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欢声笑语,只见周清的贴身丫鬟立在门口,满脸愁苦之色,见了明菲几人犹如见到救星,迎上去小声道:“大奶奶快去劝劝我们小吧。”指了指房里,“正在掉眼泪呢,陈小姐劝也劝不住。”

    明菲有意大声笑道:“新娘子呢?可是害羞躲在哪里不好意思出来见我们了?”

    陈莹忙从里面大声道:“快进来瞧,新娘子不想嫁人,正难过得掉金豆子呢。”

    周清羞得忘记了难过,忍住泪团起手里的丝帕扔出去打陈莹:“叫你编排我!”

    明菲抢上前一把捞住丝帕,假意在手里抛了抛,笑道:“实沉沉的,这是才从水里捞起来的吧?”

    周清飞奔上前,夺过丝帕,在眼角按了按:“我还以为你们也不来了。 ”却又忍不住开始流泪,“我真舍不得这个时候离开他们。”

    龚婧琪柔声道:“你莫哭,这算不得什么,会好起来的。我们家不也熬过来啦?”

    周清扫了她一眼,见她表情真挚,并没有其他意思,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来。收了眼泪,叫丫鬟进来取了果碟香茶糕点招待几人。

    薛亦青生性活泼可人,叽叽呱呱地,很快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抚鸣的一些风土人情上去,加上其余几人有意凑趣,却也烘托出几分热闹来。

    正在高兴,忽听周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来报:“崔夫人要来瞧小姐。稍后就到了,夫人请小姐小心接待。”

    周清皱皱眉头:“可是原来袁家的小姐?”

    那婆子笑道:“正是。”

    以袁枚儿的脾气,这会儿必然是来炫耀的,周清沉默片刻,笑道: “稍后还望大家给我个面子。”

    正说着,外间已经传来袁枚儿清脆的笑声:“清姐姐大喜,听说几位姐妹都在这里,我少不得来凑个热闹。”

    门帘打起,穿着大红篷金锦袄,系着湘色缠枝牡丹纹八幅长裙,头上插着最新样式金钗头花,笑得志得意满的袁枚儿领着四五个锦衣华服的丫头婆子春风得意地走进来。

    袁枚儿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明菲身上时,略微停了停,接着淡淡飘过,抬了抬下巴,亲热地拉住周清的手:“我先前还以为赶不上姐姐的好日子了,谁知我们老爷知晓了……”她娇羞地垂了头,小声道,“我们老爷知晓了,便特意多留了几日。今日也是陪我来了的。”

    周清微笑着道:“崔夫人太客气了。”

    袁枚儿笑道:“你呀,怎地就生分了?还叫我枚儿的好。”拍拍周清的手,“你莫担忧,周伯父的事,我已经同我们老爷说过了,我们老爷说,只要他清白,保他无事。”

    好大的口气!陈莹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口,暗里呸了一下。明菲淡笑着,拨弄着手里的茶盏,静静地听着袁枚儿说话。

    周清淡笑道:“谢夫人关心,感激不尽。”

    “看,又来了,这么生分,我们还是好姐妹嘛。”袁枚儿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鄙夷地道:“你哥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种背弃忠义的人家,不理也罢!你放心,这种人将来不会有好下场的。”

    明菲用眼神问陈莹,周渐怎么了?

    陈莹回了她一个茫然的表情。

    周清的脸沉了下来,情不自禁地要紧了牙关,几番想发作,又生生忍了下来,只憋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袁枚儿仿若未觉,拨弄着指上那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笑道:“大家都说话啊,怎么一个个见了我,都变成闷嘴葫芦了?”她笑望着明兼,“龚大奶奶,听说前段时间你也去了抚鸣,怎么没见着你?”

    第224章 欺负

    明菲还未回答,袁枚儿又道:“听说你们蔡家与我们崔家还算是亲戚?可是真的?是怎样的亲呢?快和我说,省得以后我闹笑话。”

    明菲不信袁枚儿不知道这七拐八弯的关系,有此一问,无非是想证明蔡家趋炎附势,借此抬高她自己罢了。不由一笑:“其实严格说来算不得亲戚。而是我姐姐嫁在湖州,夫家刚好与崔大人家中有亲。”

    袁枚儿哈哈一笑:“喷,原来是这样的远亲。”她将“这样的” 三个字拖得悠长无比,听上去意味深长。

    明菲静静地道:“正是,如果不是去年去京途中恰建王夫人去世,家父母前去吊唁,从言谈中偶然得知,也不会有此一说。”

    听到提起崔悯死去的原配,袁枚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难堪和恨意。如果不是袁家家道中落,她又怎会论落到给人做续弦?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她们的夫君,谁能跟她的比?想到此,她又挺起了胸脯。

    陈莹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数看在眼里,笑道:“枚儿,听说你们家大小姐聪明能干,小小年纪就能当家,想必将来你一定很清闲。”

    这是合着伙儿地来踩她的痛脚是吧?袁枚儿恼怒不已,冷冷一笑,望着龚婧琪道:“婧琪妹妹,许久不见你了,这段时间都忙什么?虽然遇到那些事实属不幸,却也该经常出来走走才是,总是闷着,会把人闷坏的。”

    龚婧琪正在低头想心事,不妨矛头突然转向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怔忡,待听明白这个话,脸色顿时寡白,一时之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袁枚儿见了龚婧琪灰败的神色,只觉心中的那口闷气突然消散了几分。装腔作势地一挥手,命她身后一个婆子拿出一只盒子来放在周清面前:“清姐姐,你要出阁,我手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这一对珠钗是我心爱之物,还请你不要嫌弃。”

    不等周清回绝,她就起身掸掸裙子,娇笑道:“我得走了,明日会来送姐姐。”

    周清强忍怒气送她到门口,回来就要砸了她用过的茶盅。明菲按住道:“你干什么砸自己家的东西?”

    陈莹道:“就是!难得有演得如此好的丑角戏,你不好好观赏,偏要生气,没事做了?”

    薛亦青托着腮道:“这就是崔大人的新夫人?我还以为皇后娘娘来了呢。”用手肘撞撞龚婧琪,“比我看过的所有戏中的皇后娘娘还要装得像。”

    龚婧琪垂着头不说话,她的脸色自听袁枚儿说过那话之后就再也没恢复过来。

    几人佯作不知,只拉着她和周清说些从前的趣事,时间一长,倒也一片欢声笑语。挨到下午时分,又来了几家小姐,周清见来的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少,又开怀了许多。

    周清顺利出嫁后的第三天,崔悯回了抚鸣,接着洪知府被抄家,周同知和好几个官员则结束了软禁的生活,直接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与此同时,钦差进驻抚鸣,事情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属抚鸣辖下的许多府县都出了事。

    九月二十,明雅生了个男孩子,明菲陪着三姨娘去了一趟邻县明雅的夫家回来,接到了一个新的消息,邵五因为棒疮发作,家中又没有人看顾,死在了狱中。

    邵大奶奶上门去求龚远和,求他帮忙将邵五的尸身发还邵家。龚远和二话没说,很爽快地让邵家去拉人。

    三姨娘同明菲商量:“不管怎样,也是蔡家的姑爷,就是为蔡家的面子,也得去给四姑奶奶撑撑场面才是。”

    明菲没意见,和三姨娘约了时间,两家人一起去吊唁。

    邵家早已搬出了原来的大宅子,几房人散居在几个小院落中,邵大爷因是长子,占了最大最好的一个院子,饶是如此,他膝下儿子孙子众多,把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就连替邵五办丧事,也没地方办。

    又因邵五是死在外面的,不能抬回家里去停,只能在门口搭了个灵棚。

    明姿自小产之后身子就再也没好转过,下体一直淅淅沥沥没断过红,自得知邵五死后,不吃不喝地发了一天呆。邵大奶奶虽然恨她,可看到她那悲惨样儿,想起死去的小儿子,由不得的心酸,也就没听另外几个儿媳的意见,逼她拖病去守灵,只是借着要给邵五买棺木治丧,把她房里的细软一次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明姿虽然愤怒,可恨自已没有半点力气,根本抢不过,只能躺在床上闭目装死,听之任之。

    笛儿先前还害怕明姿受不住打击会出问题,就连晚上睡觉也不敢轻易离了半步。半夜时分,却突然听得明姿冷幽幽地发出几声轻笑,吓得笛儿魂飞魄散,只当是邵五的鬼魂回来找明姿了。胆战心惊地僵硬着身子熬完下半夜,第二日请早打水给明姿洗脸,却见明姿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春色,就连眼珠子都似乎灵活了几分,不由暗暗称奇。

    明姿洗了脸,穿上孝服,就要笛儿扶着她去替邵五守灵。笛儿看了看外面冷厉的秋雨,劝道:“少奶奶,这天气太凉,您的病还未好,受不住,就是在屋子里也是一样的,不要出去了吧?”

    明姿这段时间受够了气,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就连你也要和我作对?你的卖身契可是在我手里!”

    她在病中,力气不大,尖利的指甲却将笛儿的脸给划出几道血痕来。好心不得好报,笛儿心中愤恨,忍下气不再劝她,扶着她往外面去。

    邵大爷与邵大姐姐听说明姿要去替邵五守灵,也没多话,随意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去。

    三姨娘与明菲到达时,明姿一身素服,跪在邵五的灵前,又娇又怯,哭得梨花带雨,弱不胜衣,引得邵家的男丁和邵五那些前来吊唁的狐朋拘友一个二个偷偷摸摸地觑着她瞧。有几个更是提着马鞭远远站着不走,指手画脚地点评,言语不堪得很。直到龚远和命随身的皂役过去赶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三姨娘看着不像括,皱起眉头招手叫笛儿过来,低声吩咐:“你们少奶奶身子不好,还是让她早些回去歇着好了。若是邵大奶奶不肯,待我与三姑奶奶去同她说一声,想来不会不体谅。”

    笛儿不好把真实情况说给三姨娘与明菲听,也不好阻拦,只得哭道:“她们把我们少奶奶房里所有值钱的细软都收干净了,只怕日后这日子难过得很。”

    就算如此又能如何?明姿连个子嗣都没有。若是蔡国栋在,邵家不见得就敢如此欺负人。现下能依靠的只有明菲与龚远和,偏生又是死敌。三姨娘叹了口气,与明菲一道去寻邵大奶奶说话。邵大奶奶见着二人,却也没怎么做脸嘴,请她二人坐下说话,让大儿媳给她二人上茶。

    “请大奶奶节哀顺变……”三姨娘才开了个头,就听外间喧哗起来,笛儿又哭又叫:“不得了了,五少奶奶昏厥过去了。”

    邵二奶奶铁青着脸进来,骂道:“叫那骚狐狸精滚!刚死了男人就谋划着勾搭我家男人!”

    当着客人的面传出这种话来,邵大奶奶再不要脸也觉得丢脸,不由大怒:“放肆!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邵二少奶奶不敢与她婆婆直接冲突,手指气势汹汹地指到了三姨娘的脸上:“府上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什么官家小姐,我呸!不要脸的骚货。”

    三姨娘气得浑身发抖。

    邵家几个少奶奶有劝的,也有说风凉话、看热闹的,就看蔡家如何处理这事。

    明菲一巴掌掀开了邵二少奶奶的手,站到三姨娘的身前,冷笑道:“府上的家教倒是让我们领教了!自家兄弟活着的时候,舍不得花一文钱救助,只会欺负弟媳,算计家产。待到人死了,尸骨未寒,先就将弟媳房里的细软金银搜刮干净,弟媳忍病守灵,没有一句关怀之语,反而往人身上泼脏水,毁人谱誉,这是想把人住死里逼吧?”

    “你说谁啊?谁搜刮她房里的金银细软了?谁住她身上泼脏水了?分明就是她不守妇道,勾引……”邵二少奶奶话音未落,就挨了明菲脆生生的一个耳光,不由尖叫了一声:“你敢打我?”挣着要往前,却被花婆子与金簪紧紧拉住。

    “打的就是你这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的嘴!你倒是说说看,她做了什么?若是说得有理,我让你还我这一掌!”明菲谅她不敢还手,揉了揉手,看向邵大奶奶,“对不住,我听到有人污蔑我家的名声,一时没忍住,还望大奶奶原谅我冲动。”明知是明姿设计故意利用她们,为了蔡家的名声却也只得熬着忍受了,不得不替她出这个头。

    邵二少奶奶道:“她在那里跪着搔姿弄首,挤眉弄眼的,不是勾引人是什么?”

    三姨娘缓过气来,冷笑道:“原来我们四姑奶奶给自家死去的夫君哭灵竟是搔姿弄首,挤眉弄眼,勾引人。想来将来二少若是没了,二少奶奶只要去跪着哭灵,也是可以当得此种说法的。”

    邵二少奶奶本就没拿住明姿什么实质性的错误,闻言语塞,又不敢真的动手打三姨娘和明菲,只得哭叫撒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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