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琴,持续了两天,到第三天,他拉着拉着突然就开始唱了,猛地一声“啊!”,吓得路过的老保姆砸了水果盘子。

    宋锦卿听父亲在唱:“想当年我将你娶家下,实指望夫唱妇随我宜室又宜家,朱买臣贫穷并非假,正所谓家徒四壁我日对着芙蓉花!”

    他问母亲:“老爸在唱什么?”

    宋仕章的前妻说:“别靠近他,失恋的男人最凶残了。”

    时间一天一天接近婚礼,文慧约李家母女一道出来买写东西,她去细细打听过,要红烛要火铳要万年青之类的很多东西,放在新房里面的,挂在新人身上的,或者分发给客人。

    李母本就不情愿这门亲事,实在是女儿执迷不悟,丈夫又权势迷眼,她是苦在心里说不出,自然一起买东西也就没什么热情。

    文慧察觉了李母的冷淡,心里想着是不是知道弟弟的过去了,也不敢冒然开口,便只好一头热,拉着李洁问这问那。

    文慧老家的风俗,娶媳妇的话,要给新媳妇买金银首饰各一套,她专往贵的地方看,李洁也是强颜欢笑,说姐姐你别破费了。

    文慧说要的要的。

    李洁说,文秀挣得也不多,不该花的钱还是不要花了。

    文慧一听这话便立刻看她,她知道李洁是知道了,并且话里的意思是排斥她用宋仕章的钱。

    文慧抓住了李洁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郑重其事的说:“小洁,这钱是我出的,我的钱干干净净都是自己赚来的,你放心。”

    李洁倒真的难为情了,低头不声响。

    文慧给文秀打电话,问宋仕章的情况,文秀说不知道。

    文慧说,你都要结婚了,还是把事情确定一下才好。

    文秀说,我不会给他打电话,我跟他说了,他再逼我我把命都给他。

    文慧结巴,你,你是开玩笑的是吧。

    文秀说,嗯,我是开玩笑的。

    宋家上下都不敢去招惹宋仕章,只有宋母心疼儿子,吃饭的时候不停夹菜给儿子,让人私底下去问,才知道是文秀要结婚了。

    宋仕章的前妻一听这消息就笑了,说,这人行,够胆儿。

    宋仕章疯狂的迷恋上了拉琴,背着个胡琴出入大小公园到处找人搭戏,他年少时看上了一个唱戏的小男旦,专门跑去学了京胡,可把了一段时间便腻了,胡琴自然扔了。没想这会儿再拉倒还顺手。

    宋老爷子有天终于烦了,吃饭呢,骂了,我倒要看看他如今是三头六臂了不成。

    宋仕章抬头看父亲,松口放开一块焦骨牛排,说,您别打他的主意。

    宋老爷子一放筷子,你这是什么口气?!

    宋仕章说,谁动他我跟谁死磕,我话放这儿了。

    说完继续啃他的排骨。

    宋老爷子气得差点中风,宋锦卿连忙给揉背,爷爷您别生气。

    宋仕章离开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秘书不停的打电话来问他生意上的事情,其中有一些是耽误不得的。可宋仕章任性起来也是一头顽牛,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他就是不愿意回去了,一闻到那边的空气他的心口就抽得厉害,喉咙底一阵一阵的腥甜。

    他计划着还是把总部迁回来拉倒了。

    李洁上了两天班,第三天没有来,她给文秀打电话只说自己不舒服请几天病假。文秀料到是医院里风言风语让她有了压力,便没有强迫她。他自己听在耳朵里,没记在心上,因为宋仕章的关系他进了这家医院不假,但坐着今天的位置,他自认为整个普外科还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被人非议的滋味当然不好受,但这很公平,他受了宋仕章的好处,如今自然要为这些付出代价,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比他想得还糟糕。

    下手术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照例先冲澡,脱衣服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看他,一回头,见着骨科主任了。那个五十岁的中年胖子靠着衣柜看他笑,眼神让人起毛,这个人的名声很差,来找他的药商,男的比女的多。

    文秀的脑子转得飞快,淡定打招呼:“欧主任也这么晚呐?”

    “啊,是啊。”那位一边说一边靠近,两个人体型相差巨大,他足足比文秀宽了一倍不止。常年的骨科手术让他看起来孔武有力。

    文秀不退反进,微笑说:“借过,我用下浴室。”

    “别着急嘛,咱们聊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身材这么好,腰真细啊……”

    文秀刚脱了上半身手术衣,裸着的瘦腰被对方左右手臂抱住了,他藏在白大褂下面的拳头捏得咯噔响了一下,就着两个人的姿势迅疾提膝击打对方面门,等那人反射性的俯首,他的双肘也狠狠的敲向了对方的后脑。他的动作很快,根本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骨科主任应声倒地,卡在两个衣柜间头晕目眩又不敢置信似的看着他:“你!”

    文秀揉了揉手肘,蹲下来看人,说:“都是同事,我下手没个轻重,还请欧主任别再为难我。”

    他十几岁的时候跟宋仕章学过打架,都是很实用的防身技俩,宋仕章教了他却不跟他动手,只笑他是花拳绣腿。

    这事儿过了没几天,有个骨科实习生去院长那儿哭,说普外的文主任如何如何的猥亵于他,身上的痕迹都还在,希望院方能处理。

    文秀所在的科室死了一个重病人,家属认为是医院救治不力,每日闹哄哄不肯散去,文秀请了保安报了警,却被家属威胁说走夜路当点心之类的话。这样的事情不少见,文秀没往心里去,可这天下班晚了些,他还真就被人堵在路上了,事后他的眼镜报废了。

    倒霉的事儿一件一件的来,有人在院长那儿参了他一本,说他私生活不检点,玩弄女实习生。院周会上副院长当着所有中高层干部念了这封信,直接便说,这简直是败坏医院声誉。

    院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众怒难平,而宋仕章,似乎已经不管不问文秀了。

    文秀并没有坚持多久,他主动递了辞职信,他应付不来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他的辞职信放在院长办公桌上,让院长很为难:“你……你跟老宋商量了?”

    文秀说:“我要结婚了,您知道吗?”

    院长于是便允了他的辞职信,只是按照惯例他还得再上半个月的班。

    他辞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洁那边,也很快传到了李父耳朵里,起初李父有些不解跟慌张,但他随即便想通了,认为一定是宋仕章给文秀安排了更好的去处,当个医生多累啊。

    医院里没了文秀,李洁自然是更不想去上班了,眼看着离婚礼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心乱如麻,去找文秀,文秀在给他的乌龟换水,一副风雨不惊的样子,只问婚礼之前几时去民政局登记。

    李洁问他,你辞职了有什么打算。

    文秀说,文慧那边生意刚起步,要人帮忙。

    李洁知道那不过是个海鲜排挡而已,她是真正看不透他了,每遇到新的事,她总能看到一个新的文秀,她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男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个她根本不了解的男人,一个同性恋。她头晕的想吐,这让她更惶惶然,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文秀不再没完没了的加班,手里的工作慢慢交接给副主任,每日他只上满八个小时便按时下班了。他又一次劝退了保姆跟司机,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房子,更多的时候去给文慧夫妻帮忙,顺便教他的外甥功课,有时也在文慧家里过夜。

    他辞职了,文慧觉得轻松了一些,好像弟弟终于开始摆脱原来的生活了,离开那个叫宋仕章的男人的管辖地了。

    宋仕章拉够了他的胡琴了,开始耽搁了半个多月的公司常务,出了趟远差,回来时接到卫宁的电话,说林白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他了,估计小朋友是想他想得不行了。

    宋仕章笑说行啊,你叫他把屁股洗干净吧。

    卫宁提到喉咙的一颗心放下了,他以为宋仕章回不来了,一个文秀,要了他的命了。宋仕章到底是宋仕章,怎么会为了一个已经不合自己胃口的人费心费神。

    宋仕章一向随性,卫宁的电话中午打,没到吃晚饭的时间他就在天唱了,卫宁给了林白一间包房,也给安排了外面的房子,就为主子爷能开心。

    宋仕章果真开心,搂着林白说,甚好甚好,朕甚为满意。

    李洁在答应去民政局跟文秀领结婚证的那天消失了。李父比李母着急,找了一圈找不到人,跟准女婿说,给宋仕章打电话吧,他人缘广,好找。

    文秀说,李主任,我跟宋仕章并不熟,麻烦他不太好意思的。

    李父有点听不懂,说你们怎么会不熟呢,你是他弟弟啊。

    文秀说,他说是就是,他说不是,那就不是。

    李父变了脸色了。

    文慧拉着文秀偷偷问:“小洁去哪儿了?”

    文秀说:“我不知道。”

    文慧有些不安:“她一个孕妇,到处跑是很危险的。”

    文秀说:“她自己是学医的,她知道。”

    文慧气得打他:“那是咱们文家的种。”

    文秀不理会她,专心致致坐在排挡门口,戴了双旧手套,迎着冷风一下一下凿冰块儿,然后把碎冰散放在简单的陈列柜里。

    等到黄昏了还是没找到李洁,文慧先坐不住了,要打宋仕章电话,文秀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他看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他对她说:“姐姐,不行。”

    文慧说:“我来打,不关你的事。”

    文秀坚定的说:“不行。”

    “你不结婚了?”

    文秀说:“我跟你说过,是她逼婚的。”

    “那孩子呢?!”

    “孩子不是我想要的,我当时醉了。”

    文慧有些发懵,愣愣看着他。

    文秀抱着她拍她的背:“她现在后悔,我不想去拦着她,你别打电话给宋仕章,你弟弟把性命押在他那里才走出来的。你要孩子,我以后会找个好姑娘给你。”

    文慧问:“你真的一点不留恋?”

    文秀只是抱紧了他的姐姐,选择回避了这个问题。

    宋仕章站在办公室鸟瞰整座城市,他在想总部迁址的事情,想着想着思维涣散,觉得其实这座城市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住了这些年,到底是有感情的。

    他又开始想林白了,掏手机打电话。

    宋仕章站在办公室鸟瞰整座城市,他在想总部迁址的事情,想着想着思维涣散,觉得其实这座城市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住了这些年,到底是有感情的。

    他又开始想林白了,掏手机打电话。宋仕章找林白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连卫宁都提议安顿下来算了,省得两个人跑东跑西居无定所。

    宋仕章嘴上说好,其实他很少去卫宁给安排的房子找林白,这让他感觉很不好,他习惯在天唱找人陪床,不是上门去偷情。

    林白有很多好习惯是宋仕章喜欢的,比方说他约会极少迟到,每次基本都是他先到,这让宋仕章觉得舒坦,本身他自己脾气就很暴躁,根本不合适等人。林白很会做家务,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也能容忍他的坏习惯,例如床头事后烟。

    但林白有些习惯也是宋仕章费解的,比方说他花很长时间在脸上,这让他看起来确实白嫩年轻,但宋仕章总觉得一个男的不该这么花时间打扮自己。林白念书也不太用心,宋仕章又觉得一个男孩子不该这么懒散,林白跟他说话时会不由自主的撒娇,宋仕章觉得一个男孩子不该这么柔柔软软的。还有一件事,有一次宋仕章在朋友那里拿了两只背壳光泽水亮的草龟,林白居然嫌恶的皱眉了,宋仕章挺不高兴。

    吉米拿去养了之后,宋仕章每天都去看一次乌龟,跟看自己孩子似的。

    宋仕章跟林白做 爱通常都用面对面的体位,林白也习惯叫床,宋仕章一开始是很喜欢的,但听到后来有点腻了,他跟林白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林白的声音是他最不像文秀的地方,文秀的声音偏低哑一些,凑在耳边撒娇时沙沙响的声线能让宋仕章迅速激动起来。

    吉米的乌龟生病了,他去找文秀,一连几次都扑了空,可到底让他逮着一回了,他看着文秀有些惊讶。

    文秀脸上的皮肤粗糙了很多,像是被海风吹的,他穿了一件陈旧的卡其色工作服,戴了双脏兮兮的棉纱手套,头发蓬得像鸟窝,表情也不像从前那样清冷,只眼睛跟从前一样熠熠发亮。

    文秀见了他,也有些吃惊:“你找我?”

    吉米把乌龟

章节目录

濡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看的书只为原作者谷雨江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谷雨江南并收藏濡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