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烛影缭乱,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豁出性命都有守护的人……是吗?

    真是谢谢今天这一箭,一箭惊醒梦中人。

    赵睦听了这话,心动一动,五味杂陈。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感,青萝即将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他将头枕在青萝的肩头,等待着青萝吐露真相。

    一等,二等,青萝也只是抱住他,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赵睦的手掌渐渐捏成拳状,死死合拢,青筋直绷。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好,好,好。

    一刹那之间,赵睦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浮现了许许多多与她相处的片段:第一次见她时,他落水后神志不清,看着她眼角滑落的一道泪痕,一向心若磐石的他罕见的心软了,跟着她一同坐船从京城去了扬州;夜刑时,她春风拂面,双颊泛红,柔情似水地闪烁着水光敛艳的桃花眼,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对他的暗示,他就像是被勾走了魂魄的似得,主动上前尝了她的滋味;再到后来,她将他带到众人面前,毫不避讳的与他大肆恩爱,凑上香甜可口的唇瓣,让他失了形容,失了理智,失了矜持,只想与她抵死缠绵……

    好像,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这个古灵精怪,风情千种态的可人儿,短短五十天,让他若一纸空白的心上,全都涂满了她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叫人欲仙欲死。习惯了她这样的温香软玉,离了她只会让他夜不能寐……他一想到她对他有所隐瞒,心就如刀割般的疼。

    她究竟爱他吗。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早就酝酿好的完美无瑕的谎言,像一个气球一样,被戳开了一个小洞,那些谎言的气体哗然而出,喷在他脸上,猝不及防。

    青萝心乱如麻,几次都长了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不敢冒这个险,赵睦如此骄傲的男人,若是让他知道了她一直在骗他,他又会如何?

    如果他真的恼了她,是不是一气之下,就不管不顾地就会离开。

    她赌不起,只好缄口不提。

    赵睦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希望从怀中人口中听到他想要的,只可惜,青萝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赵睦紧搂住青萝的手,渐渐松开,任凭自身重力滑落至身侧。

    “阿睦!”青萝感觉到了他的离开,慌张道。

    赵睦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一个字。

    “阿睦——你听我解释!”

    赵睦回道:“好啊,我听你解释。”

    “……啊……”她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笑意很是爽朗,下巴微微上扬,典型的高高在上看人之感,从她的角度无法忽略他脸上的嘲讽之意,她从来没有觉得赵睦笑起来会这么令人害怕,那熟悉的弧度里似乎隐藏着暴风骤雨,若是她说错半分,就会点燃这片燎原怒火。

    青萝反而说不出话,嘴皮颤抖,内心慌乱一览无遗。

    还是瞒不住了吗?

    赵睦轻笑道:“湄娘,你想说什么,你说啊。”

    青萝浑身一颤,委屈难过的泪水自顾自地流落,可这次,没有男人再为她擦泪了。

    青萝嗔道:“阿睦,我没有……”

    他道:“湄娘,你没有什么,你真的没有事瞒着我吗?”

    赵睦的声音很冷淡,似乎还强行压抑火气。

    “阿睦,我……”青萝急的心慌意乱,话已到嘴边,就是吐不出口。

    赵睦看着她犹豫恍惚的模样,眼中反射出夜晚亮地刺眼的烛光,怒气大涨。手背青筋暴起,喉头地痛意袭来,让他很想劈天盖地对着撒谎的女人一阵痛骂,却又舍不得以怨抱怨。

    赵睦用尽全身力气再度挤出一个笑容:“你说,我就听。”

    青萝泪光闪闪,低声道:“对不起。”

    好个对不起。

    于是,他半响不言,缓缓退后两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萝很想叫住他,让他别走——他才中了箭,外面可能还会有死士候着。她急急忙忙冲出去,却没有发现赵睦的影子,不知道他往哪里走了。心慌意乱间来不及多想,她以为赵睦出了知馨楼,赶忙出门满大街找他。却没想到赵睦根本没有出门一步,只是躲在一个阴暗的角度,看着她神色匆忙的模样,不发一语。

    他本只有一分怀疑,但看见她这般慌乱,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心里有鬼的模样,一分怀疑便扩大成了十分。他墨黑双瞳染成了几分血色,只不过片刻的时间,来自心上人的欺骗已将骄矜贵重的他,被打击地容颜狼狈。被背叛的耻辱感没顶而来,几乎将他对她的信任毁尽,飞灰湮灭。

    “骗子。”

    难怪,她老是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骗子。”

    难怪,她与冯家人交涉总是躲着他。

    “骗子。”

    难怪,她从来不主动提他们以前的过往。

    谢湄荷,你真是好样的,从来没有人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

    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青萝巧燕嫣然,眉目含春,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他咽了咽喉咙,似乎眼底的泪意都咽下了肚,他心中万种恨意羞恼,却又真的恨不起来。他看着青萝口中喊着他的名字,越走越远,却没有回头看后面一次。

    那抹窈窕撩人的背影,这一瞬间竟然那么刺眼,刺得他眼球生疼,双眸眼眶火辣辣地疼。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难道他们这两个月以来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他要遇见这样说谎不眨眼的女子,她处心积虑隐瞒他的身份,让他当腌臜的青楼龟公,将他一步一步踩在尘埃里,让他沦为她的奴、她的仆,偏偏他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们深爱超脱世俗眼光的证据。

    那些他想吐口而出的“大胆、放肆”,穿着不称意的粗布麻衣,不会亲自穿衣的习惯,原来身体的本能早就在提醒他,隐藏在温柔乡后的局。

    阴暗的角落里,他沐浴在黑暗中,仿佛一匹独狼,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骄傲高贵的帝王,在情爱与欺骗的逼迫下,含泪低下了他的头颅。

    青萝在知馨楼外打了几个圈连赵睦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她心急如焚,生怕赵睦出事。她又重返知馨楼,下令给所有的侍卫和龟公,让他们在烟柳巷附近找赵睦。而她则迫不及待地要将整件事情告诉冯知府,指望他加派人手保护赵睦。

    到了冯府,却被告知冯知府不在府中,而去了另一个官员府邸摆放,青萝只好耐着性子等待。莫约等了有一个时辰,冯知府才姗姗来迟。

    青萝一见冯知府,即刻焦急挥手道:“冯大人!”

    冯知府刚一走进,青萝挤开他身边的小厮,把他拉到一旁,噼里啪啦一通诉说:“大人,皇上今天早上遇刺了!”

    冯知府大惊,几欲昏厥:“当真!那皇上现在如何?”

    青萝道:“皇上吉人天相,无碍。只是……”

    “无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京城的人马找来了吗?杀手这次一击不中肯定还有第二次,本官要马上派精兵保卫皇上,若是皇上有丁点受伤,本官万死不能谢罪!只能全家老小一起随着皇上共赴黄泉了……诶,你说什么,只是什么?”

    冯知府被她的大喘气弄得提心吊胆,恨不得一耳巴子把她的犹豫不决给扇走。

    “只是,皇上开始怀疑我了,他问我是不是有事瞒他——我,我现在已经编不出话来骗他了。”

    谁知,冯知府听后只是冷笑一声:“湄娘,这本官可帮不了你,欺君瞒上,本就是天理不容的死罪。冯家是江南一带家喻户晓的忠良之臣,你若是妄想本官帮你欺瞒皇上,赶紧死了这条心吧。纸包不住火,这次被捅了出来,你也怪不得别人,皇上是真龙之子,迟早要回京,九州大地的万千子民都在等待着皇上重登大宝。”

    青萝苦笑一声,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冯知府道:“是时候,本官要面见圣上了。”

    青萝一惊:“大人要见皇上,但是他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

    冯知府狠声戾气道:“谢湄荷!分清楚你的身份,以前皇上没有发现真相,我倒还能再容你一时。既然皇上现在已经开始起疑心了,难道你还想瞒皇上一辈子不成——若你想要攀龙附凤,还怀着进宫当娘娘的心思,卑鄙地利用皇上——那本官第一个参你一本!”

    青萝无言,其实她也知道现在赵睦的性子。一旦怀疑起来,极慧的帝王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见人见事比谁都看得清,她设下的局并非没有漏洞,仔细一想,赵睦肯定能发现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她真是恨死自己当初的恶趣味了,把好端端的帝王掰成龟公,现在让她如何能圆过来。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饶是她经历五世,深陷其中时也没有冯知府拧得清。

    青萝强笑道:“大人,皇上的安危……”

    冯知府大手一扬,眉毛一抬道:“本官自有安排,你那里已经不安全了!收起你的妇人之仁,皇上的性命你担待不起,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本官要你陪葬!现在本官就随你去知馨楼将皇上接过来,尽快将皇上送回京城,再派重兵保卫。”

    冯知府见她还愣着,不禁火起,道:“快跟本官去迎接皇上!”

    让他陪着去,要是他添油加醋说她几句坏话,那还了得!

    青萝连摇头,赔着笑:“大人不必了,我马上回去把皇上带过来。”

    又是一阵软磨硬泡,赔上老脸打哈哈,这才争取到一个人回知馨楼的权利。冯知府本也不想逼她太急,见她终于识相了,便派遣了一对精兵暗中护着她回知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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