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另一边肾已经衰竭了三分之二,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的药物也支撑不了多久,顶多半年就……”

    医生的话,就是一个巨大可怕的定时炸弹,悬在众人头顶,开始倒数计时了。

    田家二老相扶相持着抹眼泪,让她也想起了失去女儿的陈家二老那早已经斑驳的面容华发。

    拿了资料,又和主治大夫聊了很多,出来时外面刺目的五月烈阳,晃得她眼前一花,一阵酸涩。她突然想到这个时候,向予城是不是正在休息?她很想听一下他的声音,想好好说几句贴心的话,也许就会有力气面对目前的一切,心里就没那么阻塞难受了。

    让私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实在是不明智不成熟的表现,可是她有点儿忍不住。

    可是,她的确后悔跟他吵架。

    这么远的距离,感觉更加寂寞了。

    “这里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回你的帝尚集团去吧!”冷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迟里行走了出来。

    可蓝不甘心的跑上去,“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我偏就要帮田馨找到新的肾。你要是能帮忙,那你就把她转到最好的医院去,这里的条件还是差太远了。”

    迟里行脸色扭曲了一下,愤而打开车门就要离开,还是忍不住咆哮出,“萧可蓝,要不是为了你,我们迟家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拿到钱救馨儿。你少在那里惺惺卖弄你的同情心,有本事你就叫向予城停止收购驰恒集团,那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我……”

    回应她的是刺耳的汽车引擎声,和炙热的灰尘扑面。

    回家时,父亲听了情况后一脸的恨憾,“本来我以为田馨的命该比琳琳好,老田他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应该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田馨还碰到迟里行这样的好人,以后一定能苦尽甘来。哪知道……唉,琳琳是人祸,咱们小老百姓压不过那些官匪勾结,只能忍气吞声。人能平安康泰地走过一生,很不容易。”

    父亲看着她,抚抚她的头,更加疼惜,“蓝蓝,爸爸不求你功成名就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千万别走错了路,识错了人。咱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啊!”

    “爸,我知道,你别担心。”

    犹豫了又犹豫,可蓝还是主动给向予城打了电话。

    那时候,向予城正跟向家人在一起,场面却不似以往温馨,而显得有些火爆。

    因为,向家人身后站着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虽已年过半百,但卓越不凡的气度,被岁月斑驳刻画,依然俊朗的面热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的相似。

    “谁让他来的?”

    向氏夫妇有些尴尬,想开口时被儿子凌云按住。

    “叔,其实……”

    一记暴戾阴冷的目光狠狠的划过来,生生掐断了凌云的话,他吞了吞喉头,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心底暗嚎,好可怕!

    那位老者上前一步,向予城就退后一步,两个人面对面,便仿佛是在照着一面时光的镜子。

    一个仿佛看着年轻的自己,激动得袖下微颤,眼底薄光微闪。

    一个好像看着老年的自己,额头突突抽跳着,眼底满是憎恶。

    老人想开口时,向予城抢先一步吼出,“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母亲也从来没等过你,更不稀罕看到你。这里,也不欢迎你,如果你不在十分钟之内消失,就别怪我不客气。”

    “小城……”

    老人的声音,几十年来严厉肃穆,谨慎恪守,惯于下令,一句话便能动摇整个国家,此刻却沙哑脆弱无助得宛如初生婴儿,蓄满了愁痛与无奈。

    最终,只能看到高达俊挺的男子绝决的转身,离开,黑色风衣在满园的白铃花中掠过,毫不留情。

    走出墓园的向予城便接到了可蓝打来的电话,听到那轻而柔的一声唤,他紧皱的眉头,才稍稍缓解,坐进了阿柒打开的车。

    “予城,你忙吗?”

    “还好,什么事?”

    可蓝听着这有些冷漠的语气,握紧了手机,“那天……对不起。我……”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可蓝!”

    他唤她的沉重口气,让她心一跳,不安,“予城,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工作重要,你的同学重要,你的父母重要,所以我就必须靠边站吗?他们是不是通通都比我重要,比我们的感情重要?”

    “予城,不是这样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只是想……”

    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一下就这么生气,知道自己错在先,便想好好解释说明。

    只是,这一刻对男人来说,不同以往。

    “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我体谅你,不强求你,你什么时候能够为我想想?”

    “予城,你别生气。等我……”

    “可蓝,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现在一刻都不想等!”

    咔嚓,电话又被男人挂断了。

    可蓝愣在原地,一时间心坠到了谷底。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今天口气那么冲,脾气那么坏,完全不像以往的他,总是打断她的话,连听她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了。

    那一方,向予城挂掉电话,转头看到从墓园里走出来的老人,愤恨得一把将手机砸掉。

    阿柒赶紧发动了汽车,扬尘而去,从观后镜里还能看到追上来的老人,被远远的甩在尘烟之中。而后座,他这辈子最景仰的大哥,眉心深锁,似懊恼,又似悔痛的神情,一点点收敛进面具般的冷漠之中。

    正文7 112 我就是刽子手

    周一上班时,可蓝想找王姝商量,王姝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可蓝,我想暂时搬到你那里去住,行不行?我不想回家,你知道的。”

    看着好友憔悴的面容,可蓝点了点头,便把田馨的资料拿了出来,简单说了一遍。

    王姝蹙眉,“可蓝,帮田馨是没问题,可是被大少他们知道这跟迟家又沾上关系,恐怕他们会不高兴。”

    “田馨是我同学,我哪能坐视不管,再说,她和迟里行也没结婚,予城他应该不会那么小心眼吧?!”

    王姝摇头,“我就会小心眼儿。你不知道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吗?”

    “可是我这是救人,又不是找其他人相亲,跟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唉!你救田馨,就是在帮迟里行。大少讨厌迟家人,这次动手就连根拔,伤到些花花草草的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就像迟老太君当年为了整死向琴,波及整个向家,而向予城只是一个孩子,更是深受影响。当时,连他们向家自己人都明哲保身,不施援手。你现在这样做,就好像倒抽向予城一巴掌,整个一白眼狼。”

    可蓝沉默,许久才说,“姝,公司春游踏青的时候,碰到庙宇你就死活拉着我去给你家阿道烧香祈福。我也想……”

    王姝面上一僵,瞬间明白了可蓝的心思。

    其实,他们也是相信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人,从来不会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当事情碰到自己心仪的人时,就完全不一样了。

    司机的妻子都会为丈夫求平安符挂在车前镜上,这是一份心境,与鬼神没有直接关系,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为他的健康、安全多尽一份力。虽然这种方法渺小飘忽得可笑,还是会不遗余力的年年上庙烧香捐钱叩拜,牵托自己的一份心意。

    向予城倒了迟家,收到波及的花花草草何止一两个田馨此类。老太君一倒下,以前看重迟家根基的那些人,都纷纷倒向,加上他们的现任领导人迟瑞恒又废了一只手,公司里已经是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

    虽是商业行为,还是动了人家的血气,损了阴德。

    “好,可蓝,我帮你。”

    “谢谢你,王姝。”

    “唉,都是好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喏,要真谢我,就派你家那位有刘烨一般好听声音的帅哥总秘帮我搬家吧!”

    “啊?这也太……”

    ……

    省传媒集团的办公大楼十分的古色古香,完全不同于碧城两大报业集团攀比似的大厦写字楼,主楼修的宛如汉廷宫殿,四四方方的深褐色大理石墙上,是人字形的琉璃瓦顶,翘檐上还坐立着三只垂脊兽,颇具了那么点儿尊贵傲气。

    这是可蓝和王姝第三次在门卫室前,填入访资料,依然能听到里面咿咿呀呀的唱和声,偶尔还能瞥见几个穿着唐汉大褂、描眼绘眉的人从停满了车辆的坝子里走过。

    “我们昨天、前天都来过了。要不要这么仔细,还让我们填身份证号,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好好保管我们的个人信息,万一被人拿了去做假身份证搞违法勾当,你承担得起责任么?!”

    被拒绝了好几次,王姝这方已经很不高兴,跟门卫争了起来,可蓝只得在一旁劝说。

    后来,还是碰到商报的那位女老总赵映侬进来,替他们说了几句话,把她俩顺利带进了孙小姐的办公室。

    “呵呵,师傅领进门儿,修行就靠你们个人了。”

    赵映侬笑着拍了拍她们俩的肩膀,去了总经办。

    可蓝和王姝暗自舒了口气,这方回头就对上孙小姐,瞬间就从晴天走到了阴雨天。

    孙小姐在充满冷气的房间里,已然风姿绰约,穿得清凉又诱惑,翘着一双美腿,拿着小锉刀修着红艳艳的漂亮指甲,只施舍了她们一个小小眼神儿。

    “找我没用,之前我就说过了,咱们电视台又不是慈善机构,像这种满地一抓一大把的绝症救助新闻,凭什么要我们给她做?我们也是要生存,要吃饭,要钞票的。早告诉过你们了,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定的,找我也没用,要找就找制片人去。”

    “孙俪,我们已经找过制片人了,他说只要你答应做,就能策划出好点子来。我们才来找你,你要什么条件直接开,不用再这么跟我们打马虎眼儿,逗着我们玩儿,你也该玩够了吧?”王姝开门见山,左右是看不惯这只老狐狸精。

    可蓝按住王姝的手,上前说,“孙小姐,之前我就在你们电视台上看到好几起给白血病病人筹款的节目,做得都相当棒。后来我们听说这都是您一手策划组织的,所以我们相信您不仅是这个领域最专业的,更是比其他人更有爱心。您看了我们给您的资料,一定知道田馨的情况,更令人同情,她带病近十年也不辍学习,还为家里增加经济来源,这都是非常鼓舞人的事迹,我想……”

    终于,孙俪给了她一个正眼,“萧可蓝,我真是觉得很可笑啊,你居然跑来找我帮这个忙,要不是看着你背后的男人的面子,我也不会让你一次次找我麻烦。你懂不懂啊,你这是在找麻烦,不是在帮忙!田馨那个痴心男友是谁?你以为我知道了之后,还会帮你?我吃饱了撑的,敢跟你那个男人做对?你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可蓝心头一沉,没想到她这几天都想要回避的问题,依然还是集中到了自己想要努力的事上。

    孙俪站起身,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与其搞定我,不如先去想办法搞定你那个男人,我不敢说碧城现在他最大,不过,现在迟家已经没势了,向大少的一句话,连京上都要动一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丫头。”

    “你这女人……”

    王姝要冲上去组织孙俪离开,被可蓝拦住,摇了摇头。两人出了传媒集团,一时都默然无语。

    直到自己公司大厦下时,王姝忍不住,“可蓝,这事儿你真要去求向予城?”

    可蓝默了一默,才回,“我再考虑一下。”

    “不行,你不能考虑。这事儿根本连考虑一下都不可以的。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虽然只住了别墅几天,王姝从屋里的很多细节上都看出了很多与她以前想象的完全不同的事实。

    “姝,你让我好好想想。”

    “不行,你不能想。可蓝,你听我说啊,以前我给你出了很多馊主意,我现在想想,我也很蠢。我不该凭自己的喜好和情感,来影响误导你。向予城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这事儿你一定要处理好,千万别像我一样,为了一个外人,伤了自己人的感情。世上,没有后悔药的。”

    可蓝握了握王姝的手,点了点头。

    这是王姝的电话响起,听了一句后便拧下了眉头,后说家里有事要可蓝帮忙打下班卡,就匆匆离开了。

    可蓝回公司,没料碰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

    那个穿着深蓝色t恤和米其色休闲裤的男人,低头站在文员小妹的办公桌前,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是她以往惯听的低柔轻缓。

    当有人跟她打招呼时,那人抬起头看过来,朝她点了下头,扯起的唇角似笑非笑,配上消瘦的脸上深深的褶子,瞬间便让她凝重的心情又重了几分。

    算算,周立民也因病休息有个把月,是该回来上班的时候了。以后看到的时间还多,她没必要想太多。

    可是打水时,文员小妹蹭到她身边,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可蓝姐,恭喜你,那个负心汉陈世美终于遭报应,辞职滚蛋了。嘻嘻,我就说嘛,这个世界还是很公平的,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终究是会遭天谴滴!耶!你家董事长真是太强大,太有型,太棒了。真正的救公主出恶龙古堡的骑士呀,嘻嘻嘻,从此以后……”

    文员小妹美滋滋的陷入了自己的言情小说世界,满眼的泡泡,没太注意可蓝瞬间僵硬的脸色。

    而在可蓝想要跟同事们一起去吃饭时,那些人都有闪躲拒绝之意,她也没强求,便用电话点了盒饭在办公室里吃。吃完后去洗手间时,便又听到了八卦流言。

    “周立民可真惨啊!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出来,就物是人非,天地变色了。未婚妻为了他进了监狱不说,强大的后台也倒了。这会儿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只能回家吃。真是流年不利,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嘻,你这倒说对了。当初他和蓝妹妹搞地下情,还以为能瞒得住。结果……蓝妹妹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平常开会搞活动跑新闻传资料,那眼角眉梢儿的春情哪藏得住啊!哪知道,这分手女人的怨气可不一般。

    嘿,这年头儿女人只要一变坏就有钱,蓝妹妹那次古镇的牺牲换来的绝对是鸡犬升天了。瞧把周立民这虾子整的跟孙子似的。我听办公室的小妹说来公司还是先打电话问了人不在,才敢跑来办辞职。现在,人家升了经历,咱也最好绕道儿走,万一惹到哪点儿不高兴了,在那位黑道大哥耳朵边吹吹枕头风,指不定下个被挑进老总办公室谈话的就轮到咱们了。”

    正所谓人人自危,明哲保身,便是如此吧!

    自打她回来后,平常一起搭伙儿吃饭吹牛的人都对她冷淡了许多,好多以前常主动找她一起溜达的人也对她敬而远之了。

    等到那两人离开后,可蓝才走出了厕所隔间,神思恍惚中,就被一个匆匆的人给撞到。

    “对不起……”

    “没关系。”

    抬头才见是钟佳文,一副刚刚跑完新闻才回来的模样,本来可蓝想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佳文,你还跟迟丽欣有联系吗?”

    这一问,钟佳文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怪,仿佛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蓝想起五一回来后她就似乎总有话想跟自己说而又故意压下。

    “你是不是去监狱里看过她了?”

    “可蓝……”

    钟佳文前后左右望了望,一脸担忧害怕的模样,让可蓝压下的那股气一下爆了出来。

    “你有什么就说,我还没那么缺德因为一点儿小事就真把人整到十八层地狱去。好吧,我发毒誓要是你今天说的事儿对我有严重攻击性,我也当听过就算,不予追究。要不信,你就把手机拿出来录音做凭证好了。”

    说着她自己拿出了手机。

    钟佳文才把她拉到了角落里,说,“我的确是去看过欣欣。她……她确实很不好,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一周不见,我们话题多得很。这次我以为她家人都不去看她,我去时她一定有很多话跟我说的,可是……她畏畏缩缩的跟我说,牢里环境条件比我们以前想象的好,有吃有住还有娱乐。说是迟家多少也为她打点过,不用跟其他犯人一起做苦力,很舒服,可是……我看她瘦了好大一圈儿,皮肤又干又黄,她缩着的手伸出来时,里面明显又伤痕,还有她走路时的姿势,脚好像都是跛的……”

    不用钟佳文再说什么,可蓝想到了节前时,韩希宸说的那些叫人在牢里整治迟丽欣的话,什么拍毛片儿,什么爆菊的……心里就一阵寒碜。

    似乎不敢在多说什么,钟佳文就悄悄离开了,刚走到外面时又恰好碰到吃饭回来的同事,都多看了她几眼,奇怪她红着眼眶,揩眼泪的模样。

    稍后,可蓝才从角落里走出来,一脸的沉郁色,那些人看着她的背影低声指点着,可蓝没怎么注意,回了办公室。

    ……

    这晚回别墅,王姝来电话说家里有事,暂时不回来了。

    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可蓝一人。

    徐阿姨有打电话回来问候,说是再几天便回来了。

    花房里的小白在他们过节前就送去了宠物医院寄养,而摇摇把自己的狗屋给弄坏了之后,小四黑没办法只得牺牲自己,带走了摇摇回家去照顾。

    夜色降临,除了里外灯光孤单相映,高级住宅区的静谧,让人觉得特别孤单。

    她上网收沫音的旅游邮件,也好多天没了消息。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之前写的那封为小二声援的话,让沫音不高兴了。也许并不是不高兴,还是想回避潘子宁吧!就像她今天直觉地就不想见周立民一样,不管他过得好与不好,都与自己没关系了。

    何况,他们分开后还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儿。她就更不想见到他了,人都是很自私的,看到过去的伴侣过得好,能说出祝福的人有几个肚子里能放得平的?!要是落井下石的话,又显得自己好像还挺在意的,犯不着。

    现在,公司里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让她很不习惯,很想……

    王姝有自己的担忧的事,她不能再给朋友增加负担了。父母那边打电话过去,就会谈起田馨的情况,让她颇感压力。

    她很想给向予城打电话,可是自那天他挂了她的电话后,她发的短消息都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都是无法接通。

    她安慰自己,他是工作太忙,他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她开始怀念以前在一起时,他九成九的时间都对她百依百顺的舒服劲儿,这吵架才几天,好像那些事都发生在前世似的。

    爬在粉红大床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时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终于是按捺不住,跳下床,推开了对面那扇黑色大门。

    迎面扑来的味道,都是她熟悉的男人味儿,室内自动点亮了几盏小壁灯,温暖柔和,不刺眼,很适合晚上入眠前气氛酝酿。

    她忆起次进来,被他骗来骗去,傻呼呼地被咬被啃,白日里积压的那些阴郁,就悄悄散去很多,添了丝勇气。

    那张超大号的床上,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呃,其实是她叠好的。之前王姝刚搬来就跑进这里来参观,在大床上放肆的一翻,直说向予城居然喜欢把杯子叠成豆腐块儿,跟搞军训似的严谨,就故意把被子给弄乱了。

    她扑上去,抱着枕头深深一嗅,似乎还有它惯用的洗发水味道。

    真的很想他啊!

    鼻子酸酸的……

    一哼气儿,她就拨了他的电话。

    算了,她就当还他的债,大家一人挂一次机,打平了呗!

    嘟嘟嘟,那边响了三声,她想再不接,估计又会被人挂断。

    以她以前的经验,基本都是被挂断,就像……那个固执的小鬼一样,故意跟她那儿闹脾气。

    挂就挂吧,今晚我就看你能挂我多少个,哼哼!

    她是做好了被“咔嚓”的准备,等着那预料中的声音响起。

    “小气鬼,小心眼,小肚鸡肠……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她就开着免提,听着嘟嘟声,一边嘟囔着。

    未想电话突然就被接通,在一片静谧无声之中,传来男人严肃冷酷的声音,“什么事?我现在很忙。”

    好不容易听到声音了,居然如此冷漠,霎时让她心里堵得不得了,鼻子更酸了。

    “予城,你在……”

    “正在开会。”

    口气还是那么糟糕,还在生她气呀,这男人怎么就那么小气呢?!这样子,就好像她是外人似的,平常也只有在对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简练,言简意赅。

    “没事儿,我挂了。”那头,男人拧了拧眉头,朝正在给他打招呼叫他过去的凌云点头。

    “予城,我……我想……”

    “快说。”

    这么果决,就想要掐断什么似的,让她喉咙口一紧,“我只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那你忙吧!晚安。”

    她看着电话,视线悄悄模糊,等着那串熟悉的嘟嘟声……

    良久,扬声器里又传来男人的声音,“晚点儿我再打给你,睡吧!”

    最后那两个字里,悄然透露出她习惯的一抹温柔,才拦住了就要掉下眼眶的泪水,她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还是没舍得挂掉电话。

    那一方,男人将电话丢进了西装口袋里,也没有按下电话。

    然后,她听到了几个陌生的男音,操着她学过却早早还给老师的英文,噼里啪啦一串儿,可是这时候却越听越觉得安心,因为里面有一个时不时响起的声音,低沉,稳重,熟悉又亲切,就仿佛正在身边。

    她钻进被子里,听着声音,闭上了眼,脑海里飘过了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很多画面,这些日子的不安担忧,就在这些回忆里,悄悄化去。

    睡意朦胧时,她突然下了决定,她要甩掉半个地球去看他。

    “蓝蓝?”

    向予城的时间过去近一个小时,掏出手机时,发现居然还在通话中,他诧异了一下,眸色悄悄转深,轻轻唤了一声。

    “唔?”

    那里懒懒的哼嘤声,瞬间让他全身发紧,朝四周看了看,走到了一个更僻静的角落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蓝蓝,睡着了?”

    一个明显的哈欠声,都让人不自觉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有人的画面来。

    “予城?”

    这么娇浓的声音,果然是已经小盹儿了一番。

    男人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嗯。”

    那一方,可蓝立即来神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挤了一句,“我……在你房间呢!这床好大,挺舒服的。我把你的被子弄乱了,叠不来豆腐块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

    “快了。”

    为什么他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她真有些不习惯。

    “予城,你的会开完了么?”

    “中场休息。”

    “最近,是不是很忙。”

    “嗯。”

    “……”她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去。

    以前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却像凝窒了似的,他的热情都不见了。

    突然,背景里蹦出了一个男声,“叔,你在跟小婶儿说话吗?嗨,婶儿,我是你大侄子向凌云,你好,真可惜这次没能见到你,有机会我们一定到华国……喂喂,叔,我还没讲完,你让我……”

    一串听不懂的英文蹦进来,很严肃的样子,那个调皮爽朗的声音就被呵斥走了。

    那口气,她现在对他来说,就变成了跟其他人没两样了。

    “予城,有件事,关于沫音的。最近我都没有她的消息,之前……帮小二打探她的所在,她好像……”

    “她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要再插手,随他们去。”

    “可是小四黑说你……说消息被掐住,小二找不到沫音的行踪,最近有点儿……消沉。”

    “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再过问了。”

    “好……吧!”

    说完了,貌似又陷入了一串冗长的沉默中。

    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为什么卡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可蓝,还有事儿吗?”

    “向予城,你到底要生多久的气呀?”

    终于,忍不住了。

    男人瞳仁微微一缩,抬头看向艳阳高照的窗外,市林森森,脚下是一片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车辆行人。

    “我没生气。”

    良久,还是钉钉般的冷硬。

    她有了委屈,“我知道是我不对,怠慢了你。我跟你道歉好了,你也用不着老不接人电话,不,老是掐人电话。现在说个话都像打屁似的,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你要真不乐意听到我的声音,那就挂电话啊!”

    “萧、可、蓝!”

    冷硬的声音里,高扬了一点。

    她觉得终于激发了点儿他的情绪,比之前不冷不热的感觉更安全了些,比起他不闻不问的冷淡,有时候大吵大闹似乎更好。

    “向予城,如果我要真觉得你不重要,我们的感情不重要,我吃饱了撑的天天晚上打骚扰电话给你,还老被你挂电话。你大少爷脾气上来了,三五七八天的不理人,连个短信都不回一句,就拿工作忙打发别人,你忙,难道我就不忙了嘛!人家天天晚上守着电话等你等到眼睛都疼了还不敢睡,好歹也给一点儿人性的反应行不行哇!什么嗯,什么没生气,什么我在忙,你打发叫花子的么?!”

    “我没有。”

    “你有,你就有,你又这样儿。”

    “哪样?”

    “就这样。”

    “哪样?”

    “就是现在这样!”

    “不懂。”

    “你你你……你是故意气我的。”

    “怎样?”

    “你还问,你……什么,好哇,向予城——”

    男人蹙着眉,将手机拿开了耳朵,都能听到传出的超分贝女音震得听筒都兹兹的响。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点儿的人都瞧得出,男人眼底的冷漠颜色减淡了不少。

    “骂完了?”

    “没有。”

    “继续。”

    “你不忙了?”

    “忙。”

    “那你还让我骂?生气伤肝,我不干。”

    “那我挂了。”

    “等等,不要挂,我还有事。”

    “说。”

    虽然还是很不甘,很咬牙,她大吼发泄了一通,又有了些底气,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了,“我最近找孙小姐说想让她帮忙给我同学做一个捐款采访,她说……一定要有你的首肯。因为……”她拧着眉犹豫了一下。

    人命大于天。

    人,是一定要救的。那么这话,也是肯定要说的。早说晚说,他都会知道。而为了救人,那是越快越好。现在说了,如果他要对她发脾气,就此一次发个够吧!

    “什么?”

    “因为田馨的男朋友是迟家的人,你会不高兴。”

    一声沉沉的呼吸声打电话里传来,她的心也随着那声呼吸提得高高的。

    “知道我不高兴,你还要帮他们?”

    “予城,我想救田馨,只有通过电视传播消息才行。你能不能为我放松一点点啊?我……求你了,好不好?田馨也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你就算……就算是爱屋及乌。救人一命……”

    “我还没有爱屋。”

    那冷酷的声音,瞬间终结了她的请求。

    “何来及乌!”

    不爱,故而,不及。

    这没错。

    他们的关系,彼此喜欢,想念,舍不得,分不开,但也还未到深爱的地步。

    明明知道,以前她也这样对他说过的呀!

    为什么他现在坦言,她的胸口会这么难受,难受得……发疼?!

    似乎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她才挤出话来,“予城,就算是为自己积阴德吧!”

    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一定也会觉得很多余吧!

    “不必了。就算我早就金盆洗手,那些被我亲手制裁间接下令除掉的人,也活不回来。”

    这一句话,算是今晚他说过的最长的话了。

    可是听着,心就直往下坠。

    “那不一样。”

    “萧可蓝,你不懂。”

    “予城,你听我说。只要……”

    “我不想听。挂了!”

    “不,予城,拜托……”

    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仍然迟疑了。

    “予城,我爸妈也很关心田馨的事,之前厂工会也为他们家组织了很多次的义捐活动。可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肾捐赠者,一直拖到现在。最近一次我们从医院得到消息,她已经洗肾四年多,另一个肾功能也开始衰竭,要是再不帮她找到合适的肾,过不了半年,她就会……如果我们可以帮她,爸妈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我再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他们一定会接受你。”

    “是这样吗?”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绪,让人捉摸不透,她咬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考量,“予城,我爸妈看了网上的信息,关于迟家的事,媒体渲染得太过分,他们的印象不太好。而且,迟里行也不是什么商人,他只是个警察,与迟家的关系应该不大。能不能……”

    “不能!”

    “予城……”

    “萧可蓝,迟家的事你管不着也不用再管。迟里行是警察,你又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你就看到他对你的同学发小好,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他再局子里卡着,当初迟丽欣打了你早就该进警察局去待着,为什么没人抓住她?!”

    “这件事已经过去,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为他再吵架了。我只是不想让爸妈对你有误解,我很想……”

    “因为我是黑社会,才需要这样铺垫来铺垫去的吗?”

    男人的口气蓦然间尖锐无比,她刹时无言以对,那方便更加咄咄逼人。

    “萧可蓝,你可以明白告诉我,因为林进是高干家庭出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根本用不着任何铺垫就可以顺顺利利把他带回家见你父母了,对不对?就连罔顾国家法律的迟里行大警察官,数年如一日的照顾你的好同学田馨,重病在即也不离不弃,更可以在你父母面前抬起头来受表扬。

    我对你们来说,就是见不得光的黑社会,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根本配不上你,更没资格踏进你家门一步,遑论见你的父母!”

    她倒抽口冷气,想要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

    正文7 113。他疯了

    嘟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夜里,寂寞的骄人浑身发寒。

    其实,她最想说的都不是那些。

    如果做成这件事情,让父母有机会重新认识向予城,她就可以放心飞去看他,给他一个惊喜。

    最重要的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摆在最前面的,铺垫了多少人多少事,还不是为了心底最重要的那一个。

    空荡荡的大卧里,灯光轻柔,打床上的人儿缩进了深色的被子里,手机搁在旁边,一直没有关。

    地球的另一边……

    “叔,温斯特先生叫你……啊,叔,你干嘛?”

    凌云急着跑来找向予城,就看角落里的男人一个拳头砸向那说是太空材料制成的墙体板儿,显得急忙跳上去双手抱住那只胳膊,还是被那似乎蓄满了力气的一击,甩的自己撞上了墙。

    可威怒中的男人似乎还不解气,就扬起另一只手,拿手上正拿着刚刚挂短线的手机,由于已经工作了一个多小时,机体已经发热。

    凌云一见,大叫,“叔不要哇,前几天才摔了一个,我们打电话都找不到你。我们找不到你没关系啊,万一小婶她……”

    “闭嘴,不准再提那个女人。那个该……”

    凌云看着那差一点点儿就被甩出去的手机,松了一小口气。

    “叔, 现在天高皇帝远的,难免会有些误会。等着一忙完回去一见面,其实,啥事都没有了。”

    “别说了。”

    挥开凌云的手,男人紧紧捏着手机,大步向外面走去。

    凌云急忙跟上,在心里嘀咕,气成这样还是舍不得扔手机了吧,连句带死字的气话都不舍得骂,唉,明明就死栽在别人手里了。

    “叔,这方面,我有经验。小别,胜金婚,我敢打包票……”

    一个眼神横扫过来,凌云立即拉开两人距离一大步,硬着头皮嘀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久了一见面,绝对是热情大爆发,一发不可收拾,想干嘛干嘛,爽翻……天……”

    “凌云,”向予城突然停下脚步,瞥过来的眼神,阴森森的像在看待宰的小动物,“我听阿睿说东欧一个小国的公主很青睐你,正好那个国家的大公跟我们订购了一批新式武器,我还在考虑要不要……”

    “啊,叔,我错了。”凌云立即狗腿的扑上去抱住了向予城的胳膊,“俺不说了,俺不说了,您就高抬贵手饶您可爱热心一心想要叔您获得幸福美满两性生活的……”

    后面的定语被男人一甩,消了声。

    回到了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凌云立即端正的姿态脸色,跟上向予城的脚步,疑惑的问了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叔,难道你没给小婶儿说,五月三日是琴姨妈的生辰,一年一次唉?”

    向予城眉心轻拢,目光变得冷硬笔直,让那方打开办公室门走出来迎接的人都暗自惊骇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斥了一声,“别再提了。”

    遂扬起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前握住了那人的手,害得人家背脊都绷直了,问候的声音都微微哆嗦了。

    凌云看着向予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模样,暗自叹气,当他的目光移到男人才将手机放进兜里的动作,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

    ……

    隔日,可蓝睡过了头,到公司时就错过了一场重要的早会,被文员小妹挤眉弄眼了一番,后来签字画押,通知要罚三百块钱。

    洗手间里,她躲着化妆,就听到有人说,“人家现在傍了大款就是不一样了。一起哪次开会不是跑在大家最前面,现在被重罚三百块钱,连眉毛都不挑一下。”

    “哦,我那天偷瞄到她的职称工资居然比其他的经理要高一千块唉!而且上一期的专栏提成比以前采访两会时书记的讲坛内容还要值价。真不知道老编是怎么算的,这么偏心。”

    “这你就不懂了。之前为了巴上帝尚的大少,老编帖了多少热脸上去,恨不能自己心子挖出来巴上去了。现在调高工资奖金待遇还不是为了讨好蓝妹妹,巴结大少。今天这一手,骂几句,不过就是给大家做做样子罢了。再说了,傍了个超级大少爷,还差那几百块钱,人家现在上班天天以车当步,舒服着呢!”

    半晌,那七嘴八舌的人才离开。

    可蓝出来,看着大镜子里自己还肿泡泡的眼睛,一脸的没精打彩。

    哪有他们说的什么风光无限,春风得意?!

    她算是明白了,没了一个钟佳文,还会有千万个钟佳文一类的人前赴后继地补位上来,将人心的自私面无限扩大,那些妒嫉心理,只要待在这个社会大染缸里,就没有消停的一天。

    向予城说得对,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儿,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妒嫉去吧!

    那么……

    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摁下了几条短信发过去。

    今天刚好又是临近周刊发稿的时间,可蓝带着排好的版面,去帝尚大厦找总裁潘子宁签字。

    刚到五十六层时,门口的接待秘书见到是她,便殷情地上前询问事由。

    “哦,是来鉴定版啊!萧小姐,您大可以传直一份过来,不用亲自跑这一趟的。”

    “哪里,我还有事想跟你们总裁谈一下。不好意思,我没预约,他现在是不是有贵客?”

    秘书脸上有了丝难色,左右看了看,才说,“萧小姐,您不用客气了。其实总裁自打沈秘书长离开后,就一直有点儿那个……脾气不太好。刚才才骂走了一个丢了单子的大区经理,现在正在里面……”

    可蓝礼貌地笑笑,“嗯,我知道了,那我可以进去吗?”

    “您等一下。”

    秘书按下了桌上的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下,终是叫了“让她进来”。

    可蓝一进办公室,就被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到,夕阳西下,余辉斜斜打在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身上,眉目俊朗,俊俏迷人,虽然头发有点儿乱,西装被脱掉,内里的衬衣有点儿皱,仍掩不住那股天生的儒雅气质,当他微微侧过脸朝她看过来时,没有眼睛遮掩的一双桃花眸,真是春光迤逦开,杏色出墙来。

    可蓝在心里暗叹,难怪沫音那样的气质美人儿会被这男人迷得十年如一日,难以割舍。

    她意外地发现,潘子宁手上托着一个疑似杯子的残片儿,从她进门到他看到她,那只手都似在缓缓摩裟着瓷片。当他看到她走过来时,才将瓷片掩住,放进了办工作的抽屉里。

    在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痛快无比的在打印稿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爽快得让她之前做好了被批斗的可能在周末加夜班的准备,都落了空。

    “还有事?”

    潘子宁重新戴上了眼镜,仿佛是为了隔去外人的窥探。

    “对不起,我没联系上沫音。”

    “你管你的事。”

    “昨晚,予城叫我别再插手你们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沫音会离开这么久。”

    他从桌案上抬起头,看向可蓝的眼底,压着沉沉的暗影,“说对不起有用吗?今天我给大哥打过电话,他没接。韩希宸那里,还是不愿意放消息给我。”

    可蓝深吸了口气,“今晚,我再帮……”

    “不用了。如果没事的话,你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可蓝自知,没必要再自讨没趣儿,起身离开。

    但在她刚刚转过身时,潘子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没怪你,这件事是我的错。你别再跟大哥去说,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潘子宁……”可蓝转过身时,潘子宁转过了椅子,看向窗外那方夕阳无限好。

    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拉出。

    “……你说的没错,如果沫音不离开,我现在还活在醉生梦死之中,周而复始的重复着以前声色犬马的生活。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错……”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夕阳的余辉打在他的侧脸上,落寞之色交错在眼角眉梢,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手心反复的磨裟着,她才看清,原来刚才他并没有把东西放进抽屉里,那只是一个虚应的动作,这个破瓷片……一直放在他身上。

    可蓝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说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转身离开。

    手刚碰到门把儿时,突然一股猛烈的冲力扑来,吓得她才退了一步,门就被人打开,一道人影旋风似的刮了进来,那洪钟似的大嗓门儿,嚷嚷的门内外都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二哥,有消息了。音音她三天前出现在云南和越南的交境处……”

    小四黑完全把可蓝当摆设一般无视掉,直直冲到了大办公室桌前,发现潘子宁的脸色有些怪异,还朝他后面打了打眼色,他转头一看,才发现。

    “大嫂?你怎么……”

    可蓝捂着撞疼的额头,哼哼,“小黑,你懂不懂礼貌啊,进门都不敲门,横冲直撞的你不拍扣分啊你!疼死我了。”

    小四黑吓到,急忙奔上前要查看伤情,被可蓝一巴掌拍开。

    “你查到沫音的消息了么?哪里查到的呀?”

    “我哪查得到,还不是大哥松了口放话给韩希宸那臭小子,刚才把消息丢给小五的。不过,只给三天前的,当前在哪里就得靠咱们自己查。”

    他还是听了她的话呀!

    可蓝哦了一声,就要离开,潘子宁却叫住了她。

    “有一件事,我想也许该提醒你一下。大哥这次去美国,他唯一往来的向家亲戚也会过去团聚,他们应该会一起去看一个重要的人。至于到底是谁,你自己去问大哥吧!”

    “谁,你不能直接告诉我?”

    “不行。”

    “喂,潘子宁,你这是在报复我嘛?”

    “萧可蓝,麻烦你搞清楚,我这是看在大哥面子上才提醒你一句。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别不识好歹!”

    小四黑一看又对上了,要打圆场就给可蓝抓住追根究底,一时大呼后悔。

    潘子宁凉凉的说,“只要你明天就飞去美国,见大哥,或者见到大哥的那群亲戚,就知道了。”

    可蓝顿时失声,默默的走了出去。

    小四黑回头就朝自家二哥挤眉弄眼,潘子宁有看当没看见。

    ……

    可恶,他们到底瞒着她什么啊!

    可蓝想到送机时,比特也是欲言又止,说了半截话没完。这会儿潘子宁一说,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向予城没告诉她。

    她边下楼,边拨手机,可是那头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等她再打过去的时候,就一直无人接听到盲音。

    没有办法,她索性就直接发短消息询问了,却一直没有了任何回音。

    转眼又到了周末,向予城离开已经三周了。

    周五这天早上,萧爸爸来电询问可蓝电视台联系的情况,可蓝平日的工作内容主要还是以周刊的专访为主,之前挤出时间去拜访传媒集团那位大牌气的孙小姐都失败而归。

    萧爸爸有些着急,“可蓝,爸爸也不是在催你。今天我听说,田馨又休克入院了,医院还发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可把老田吓坏了。工会又临时组织了一次募捐活动,只筹了三万多块钱。你那里,如果可以的话再努把力试试看看?”

    “嗯,我知道了,爸爸。”

    传媒集团暂时搞不定,只能转个方向努力试试看,在翻看田馨的病历时,有了想法。

    王姝听了她的想法后说,“在碧城的医院寻找肾捐赠者,可能希望有点儿渺茫了。这方面我也不太懂,不过咱们可以去了解一下捐赠器官的一些途径和路子,也许能理些头绪出来。”

    就他们目前了解的行情,有很多器官捐赠者都来自于死刑犯。由监狱卖给医院,再由医院卖给病人。其中过了两道桥后,那“过路费”不知道翻了几番。就当前的市情透露,卖给病人的肝脏一般在一百六十万到二百万左右人民币,肾脏在六十万到一百万人民币左右。

    这还是医院的公开价目,要是医院没有合适的脏源,有钱人多数都向黑市寻找,那价格就更难以想象了。

    光看这样的价格,就是把田家三口都卖掉,大概也才将将够个起步价。莫说后期的抗排异治疗和疗养,也将是普通家庭根本无法想象的长期负担。

    “那红十字医院和市立医院,咱们先去哪家?”

    可蓝一边问,一边想着要不要叫小虎帮忙,开车送送她们。这一天时间非常紧张,路上要是耽搁在公交车上,会浪费很多时间。

    “先去红十字医院,他们院长特别好大喜功,跟他打听一下应该会有很多内幕消息。到时候,要是那老头而不肯说,你就把帝尚大少的名义抬出来用用,保管事儿。”

    王姝也一边翻查着自己的电话本儿,笑的很是得意。

    两人刚到楼下,可蓝就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现在?可是我这里……喂喂!嗨,这女人怎么这样啊!”

    “怎么啦?”

    “玉兮妃说要增加个什么播页广告,非叫我亲自过去拿个资料,否则这期他们就不上刊。”

    两个女人干瞪眼,门前车道上就传来了喇叭声,摇下的车窗里,小虎正朝他们叫。心说这准备的倒是挺周全了,便立即上了车。问小虎是不是有什么埋伏,小虎也只说不知道。

    到了帝尚集团三八层,很久没来,路上跟她打招呼的人却不少,这让她很有些深入敌营的不安感。到了玉兮妃的办公室门前,霸王花和小柳丝看到她就嘿嘿的笑,一副友好的模样,为她开了门,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情不由衷,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门一开,里面就传来狗吠声,一只及膝高的雪白色贵宾犬扑了上来,又叫又亲她,接着一群小贵宾就围了上来,那狗爪子搔过她的刺裸的脚踝,还真有点疼。

    再看那玉兮妃那个狗仔控正抱着一只小贵宾,拿着粉红色的指甲油涂着,只瞄了她一眼,就说,“播页广告在那边桌上,你自己拿去。”

    可蓝拿了之后就要走人,那傲娇得不得了的声音又说,“急着去医院呢,还是监狱呢?”

    本来不想理会,但这话里明显是有内容的,她按住王姝,转身问,“你知道我在找肾捐赠者?”

    “孙小姐跟我们玉家是多年的朋友,你那点儿小肠子弯弯能瞒得住我们。哼!”

    “你什么意思?”

    “你那么激动干嘛,以为是我叫俪俪姐不跟你合作的,故意使衅子给你?!”

    可蓝强下心头急躁,想了一想,“我知道你没有。说吧,专门叫我来干嘛?想叫我就此罢手的话,不可能。”

    玉兮妃握着指甲刷的手紧了紧,仍然一副漫不经心状,“就知道丫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撞到南墙也要朝前冲的傻鸡。”

    “玉兮妃,你要骂我我改天请假,今天我们很忙,没空陪大小姐你斗嘴。救人如救火,恕不奉陪!”

    可蓝实在看不惯他们这副大小姐嘴脸,人命关天的事儿在他们眼里仿佛什么意义都没有似的,让人特别厌恶。

    “你走啊,走啊,只要大哥一句话,莫说医院了,黑市白市有货你也别想拿到半个肾。”

    “你……”

    玉兮妃见可蓝又给她正脸了,拿起桌上一瓶指甲油,扔过去,可蓝还是接住了。

    “帮我罢工我的小乖乖们换上新春亮甲,我就给你指条康庄大道。”说着又给王姝扔了一瓶指甲油,“你也一块吧,什么时候弄完了,什么时候告诉你们。不信哦,不信拉倒。你们就去试试看,跑遍全碧城,谁敢买你们两个小记者面子?!”

    可蓝和王姝对看一眼,便皱着眉头坐了下来,抱起一只贵宾哄着,开始涂指甲油。

    王姝肘了她一下,她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两人惯有的默契下,便合作着一起用工,不少个把小时便完成了。

    “好啦,说吧!”

    可蓝放下最后一只涂着苹果绿的指甲的小狗,不置可否的瘪了瘪嘴。

    玉兮妃笑了笑,又慢条斯理的洗了手,擦了护手霜,坐进自己定制的桃红的皮椅里,故意摆弄了一下他桌上那个四四方方有平常鞋盒那么大的桃红的数字钟,道,“救人如救火,我就长话短说吧!”

    此刻,可蓝瞪着玉兮妃那一脸狡狯色,暗骂,要是这丫的耽搁了她这么多时间吐出来的都是放屁的话,她一定把那个恶心的大面钟砸她脑儿门上。

    “洗耳恭听。”

    “我是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才会告诉你的。最近市医院在试制一种新药,听说跟治疗肾衰竭有关。临床医生组的组长就是沫音姐的姨妈。至于肾的货源嘛,你可以找三哥问问。你知道,”纤纤蔻丹指弹了弹王姝这方,“三哥他们家是法律世家,监狱那边儿的关系很多。”

    因为她告诉小儿关于沫音的行踪吗?可是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向予城下令解决的。

    “谢谢你,妃妃。”可蓝高兴的道谢。

    玉兮妃别开脸哼哼,“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这是咱们黑道的规矩。我可没有帮你什么忙,这些消息能不能帮到你,也要看你运气了。万一你朋友的身体条件,不适合那项新药的免费临床试验,或者三哥那里也找不到肾捐赠者,九段你们倒霉咯。”

    “嗯。我明白,不过还是要感谢你。改天请你到别墅,我做家乡菜给你吃。”这种傲娇派的公主殿下都是“死鸭子嘴硬”的别扭女人。

    “切,你那手艺比得上我家的大厨么,谁稀罕。”

    “我知道你不稀罕,不过你家里的这些小宝贝肯定稀罕。而且,我还要向你讨教一下摇摇容易犯抑郁症的问题,咱们改天聊聊。”

    “喂喂,我可没答应啊,你别自来熟的跟什……”

    可蓝拉着王姝已经冲出了办公室,直往专用电梯跑。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他们就在电梯里碰到了刚好从上面下来的简三,便拉着简三少叽里呱啦地将事情说了个透。

    哪知道,办事之前,简公子也提了一个跟玉兮妃差不多的交换条件,“今天晚上我要参加翔宇集团的一个晚宴,正缺个舞伴。如果王小姐能答应陪同前往,这个忙我一定能全心全力的帮上来。”

    可蓝不得不在心里暗骂,一群奸商那!

    刚交她们涂完狗指甲,这回居然就要她们卖身了。

    “好,陪你没问题,从头到脚的行头有你准备。”

    “真爽快,成交!”

    看着两只突然交握的手,可蓝有些忐忑,王姝也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

    您所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嘟——

    这个周末似乎特别忙,她想立即飞过去,却不能成行。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和从两周前就再也没有增加过的短信,胸口一阵一阵的闷压着。

    “可蓝?可蓝?”

    “啊,沈阿姨,不好意思,您继续说……”

    沈玉珍的眼色从可蓝揣进兜里的手机上收了回来,心下很清明,温和地笑笑,“你这些资料只是医生的诊断报告,如果要确定田馨是否合适做新药的临床试验者,还必须要具体的数据。这个我们可以直接从他们医院调过来,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让田馨亲自过来做一个全身检查更好。”

    “好,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谢谢你,沈阿姨。”

    “可蓝,你们小青年谈恋爱,我们老人家也是乐见其成的,有些事,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沈阿姨,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没关系的。最近,我和予城都挺忙,联系的比较少……”

    沈玉珍笑笑,“情人之间偶尔吵吵架,闹闹小别扭无伤大雅,更有助于互相了解,增进感情。不过,有一些事就不能开玩笑,或者怠慢了,那就有伤感情。”

    看着慈眉温言的老医生,可蓝清晰的感觉出这话中必然有话,遂直言询问,“阿姨,予城这次去美国是不是要看个重要的人,他走之前什么都没告诉我。其他人想说都叫我去问他,可是最近他根本就不接我电话,短消息也不回,距离那么远……”

    沈玉珍叹了口气,收了笑,“五月三日是予城妈妈的生辰。要不是这回接了这个新药的试研工作,时间紧张,我和你黄伯伯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祭拜的。”

    手中的资料,哗啦啦地全落在地,胸口一直闷压着的那股情绪,直直膈应得生生发疼。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事。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再多想了。我听说你还在找传媒集团的孙小姐,想给田馨做个募捐专题报道是吧?那个倔丫头一定给你们下了不少衅子,其实,她也不容易的。如果你想突破她那道瓶颈,可以从市机关幼儿园下手,具体情况你让你的那个好同事王姝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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