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斜挂于高天之上,将灿烂的光尽情地释放,如雨般铺满每一个角落。

    秦刚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对着赵无敌的肩膀,用力地拍了几下。结果被拍的人到没什么,可他却皱着眉头,咧着大嘴,倒吸一口凉气。

    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极有可能是用力过猛,牵动了还未曾好透的伤口,从而疼得直咧嘴。

    对秦刚所说为了沫儿,再抓一头牛杀了就是,赵无敌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还真不是秦刚吹嘘,以军中杀才们的豪迈性子,一旦认准了你,将你当作自家人,那么为了你可以奔袭百里杀入突厥人的部落中,将他们的牛羊给你抢回来,何况如今军营里就不缺牛羊。

    至于上交给朝廷,多一头少一头的有什么关系?虽然说各地的农家缺少大牲畜,只能靠人力耕种,可你就是将新城中的牛全都给运到神都,又能有多少能成为农家的助力?

    恐怕首先得被皇亲国戚、勋贵豪门搜罗一遍,接下来再被各部衙门挑选一番,其后还要给中小官儿一点甜头,三挑四捡以后,还能剩下多少?

    既然如此,反正迟早是进了大小官员的家门,那么作为有功之臣,吃上三五十头又有何妨!

    秦刚咧着嘴、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中带路,而赵无敌则带着清风紧随其后,其目的地自然就是宰杀牛羊的所在。

    如今的驿站被边军给征用了,作为了秦大将军的指挥所在,而宰杀牛羊这种血腥场所,自然要寻一处偏僻所在。

    他们三人踏着积雪,在驿站中绕来绕去,按照清风的嘀咕,就是将人都给绕昏了,方才在一处破旧地方停下。

    一道齐腰高的土墙,如今蒙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被北风吹得冻成了冰晶,被阳光一照,折射出各种亮光,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矮墙围成的院落中,地面的积雪日日遭受践踏,即便是冻得硬邦邦的,还保留着凌乱不堪的脚印。

    看上去,那白的是雪,黑的是泥土,而大片的殷红……很显然是血迹。

    殷红的血渗入了雪与泥土中,如今被冻结在一起,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红,显得妖艳无比。

    而在那大片的血迹中,还零零散散遗弃着染血的绳索、散乱的毛发、零碎的皮子……

    这太恐怖了,看着大片的殷红,闻着浓浓的血腥味,就如同置身于残酷的战场中,让人作呕。

    小童清风第一个就受不了了,她背过身子弯下腰,使劲地干呕,一张小脸都白了,看着让人心疼。

    秦刚指着院中的血迹,使劲地嗅着,脸上堆满了兴奋劲,一个劲地嚷嚷着:“喏,这就是宰杀牛羊的场地,看到那块地儿了吗?血腥味还很新鲜,估摸着应该是昨天临晚杀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余。

    赵老弟,你是整天躲在客栈中逍遥快活,不知道这些杀才们多能吃?一个个每天都吃肉,可特娘的一个个都像是饿死鬼投胎,怎么也吃不厌。”

    秦刚皱着一对浓眉,两眼中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意韵,一口一个杀才,埋怨着他们糟蹋牛羊。

    可实际上真是这个意思吗?

    在赵无敌看来,如其说秦刚是在埋怨将士们糟蹋牛羊,还不如说是在显摆,显摆边军海量的缴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只要你吃得下,就管够。

    赵无敌对此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秦刚也比他年长,在他刚刚进入大将军行在的时候对他也很照顾,而今让他吹嘘一番又何妨,何必做那打脸的讨厌者。

    他低声问着清风:“清风,你好点没有?要不,你还是先回到客栈中,待我取了东西就立即回去。”

    “嗯……”清风似乎不乐意,可一转眼又看见那片殷红,胸中立马一阵翻腾,只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那行,我先回了!”

    清风转身顺着原路返回,小小的身子在雪地中禹禹独行,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赵无敌随着秦刚进了院子,踏着殷红的血迹来到一连十多间茅屋前,看着破败的茅屋,思索着此地究竟是干什么的?

    这可不是穷苦的农家,能有几间茅屋遮风挡雨、抵御严寒,也就心满意足了。

    作为朝廷的驿站,担负着将帝王的旨意和朝堂的命令传喻四方,并将各地的民情和州县的奏报送达朝廷,其中包括天灾人祸和紧急军情,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对于驿站,朝廷一向是很重视的,因此也拨付了大量的钱财,而此地却如此破败,莫非此地的驿丞是个贪墨之徒,将用于驿站建设和修缮的钱财中饱私囊,从而造就了这么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不过,驿站是个特殊的存在,既不属于地方州县管辖,也不归军方统御,而是直接隶属于神都朝廷,算是典型的官不大但却跟脚高的衙门。

    而且,他赵无敌就是扬州府军一旅帅,还是秦怀玉临时认命的,并不曾得到兵部的批文,就连手底下一个小卒都没有,又有何资格去关心人家驿站的事情?

    秦刚一脚踢开了半掩的门,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好家伙,那扇半旧的木板门颤颤巍巍,不断发出刺耳的摩擦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特奶奶的,谁敢踢老子的门?”屋子里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怒喝,接着笨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下又一下,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好家伙,这人走路的动静可真不小,一个人能走出大象的气势,不由得让人好奇,急于看一看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死狗熊,嚷嚷什么呢?是你刚爷爷来了,还不快点将你藏得私货拿出来孝敬老子!”秦刚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看着他轻松的模样,似乎和那人很熟。

    “秦刚,你个老东西,怎么还没死呢?真特娘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说话的人果然是好一条大汉,身高能有八尺多,而身边也极为魁梧,整个一个超级版的秦大山。

    此人头发卷曲,虬髯亦卷曲,且黑中泛着淡淡的黄绿二色,一张黑脸膛被胡须占去一般,剩下的地方挤着一双牛眼和一个大鼻子,就连眼眸都带着黄绿二色,显然血脉中带着胡子的血统。

    他着一身皂袍,却敞开着胸怀,流出浓密的毛发,同样是卷曲的,且带着杂色。

    这大冷天的也不怕冷,而看着他的模样,的确没有一丝冷的意思,看来胡子的血统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抵御严寒上就更胜一筹。

    虬髯大汉嘴里虽骂骂咧咧,但脸上却堆满了真诚的笑容,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秦刚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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