    “你不会自己猎食吗?”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我……还小!”

    燕小乙狼吞虎咽地将小女孩带来的一小块面饼几下嚼碎、吞进肚子里,之后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盼望着还能再有那么几块面饼子好填饱肚子。

    “这是早饭时剩下的,再没有了。”小女孩想起来家中境况,心里顿时难过起来,“吃完这一顿,还不知明日怎么办呢!”

    “怎么了?”

    “家父遭了灾……”正愁无人诉苦的小女孩,将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最后道,“我要是身为男子该多好,打猎、劈柴,就算是叉鱼也能卖上几文钱,好歹能贴补些家用。”

    “可惜你不是。”

    “小大王,你能帮帮我吗?”现在反过来了,换成小女孩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心目中“应该颇有神通的燕大王”。

    “帮你?哦……”燕小乙皱眉思考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不确定地说道,“我倒是刚学会一个法术,不知道能不能对你父亲的伤势起到作用。”

    [武将技·命疗术],在游戏中能回复文官武将的体力,但是否能对任秀儿父亲的断腿有帮助,燕小乙还真不敢打包票,而且他还不能提前试验一番。

    一是因为没有现成的“断腿试验品”可供做试验;二是因为他没有可浪费的法力。

    之前,当他将注意力放在虚拟“属性面板”上的“体力、技力”时,他看到了更详细的信息--[体力20/20,回复1/日]、[技力20/20,回复1/日]。

    体力、技力都是一天只能回复1点,而[命疗术]使用一次便是17点的技力。他要是先试用一下[命疗术],那就算是管用,那也得等到14天之后才能对任秀儿的父亲使用了。

    “是很厉害的巫术吗?”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继续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燕小乙。

    巫,在现代多与苗疆、南洋、虫豸等字眼联系在一起,神秘而恐怖。但在两汉时,巫虽神秘,却遍布于人们的生活中。

    汉时,“街巷有巫,闾里有祝”。在时人心目中,巫觋,具有交通神与人的能力,代表着神灵降福人间、消除灾祸、施保护于人。

    洛阳城的皇宫中有候神方士、木草待诏这样的“巫官”当值,肆列(城市中的商业区)、里区(一般住宅区)、谒舍(客舍)中有身具市籍的巫、卜、相、祝者在经营蓄财。甚至有巫觋脱离本行,学习经术而成为儒者的。比如东汉时期的隐士高凤,少时学习经学,家以农为业。但太守连召他做官时,高凤自言本巫家。

    祭祀、丧葬、祈风求雨、疗病的符水、害人的巫蛊,都离不开巫觋的身影,还有那巫觋出头组织农民起义的。比如说,汉末时汉中的张修。《后汉书·灵帝纪》中说:“中平元年(184)秋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刘艾《灵帝纪》说:“时巫人张修疗病,愈者雇以五斗米,号为五斗米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别管这些巫术巫觋是否真具其能、是否借助一些其他的手段唬骗民众,在一般的民众心里,“巫”这一字,还是很有分量的。

    “算是吧。”为了增加自己和小女孩的信心,燕小乙不得不如此说辞。

    “那好,我们现在就下山,偷偷窜进我家。到了,你就施展你的巫术。”小女孩握了握拳头,如此安排道。

    “为什么要偷偷地进村?”燕小乙真心不理解,为什做好事还要偷偷摸摸的。

    “呃,你不知道,现在我父母亲可害怕你了。”小女孩将昨日家中发生的事一一道出,连其父任昂在家中树立“燕大王牌位”的事情也没漏掉,同样说了出来。

    燕小乙这才明白“信仰系统”激活的缘故。

    “那你呢,不害怕我吗?”

    “不怕,看你就不像个坏精怪!”

    我擦,您这是在发好人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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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于是下了山,可能是正赶上里人农忙、孩童学舍读书的时候,一路上很顺利地“偷偷摸摸”进了任秀儿的家门。

    任家的宅子,是汉时最常见的“一宇二内,各有户”的布局。也就是,一间堂屋、两间内室,外有门、内有户。

    整个宅子呈长方形,前后二进平房。大门在前一栋房的右侧,穿房而过,进入当中的小院。院的左侧为一圈矮墙,小女孩说是“溷”,汉时最常见的厕所与猪圈相通的结合体。右侧是一面坡顶的侧屋,似是厨房。

    院后部分为正房,房内以“隔山”分成前后两部分,为一堂一室。

    任秀儿的父亲独自在后室的床上歇息修养着,母亲似乎是出去了。

    “谁啊?”任秀儿推开正房门的时候,里屋的任昂开口问道。

    “阿翁,是我。”任秀儿回答着,又问,“阿母呢?”

    “出去了。”任昂虽说是答了,却没说妻子去做什么了,又道,“姑娘家家的,别疯跑。”

    任秀儿随口应着,朝身后一挥手。

    燕小乙悄无声息地蹿进来,正眼一瞧,便看到堂屋一侧挨着“隔山”摆放的俎案上立着几个牌位--“任氏七世祖之位”、“泰一神之位”与“白虎山燕大王之位”。

    自己看自己的牌位,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未等燕小乙多作感慨,就被任秀儿一把拉过去。

    绕过“隔山”,便看到里屋的床塌上,一人和衣躺着,背对着他们两个。

    不用说,这便是任秀儿的父亲任昂了。于是,也不啰嗦,在小女孩期冀的目光中,打开了虚幻的“属性界面”。

    “使用[武将技·命疗术]。”

    然后两人就看到,一团亮光,醺醺然、微微亮,先是在燕小乙的指尖成形,而后似流星划空,跃至任昂的头顶之上三尺高的空处。再之后,如梅花触绽、水银乍破般碎裂开来,形成一瀑光雨,挥挥洒洒,尽落在任昂的身上。

    “啊啊啊!!”双腿上突然而至的一股剧痛与奇痒袭来,就算是平日里称得上坚强的任昂也禁受不住,大喊大叫,同时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来回翻滚。

    “阿翁!你怎么了阿翁?!”小女孩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扶着满头大汗的父亲。

    “疼疼疼疼!!”任昂哀嚎不已。

    小女孩看着,心疼得很。当时断腿的时候,父亲可是一声都没吭,还笑着安慰她们娘俩。现在疼得大喊大叫,该是多痛啊!

    “小精怪!!”任秀儿突然回过神,想起了罪魁祸首,怒气冲冲地瞪着燕小乙,“这是咋回事?你的巫术行不行啊?”

    燕小乙却突然笑了起来,小女孩大怒,挥着小拳头就要打他,却见那“可恶的小精怪”指了指自己的父亲。

    小女孩转头就看到,父亲似乎疼得更厉害了,双腿直跺床塌,最后干脆从塌上跳了下来。

    小女孩心疼得直掉泪珠儿,正要再指责两句燕小乙两句,却在看向父亲痛得跳脚的双腿时,忽然一愣,而后大喜,跳过去紧紧抓着父亲的胳膊,边摇晃边大声喊道:“阿翁,阿翁,你的腿好了啊!”

    随着任秀儿的这一句话的话音落地,任昂就觉得痛痒的感觉一扫而空,试着晃了晃腿、踩了踩地、跺了跺脚,感觉从来没有这般好过,两腿甚至比受伤前更是灵活、更强壮。

    “哈哈,我好了,好了!哈哈哈!”任昂高兴得大笑起来,一边的秀儿也陪着,哭着、笑着。

    心中的抑郁、烦闷都没有了。只要父亲好起来,任家的困境自然会消散。她任秀儿也不再有被逼着嫁人的无奈了。

    等到两人慢慢平复心情,小女孩才想起来要感谢燕小乙,转头寻找却没了他的影踪。

    “小精怪?小大王?”高声喊了两句,无人应答,任秀儿嘀咕着,“难道是回山了?”

    正此时,听到动静的邻居们推门进来,看到脚腿完好的任昂都惊奇无比,一番的询问。同样摸不着头脑的任昂也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刚才痛痒无比的记忆中,有那么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对着自己开开心心地笑。

    联系刚才自家女儿喊的“精怪、大王”,心中模糊有点答案的任昂,问起任秀儿:“是那燕大王吗?”。

    “是他。”抵不住众人的反复询问,小女孩终于交了底。

    在任秀儿为邻居们解释谁是“燕大王”的时候,任昂与闻讯赶回、激动得泪流满面的妻子宋氏,对着“白虎山燕大王之位”的牌位,大礼叩拜,异常的虔诚。

    今日的临泽里十分热闹,发生在任家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里。

    任昂的伤腿,一日而愈。很神奇,却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很多人都踏进了任家的大门以确认此事,连临泽里的里正、巫祝都来了。

    待见到原本卧病在床的任昂确实健步如飞时,众人的心思各异。

    里正杜仲是皱着眉头走的,巫祝则是走路都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的人,有与任家平日里亲近的,大声笑着恭喜着。

    有与任家一向不对付的,心里嘟囔一句“狗屎运”,却不敢对神通广大的“燕大王”不敬。

    这年头,鬼神之力不是平常人可以戏说的。虽然“燕大王”这一只刚出洞府的幼小精怪[任秀儿语],只显露出救人的本领,却没人敢看轻“它”。没人敢因为心中那一点好奇就上山去打扰“它”。临泽里人做的最多的,便是在回家之后,也学着任家竖起了“燕大王”的牌位,恭恭敬敬地供奉起来。

    毕竟,临泽里人多有渔猎为生的,免不了磕磕碰碰。真要是自己遭了如任昂一般的大灾,“燕大王”会不会看在自己供奉有加的份上,帮上一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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