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今年,或许明年、后年,也是不会回去的,家里除了王妈便只剩四口人了,倒不是很着紧,只给了钱任凭王妈去安排采购。

    冬秀本以为腊八节后不久胡竞之就该放寒假了,不想一问才知,这时候因为“民国已立,旧历当废”的政策,政府为了与国际接轨,废除了农历春节,改过元旦,非但政府机关,就连学校,商铺,也是一律不允许过春节的,在春节期间不得擅自放假、关铺,否则就要被制裁或罚款。

    冬秀今年头一年进城,倒是不知道这个规矩,以往在乡下,该怎么过年还怎么过年,倒没人来干涉这个。

    想到胡竞之大过年的还要苦哈哈的去学校坐班上课,冬秀便忍不住同情得很。

    不想有一天,胡竞之却兴致勃勃跑回来与她讲:“可见你真是我的福星,今年你一来,政府便准学校春节时照旧休假了!”

    原来,自政府颁布新令以来,便在民间遇冷,搞得民众叫苦不迭,大家虽表面尊用,可一应的行事还是按照旧历来,元旦时冷冷清清,春节时照旧热热闹闹,北洋政府终于意识到这种违背民意造成的尴尬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扭转的了,只得重又允许大家按照旧历来放假了。

    既然又放假了,两人便每日到那买卖年货的集市去逛荡置货。

    严格来说,冬秀这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这异世的年味,以往不过是吃顿团圆饭、听着别人放几挂鞭炮,再守个岁、祭拜一下祖宗、财神、这年便过了,哪有自己亲身参与来得有趣。

    她甚至还跟小孩子一般,买了各色零嘴儿来吃,好多都是后世见不着的吃食,其中有个名叫杂拌儿的,就着浓茶,简直是写作时不二伴侣,那是用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各色干果与蜜饯、糖稀掺活而成的,与后世大大出名的切糕很有些类似,不过,价钱是绝对亲民的,不时来一块儿甜甜嘴,真是不错。

    等到过小年时,家里米面油柴,基鸭鱼肉、糖果点心已然齐备,按王妈的话来讲:“这就是个把月不出门都不消担心的了!”

    王妈是要回家过年的,冬秀给了她五块钱的年终奖,带弟和崔有粮自然也有,喜得几人非要给他们磕头,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当天王妈便包袱款款的回了家,要说她这把年纪还要出来做活赚钱,家里条件也实在不怎么样,多亏冬秀给了那几块钱,才过了个略丰盛些的年节。

    “娘啊,您这次可是碰上好主家了,瞧您,这不过在人家里做了多半年,主家就给免费做了这好几身的衣裳。”媳妇儿翻着王妈带回来的行李,见那几身一个补丁也无的衣裳羡慕得不得了。

    “是啊,这过年不仅给放假,还给了将近两月的月钱做年费,实在是再大方也没有了。”

    “那家里还缺人么,不如您荐了我们去,也给您搭把手哇!”

    “就是就是,咱们也是能张能致会干活的人,月钱也不要多,跟您老一样就成,只要平时也像您老说的一样,能吃上细面睛米,三不五时再给顿荤腥便什么都不求啦!”

    “听说,那家里太太也是好大年纪了,却连个屁也没生出来,要是那主家老爷真像您说的一般又好脾性又会赚钱,我们家里还有几个丫头,您看着要不要牵个线,便是做妾、或者就养在外头也无妨啊!”

    王妈听她们越说越过分,不由得呸了一声,斜眼骂道:“你们是大白天的发白日梦,还是喝多了黄汤瞎吣,你们两个想去做工的,也不先看看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剔干净没,就这蓬头垢面一月不洗一次澡的样,主家太太便连二门都不会叫你们进,还有你,也不看看自己家里那几个丫头什么模样,就妄想着攀高枝,人家先生可是鼎鼎有名的大教授,是在大学里教书的,搁过去那可比翰林院老爷的官衔还高哪,能看上你们这颗蔫耷耷的豆芽菜?不说太太现今还没孩子,便是太太一辈子没个孩子,也轮不到你们哪!”

    媳妇们被她好一顿抢白,也不敢回嘴,谁叫她老人家一向有些脾气,现今又掌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呢。

    “哎哟,娘,咱们就开个玩笑,何必生气。”媳妇赔着笑脸过来给她敬酒。

    “你快别碰我的杯子,你那手又抹鼻涕又摸鞋面儿的,多脏哪,瞧着叫我膈应得慌,赶紧得洗洗去,我跟你们说,以后不洗手都不许上桌吃饭。”

    几个媳妇面面相觑,她们这婆婆可是越来越会穷讲究了。

    王妈见状,索性叹气道:“哎,我这都是被那主家给训出来的,你们道那钱是那么好拿的么,这主家老爷太太的确不打骂人,也不克扣工钱,可却事儿忒多!”

    接着便把她以前伺候过的一个难缠主家的事迹照搬到冬秀身上,直把她形容为天下第一事儿妈,务必叫儿媳儿子们觉得她那钱来的可不容易,一来叫儿子们知道她的辛苦,二来也叫几个鬼睛的媳妇们打消取代她的念头。

    哼,跟着先生太太又有新衣穿,又有白面吃,还能出去逛茶馆听书,进戏院听戏,三不五时还能坐一回那洋气的电车,哦哟,可着这一片儿的老少爷们,谁有她享福,谁有她见世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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