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自嘲地笑道,“阿漓,你真是我的克星。”明知他喜欢她在意她,偏偏此时表露出伤感,让他满腔愤怒和埋怨都发作不得,转眼间化作对她的疼惜与不舍。

    苏漓见他一脸痛苦的莫可奈何,心却酸楚难明。她主动握紧他的手,低声道:“阳骁。”

    她纤细的手指微凉,阳骁心一颤,下意识回握住她,别过头却没说话。

    苏漓轻声道:“我这么做,不只是为舅父。”

    他转过头来,脸色仍然很不好看,“我知道!你是怕今天让他没了退路,以后孤注一掷,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可是你煞费苦心,给他机会,他却未见得领情,如果将来,他仍然一意孤行,你还会帮他吗?”他目光一瞬不瞬,直直地注视着她。

    苏漓眸光微垂,没有答话。将来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在亲情间取舍,她却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等不到她的回答,失落的情绪再度淹没了他,阳骁神色黯然。

    苏漓心头一软,忍不住轻声安抚道:“我不想他有事,更不想伤害你。你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我懂。”阳骁双目微闭,叹道:“阿漓,不管未来如何,我不求你一心为我,只愿你能真正开心快乐。”

    苏漓心头微颤,却不知说什么,半晌只得一声轻叹。

    一阵猛烈地咳嗽传来,苏漓蓦地一惊,回头一看,夏伏安站在原处,直盯着他们相互交握的手,深邃的眼眸之中,仿佛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

    苏漓怔了一怔,这才想起夏伏安还受着伤,她眼光一转,只见他左肩上的鲜血顺着手臂直淌了下来,将他衣袖全部染红了。苏漓心头一惊,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夏伏安脸色煞白,却轻轻一笑,“死不了……”

    阳骁道:“他伤得不轻,伤口急需处理。我必须先回宫一趟,阿漓……”

    苏漓忙道:“我明白,你去吧。圣女教的事,我自会处置。”

    回到思源楼内,苏漓刚唤了一声夏童,便被夏伏安拉住了手,低声道:“切勿声张。我受伤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漓心微微一跳,眼光盯在他按住她的手掌上,有片刻的怔忡。刚想说话,他却及时地收回了手,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我叫人去请江元来。”苏漓避开他的目光,回身欲走,却被他再一次扯住。

    “不可。”他喘息声就在耳边,那样近,他手掌的温度沁凉如水,隔了衣袖依然感觉到,令她皱了皱眉,又强自忍住。

    “你伤得不轻,必须马上上药。”她轻轻地摆脱了他,这一次,他没再拒绝,只是缓慢地退回去。

    “多谢圣女关心。”他面色如纸,目光却如火一般明亮,直直地看着她,“属下可以自行上药。”

    他喘息一声,伸手去除染血的上衣,衣衫剥落,年轻男子健美的身躯暴露在眼前,苏漓下意识地转开了眼,瞥见门窗竟然大开,衣袖一挥,砰地一声将所有门窗关得死紧。

    他低了头,唇边漾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站了起来,抽来腰带,长衫便哗地一声跌落在脚下。苏漓不自觉地抬眼望去,眼前的男子宽肩窄腰,肌理分明,完美得让人脸红心跳,这身体的感觉,为何似曾相识?只是那张脸,那张脸……却不是熟悉的那人?

    “圣女……”他轻声唤她,压抑着某种异样的波动。

    “什么?!”她猛然回神,不自觉地捏紧了手。

    “属下伤在后背,劳烦圣女相助。”他递过来一个药瓶,直塞进她的手里。

    苏漓愣住,心底有个声音在拒绝,可是脚下却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

    他沉默地转过了身,肩上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立即呈现在眼前。

    苏漓倒吸了一口气,他的伤比她想象中更严重!她立刻执起药瓶来,仔细处理伤口的血迹,一点一点洒上药粉。恍惚之间觉得,这种情形,在她和他之间已经不是次发生,苏漓轻轻皱眉,极力想忽视掉内心突然而起的异样感觉,却控制不住手微微一颤,尖利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伤口,她立刻感觉到男子浑身一震,皮肤绷紧。

    “痛吗?”她慌忙歉意地扭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注视着她的眸光深沉,令人不敢直视,苏漓心头一跳,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屋内光线十分昏暗,四周寂静无声,她心思蓦然纷乱。“你有布包扎吗?”她左顾右盼,极力转移自己的视线。

    “有。”他的声音低沉,伸手从枕下取过白布,苏漓又一次愣住。他为何会在枕下备有包扎的布?莫非早料想过有受伤的可能?可是她来不及多想,抬眼看到他炽热的眼神,只能接过来,替他一圈一圈地裹伤口。手在他的身体前后,来来回回地纠缠,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仿佛也从她纤细的手指直传到心底。苏漓极力平静了心绪,飞快地缠好了伤口,忽然,他后背有一个浅浅的伤疤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伤口看似旧伤,极象箭伤所留,那位置和东方泽在沉门密道救她时所中箭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苏漓心头剧烈一震,双手猛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见她没了反应,夏伏安疑惑问道。

    苏漓没有说话,目光像是被定在了某个位置,久久都无法回神。突然,她扔掉手中的棉布,起身大步开门而去。

    一路上走得很急,回到圣心殿,她也始终静不下心来。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想,越想她脑子里就越空白,心里也越乱。

    “小姐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发生何事?”挽心问道。

    苏漓一言不发,始终坐着望窗外发呆。不觉便到了晚膳时分,沫香进屋来笑道:“今晚饭菜真丰盛!夏管事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我一看啊,全是小姐喜欢吃的!”

    苏漓怔住,他身上有伤,居然跑去厨房做菜?

    挽心思索道:“这个夏伏安,真是奇怪,小姐从未说过喜欢什么,可他却似乎对小姐的喜好了如指掌!”

    苏漓心底一震,腾地起身,快步往饭厅走去。

    还未进屋,扑鼻而来的膳食香气勾人食欲,但是这诱人的香气里,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异香,苏漓心底一沉,脚步立时顿住。

    夏伏安换了一袭墨色黑袍,负手直立,高大的背影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沉稳如山,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受伤之人。

    听到苏漓的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光对上苏漓的视线,那张看似平淡的面孔,仿佛在暖黄烛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五官渐渐幻化出另一张俊朗无匹的完美容颜。

    苏漓心头剧烈一跳,浑身的血液直涌上胸口,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连忙闭上眼睛,睁开再看,夏伏安还是夏伏安,眼前男子的面容仍旧平平无奇,并非她记忆深处的那张脸。

    “圣女,请。”夏伏安近前笑道。

    苏漓定定看了他一眼,仍心有余悸。绕过他,走到桌旁,桌上八菜一汤,每一道都十分精致,堪比她从前在镇宁王府所用之膳食!

    “小姐,我没骗你吧?”沫香在她耳旁低声笑道。

    苏漓却半分也笑不出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喘不上气。她缓缓在桌旁站定,满屋子充盈着饭菜的香气,她却只盯着其中一道菜,心跳加速,不发一语。

    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早已淡去,夜幕降临,天色晦暗如许,将周遭的一切都铺上难辨的色彩。苏漓的脸色,就如这晦暗的黄昏,模糊难辨,“这些,全是你亲手烹制?”

    夏伏安轻轻应了声“是”,望着她的眸光深了几分,微微笑道:“圣女不喜欢?”

    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这些全是她从前喜欢的菜式,尤其那道双酿莲藕,以前她最爱吃的,却也是今日这满桌的美味佳肴里,她唯一不能碰的!

    对面的男子,眼睛像是一潭深水,水底光芒闪耀明灭不定,他这样望着她,没有任何言语的表示,她却觉得,他仿佛在望着他藏在心底里的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苏漓忍不住后退一步,看着他受伤的左肩,胸腔内骤然涌起一股难言的痛楚,几乎压制不住。她捏紧双手,极力平静道:“夏管事带伤亲自下厨,本尊岂能不喜?尤其这道双酿莲藕,做得如此精致,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不知味道如何?”

    她执起银筷,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片莲藕,悄悄瞥向身边的男子,只见他眸光微微一紧,眼底一线光亮倏然绽放又瞬间熄灭。苏漓动作微微一滞,将那藕片又放回盘中,他便神色一松,似乎知道这东西她不能碰。

    苏漓的心,抽的一疼,有些答案在她心里渐渐生根,难以忽略。

    “来人,布菜。”她忽然沉声令道。

    沫香愣了一下,连忙过去拿筷子,却听苏漓道:“不是叫你。”

    “啊?”沫香只得又退了回去,奇怪地看向挽心,小声嘀咕道:“圣女今天怎么了?”

    挽心的眼光一直盯着那一碟双酿莲藕,空气中一丝几不可闻的淡淡椿花香气飘了过来,她脸色微变。

    “夏管事,”苏漓头也不回,吩咐道,“你来帮我布菜。”

    夏伏安怔住,只是一刻,他便举步上前,将每一样菜都布放在不同的小碟中,不知是凑巧,还是有心为之,那些菜摆放的位置,恰恰是依照她的口味喜好安排了远近距离。

    苏漓定定望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小碟中的双酿莲藕,心如针扎一般疼。记得沫香曾说,她的体质对椿花过敏,只是碰上一碰就会起满身红疹,倘若误食,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当年苏沁就曾利用她这弱点,将椿花下到药碗里,她巧借药材,方避过一劫,而今日,若真如她所料,只怕她无论用何种方法也都避不过这场试探。

    身边的男人看起来镇定如常,心思却莫测难辨,苏漓定定地望着他,他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模糊起来,声音也飘去很远,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和那万年不变沉定如山的高大身影,与她记忆中的那人渐渐融合。

    她没有立刻举筷,而是缓缓笑道:“夏伏安,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夏伏安。”说完抬头,目光透着洞察一切的犀利,一瞬不瞬直盯着他的眼睛。

    夏伏安眼光微微一怔,却没躲闪,眼底光芒一闪而逝,他直直回视着她,笑道:“圣女说笑了,夏伏安不是夏伏安,还能是谁?”

    苏漓心潮骤然起伏,难以自抑。她执起银筷,毫不犹豫地伸向那碟双酿莲藕。

    挽心面色惊变,几欲要出声阻止,而就在这时,苏漓的手,被人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

    苏漓的心,剧烈一震,她缓缓抬头,视线自他修长却苍白的手指,一分一分挪到他向来镇定此刻却慌色难掩的双目,任何方式的试探,都比不上她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不过是一点椿花,他眼中的惊痛瞬间撕裂了所有的伪装。

    她眸光不住地轻颤,面色却冷漠地仿佛在问一个陌生的人:“夏管事这是怎么了?这菜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他抿紧双唇,没有答话,一双眼死死地望着她,缓缓绽出痛怒之色。

    “夏管事你做什么?”沫香奇怪问道,欲上前拉开夏伏安却被挽心拽住。挽心见苏漓目光瞬息万变,情绪波动带动胸口剧烈起伏,不由联想到前几次她的异常,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刷地望向夏伏安,有些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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