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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已。”武兴帝难以置信,“谁还会辱你?”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辱我!”周偈气得瞪圆了眼,一口气把所有的不爽都倒了出来,“偈儿好歹也是皇子,是父皇亲封的王,去界灵殿读经,竟然只有个比四阶的总师招呼我。御神是界灵殿国祀之人,又忙于寒衣节大祭,不睬我就算了,御殿御庄也不睬我是何道理啊?难道因为偈儿是个闲散王爷不掌朝中实权就看不上我吗?岂有此理,国祀圣地竟然也开始市侩了!”

    “吾看是你岂有此理!”武兴帝大怒,随手抄起一份奏章狠狠的扔向周偈肩头,又想起周偈刚才噎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了他,“你才是无中生有、胡乱栽赃!”

    “偈儿说的都是事实!”周偈满脸都是委屈,“界灵殿里都是什么人啊,父皇竟向着他们不向着自己的儿子。父皇再惯着那些人,早晚有一天他们就不是辱我,而要辱到父皇头上了!”

    “闭嘴!”武兴帝忍无可忍,冲下来抬腿给了周偈一脚,吼道,“你给吾滚!回去闭门思过!滚!”

    周偈也忍无可忍,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拂袖而去。

    “反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武兴帝指着周偈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气得手都在抖,“你看看他,竟然敢这么跟吾说话。”

    “恂王是性情中人。”武兴帝的半妖常随长乐一边给武兴帝顺气一边说,“虽然话是有些太直,但好就好在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掖。”

    “小孩子才不懂转圜,但是他都多大了?”武兴帝嫌弃道,“成何体统!”

    “陛下莫气。”长乐笑哄道,“陛下皇子众多,各有各的脾气秉性,有慎王弘王那样灵巧懂事的,也有恂王这样倔强的,不是挺好吗?若都是一个性子,陛下怕是更恼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武兴帝却突然从刚刚的话里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他隐约中感到这个朝堂上似乎正有张无形的网把所有人都拢在其中,却独独忘了周偈。这到底是因为周偈的格格不入,还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武兴帝的心内又一次升起了久违的不安。

    第50章 50. 信念不灭

    “寒衣寒衣,天寒加衣。金宝买裤,银宝买衣。无钱买鞋,冻掉脚趾。”锐儿坐在界灵殿院中的一株银杏上,轻轻哼着一首童谣。

    “你唱的这是什么?”百奈轻飘飘的落在锐儿身侧,问。

    “翁主小时候唱过的童谣。”锐儿轻轻笑了一下,目光却是无神的。

    “喂。”百奈看着锐儿目空一切的样子,担心的问,“你最近更加反常了,也不见你的雀鹰飞,怎么回事?是不是翁主那边又有什么事了?”

    “没有。”锐儿的内心竟是那样的平静,正如深潭下的死水,“一切,都好。”

    “哎……”百奈无奈的长叹一声,劝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执着于此,多想想我们半妖自己的事。”

    “什么事?”

    “苏晟说的那件事。”

    锐儿没有答话,在脑子里又把苏晟说过的话想了一遍。

    “周氏先祖当年以血祭助狐妖脱封,可惜上古神封力量太过强大,区区人类耗尽全部灵力也只不过是帮狐妖的命魂离封。狐妖就使命魂入轮回,承袭灵力化为术士再回来解封。可谁知周氏一族却贪图狐妖的力量,生了据为己有的私心。他们借口要平九州之乱还天下太平而向狐妖借了妖丹,转头却以灵术御极天下建立皇权国度。之后还不满足,扣下妖丹、私改血契,培育半妖、制定言灵,将狐妖之力彻底变为皇权的私用。他们甚至将妖丹一分为二,一半放在界灵殿供大量转生七杀军,一半做为传国玉玺,新皇登基后通过血祭妖丹加固血契之力,从而将狐妖之力代代相传,也将半妖的掌控权代代相传。半妖沦为周氏一族私欲的产物,终身都被束缚在皇权之下。”

    苏晟轻描淡写的好似在说故事,可是锐儿却听得出他隐忍了百年的恨意。

    “其实,半妖们曾有过一次机会的。通启年之前,界灵殿御神多为皇帝近亲担任,妖丹也没有被代代血祭的传承。后来就发生了通启年逼宫一事,当时的御神用妖丹转生了不属于皇帝的大量半妖供自己驱使,我就是其中一员。因为妖丹上的血还是周氏先祖的,而周氏先祖又早已亡故,所以血契主人就变为拥有周氏血脉之人,只要周氏血脉不断,我们的主人就还在,无需易主也不会衰亡。而言灵的力量往往都是随血脉渐远而渐弱的,那时候转生的半妖除了最基本的一条——不得伤害周氏一族——外几乎没有任何言灵限制。我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就生了要脱离言灵束缚的心。御神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在他登基后下的第一条针对半妖的命令就是灭杀我们。尸横遍野、血流千里,他派出了我们无法伤害的周氏亲军,将所有半妖尽数斩杀在神见之森,而我却因有恩之人的相助而逃脱此劫,靠着妖法一面千颜不断更换身份才活到了现在。后来,新皇下旨,严禁皇室之人修习灵术任灵师,又规定历任新皇血祭妖丹易主七杀军的传承之法,彻底将半妖牢牢锁紧。”

    不知是太久的岁月,还是那些曾经给过苏晟温暖的生命,磨掉了苏晟的狠戾,却没有磨掉苏晟坚守的信念。

    “到现在,半妖们若是想要彻底脱离皇权言灵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就是觉醒狐妖。他若醒了,和周氏先祖定下的血契自会瓦解,半妖们就能获得自由。狐妖的觉醒少不了命魂和妖丹,妖丹还好,起码知道在哪里,只是这命魂却已轮回几世,早已湮灭在茫茫人海中。之前狐妖还可与自己的命魂通灵犀,但是现在,因为狐妖吸取了太多人的命魂,自己的本心已经非常混乱,意识也十分模糊,已经无法再用灵犀召唤自己的命魂,最多只是在命魂来到他周围的时候,可能会产生一些本能的回应。命魂转世之人倒是有一些与众不同,比如说天生就有灵力,或者是其他一些异象。但周氏一族也知道若狐妖得了命魂和妖丹就会彻底觉醒,彻底摆脱束缚,所以才会严禁民间私自修习灵术,一旦发现有界灵殿灵师以外的有灵力之人都会被立即处决,还有之前那些被狐妖召唤而来的命魂转世之人,也都在神见之森被截杀。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是让更多的半妖知道言灵束缚有解除的可能,让更多的人去寻找命魂转世之人。虽然这个办法看似是坐以待毙,看似希望很渺茫,但反过来想想,我们半妖的生命那么长了,只要不放弃寻找,总有一天会迎来自由。”

    “你说若真有一天我们摆脱了言灵的束缚,你要去做什么?”百奈轻轻开口,拉回了锐儿的思绪,“你是不是马上跑去阿拿国找翁主?”

    “不会,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已经不需要我了。”锐儿的心绪没有一丝起伏,看着远处藏在神见之森遮天密林后的千落庄说,“我可能会回千落庄吧。”

    “你怎么突然就看开了?”百奈十分诧异锐儿的淡然,想了想又问,“那你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不想。”锐儿的神色如转生湖水般平静无波,“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

    “我陪你啊。”百奈露出一个孩童般的向往,“再叫上暮色,好不好?”

    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这纷纷扰扰的人世中有很多人来过又走了,在锐儿心底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而从始至终不曾改变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从千落庄开始,又回到千落庄。儿时吵吵闹闹的冤家,在经历了人世间的冷暖苦乐后变为了最长久的陪伴。锐儿笑了笑,说:“好,不过,我不负责他的伙食。”

    “嘁!”百奈果然给锐儿丢过来一个眼刀,鄙夷的嗔道,“小气死你了!”

    而此时的偏殿内,被儿时伙伴嫌弃的暮色正在被他的主人折磨。

    不知是因为心里要思虑的事情太多,还是白日里的寒衣节大祭太冗长。总之周偈现在是心绪难宁,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似乎还在回响白天听过的经文,搅得一阵阵的头疼,真是烦死了。再看外间值卫的暮色却呼呼呼睡得分外香甜,周偈心里更加烦闷,站在暮色身前,用目光左一刀右一刀的凌迟他。

    许是周偈的目光太过狠戾,暮色终于觉察到不舒服,慢慢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凶神恶煞般的脸,直吓得三魂七魄差一点烟消云散,又被暮色忙不迭的捋回来,才战战兢兢的问:“殿、殿下……怎、怎么了?”

    “睡不着。”周偈面无表情的说,“这里的破床太硬,枕头太硌,被子太短!”

    “床硬?”暮色无奈的说,“这个真没办法,但是枕头和被子都是从府里带来的,怎么还会不舒服?”

    “本王说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周偈彻底怒了,“你哪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殿下说的对。”暮色忙不迭的点头,“是不舒服不舒服。”

    “那怎么办?”

    “这……我也没有办法啊。”暮色为难的挠挠自己的头,突然灵光一现,喜道,“不如殿下跟我到千落庄去睡,那里的床舒服多了。”

    “你疯了吧?”周偈难以置信的看着暮色,“这里里外外都是宿卫的眼睛,你却要本王偷偷摸摸的溜去千落庄?明日若是父皇追究起来,本王用什么借口啊?”

    “去看望自己的武讲席。”暮色试探的问,“怎样?”

    “苏晟?”周偈伸手拉过暮色,搂着他的肩拖到窗口,指着廊柱说,“你脑子不好也就算了,现在连眼睛也不好了吗?你看看,站在外面的是谁?!”

    “额……”暮色陪着笑,“是苏总师。”

    周偈彻底无语,又指指另一边的廊柱,还有院中的银杏树,嫌弃道:“你看看人家的半妖常随,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的在值卫,就你一个在这睡得比自家主人还香。要不要你进去床上睡,本王在这给你值卫啊?!”

    “暮色不敢。”暮色吓得一个激灵,一边慌里慌张的往外跑一边说,“我这就去给殿下值卫。”

    周偈看着暮色手忙脚乱的跌出殿,却说不上来的越发烦闷。眼瞅着暮色在殿外和苏晟笑着说了几句话,好看的丹凤眼弯得如同天上的新月,眉梢眼角都是清风。周偈心里的烦闷瞬间就变成了狂风,还未等这阵风呼啸过去,又看见暮色走到银杏树下,抬头和树上的锐儿不知在说什么。锐儿那让人无法忽视的英俊在月色下变得柔和朦胧,而树下的暮色,一头长发简拢在身后,正被清风轻柔的抚摸,呼应着锐儿的慵懒。

    狂风升级为飓风,将周偈刮出了殿。

    “你们在聊什么?”暮色走到树下,抬起头问。

    “没什么。”锐儿微俯身,“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额……”暮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殿下让我跟你们一起值卫。”

    “这么多双眼睛了,哪里还缺你一个?”百奈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怕是你睡觉太吵惹你家殿下烦了吧?”

    暮色更加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的头,锐儿却向着他伸出手:“上来吧。”

    暮色刚要去拉锐儿的手,却见锐儿一下子从树上跃下,百奈也紧随其后。暮色不解的问:“怎么了?”

    “见过恂王。”锐儿和百奈一同向出现在暮色身后的周偈躬身行礼。

    “免礼。”周偈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暮色,“大半夜的你出来瞎跑什么?还不赶紧给本王滚回来!”周偈说完没有理会暮色,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暮色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

    “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回去!”百奈拉着锐儿退后好几步,嫌弃道,“别溅我们一身血。”

    暮色的表情更加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锐儿: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暮色:我怎么了?

    锐儿:你不但自己求生欲太低,还要拉我垫背。

    暮色:没有啊?!

    锐儿:(看着自己的手)幸亏没碰上,不然我这手就保不住了。

    暮色:(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第51章 51. 启程往北

    周偈冷着一张脸站在紫微宫,却将武兴帝几案上的奏章信报仔细研究了一遍。周偈猜测那个棕色皮囊里装的是属国呈文,特意挂了白穗就应该是惜缘的讣告,算一算时间,也该来了。旁边那件绿色的应该是从川北道发来的军报,因为依稀能看见露出来的一个“风”字暗纹。

    “边疆军报和属国呈文一起送来,看来杨铄的事情办得不错。”周偈在心内大大赞赏了杨铄一番,又猜测着武兴帝单独叫自己来的意图,正盘算着一会儿要说什么,就听见武兴帝开口。

    “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武兴帝用手摸着属国呈文上的白穗,语气低落的说,“阿拿国发来呈文,上个月,奉川因产难殇。”

    “什么?”周偈装了一个震惊的表情,随后冷哼一声,说,“真的是因为产难吗?”

    “不然呢?”武兴帝反问,“你以为又是什么?”

    “偈儿不知道,反正人没了,还不是随他们说。”

    “你又开始无端猜忌了。”武兴帝颇为无语,“反正你就是铁了心要信你的梦兆,是吧?”

    “不管父皇是否相信,偈儿的梦兆如今发生了。”周偈突然跪地伏身,郑重颔首道,“偈儿请求父皇准许偈儿前往阿拿国。”

    武兴帝大为意外:“你去阿拿国要做什么?”

    “偈儿要亲眼确认奉川到底是如何亡故的,偈儿还要……”周偈几欲哽咽,“接奉川回家。”

    “回家?”周偈难得一见的伤怀感染了武兴帝,武兴帝没有责问他的无理,而是心里一软柔声哄道,“偈儿啊,奉川她已经不在了,你又是何必呢,阿拿国已经为她举行了葬仪,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为安?不是故土何以为安?”周偈的声音透着不尽的哀伤,“奉川尚在襁褓中就失了父母,年仅金钗又远嫁和亲,一个人在遥远的阿拿国,举目无亲、孤苦无依,如今更是客死他乡。若她的父母有灵,该是如何的心痛?”周偈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揣测着武兴帝细微的情绪变化,斟字酌句的说,“偈儿知道,长兄不孝做了错事,可是奉川没有错啊。父皇想想和奉川同岁的十一妹,若是明日她也远嫁,父皇会不会心痛?父皇有这么多的女儿,可是长兄只有这唯一的骨血,偈儿不求别的,只求能接回奉川葬在长兄身边,让她能在极乐世界承欢膝下。”周偈向着武兴帝拜伏,起身又说,“不瞒父皇,自长兄离世后,偈儿在兄弟中再无可亲之人,如今偈儿就是想为自小疼宠偈儿的长兄做这一件事,父皇还不应允吗?”

    武兴帝想起来了,那个黏人又欢快的小秋阳好像就是随着周佶一同消失在诏狱里的,还有那个曾经带着吉兆降生,喜得自己大赦天下的嫡子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般满身锋芒的样子?自己好像疏忽了很久,害得这个惶惶不安的孩子变得孤立无援,而与他的孤立无援相对的是这朝堂里的影子无处不在。

    影子终归是影子,这个朝堂这个天下,始终应该姓周。

    “好。”武兴帝开口,“吾准你去。”

    武兴三十四年十月,周偈奉旨前往阿拿国接奉川翁主灵柩回幽葬于皇陵,武兴帝派五千七杀军随行护卫。

    大军蜿蜒而行一路向北,秋意渐衰,冬意渐浓。周偈呵出一口寒气,问旁边策马随行的锐儿:“北疆到底有多冷?”

    “雪深没膝、滴水成冰。”

    “那完了。”周偈苦着一张脸,“小傻子可能没给我带够棉衣。”

    锐儿有些尴尬,没有接话,默默的行在周偈一侧,许久后低声开口:“恂王是如何说服皇帝的?”

    “我可没有说服父皇的本事,是他自己想开了,他可能只是不能容忍朝堂上只有一种声音。”周偈大有深意的回答,又反问锐儿,“你家主人又是为何准你跟我来的呢?”

    “他说皇帝知道我去过北疆,熟悉地形,所以下旨命我随行恂王。”

    “他还交待你什么了?”

    “他让我不该说的少说,不该做的别做,出了帝都后一切都听恂王的,遇事不要自己擅做主张,更不要先出头。”

    “还有吗?”周偈用了一个好似命令的语气,“都说出来。”

    “他说只不过是护卫灵柩,皇帝为何要派这么多的七杀军去,还偏偏让恂王去。他让我留意恂王的举动,尤其是到了风州以后的。”锐儿说完突然惊住,诧异的看着周偈。

    “我猜,他还嘱咐你不要让我发觉吧?”见锐儿满脸的难以置信,周偈又笑着补了一句,“别激动,并不是言灵失效了,而是他自己说的,让你出了帝都后一切都听我的。”

    锐儿从未想过,周偈竟会用如此的方式打破了扼住他脖颈的言灵枷锁,锐儿急不可待的对周偈说:“恂王,奕王他……”

    “我知道。”周偈打断了锐儿,冲着他无声的说了一个“梁”字。见锐儿点头,周偈又问,“你家主人知道此事吗?”见锐儿又是点头,周偈接着问,“他有何反应?”

    锐儿先是沉默,慢慢将刺进心底的利刃□□,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大雪夜里的一切。大雪夜的风卷起了周偈的衣摆,却没有吹乱周偈的心,周偈叹道:“果然只有残忍的人才能在这个皇权国度里存在下去,像长兄那样的人注定会成为悲剧。”

    “恂王也会变成残忍的人吗?”锐儿突然问。

    “大概会吧。”周偈笑了一下,“我原本不想沾染这皇权的血腥,但后来我发现,在这个皇权天下里,没有人可以遗世独立。”周偈看向正在新奇的四处乱瞧的暮色,“我若是不残忍,就无法守护我心中的珍爱。我又不是圣人,这天下的良善与我何干,我管别人的死活干什么?!”周偈问向锐儿,“你说是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岁月才能造就了这样的人?就像曾经拒惜缘于千里的恂王府大门,又像不由分说裹紧惜缘的那件貂裘,明明有着最柔软的爱护却一定要伪装一颗最无情的心。锐儿轻轻笑了一下,恭谨的答:“是,恂王一定会有最特别的残忍。”

    “啧。”周偈看着锐儿的心照不宣却是腹诽着最深的嫌弃,“别人家的半妖常随一个个的都很鬼精,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真不是本王偏心,这么一比还就是我家小傻子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鬼肠子,脑子里除了吃就是吃,一眼就能看懂了。”周偈这么想着,却是毫不吝啬的给了锐儿一个莫名其妙的眼刀,随后纵马行到暮色身旁,不再理会锐儿的哭笑不得。

    “小傻子。”周偈看着暮色,眼里的宠溺能淹死人,语气也是柔得一塌糊涂,“这一路向北,沿路州郡的特色美食各有不同,你想不想都尝尝?”

    “想!”暮色的眼里只有吃的,对周偈释放过来的讨好视而不见,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说,“特别想!”

    “那好。”周偈豪迈的说,“只要你喜欢,本王就带你吃个够!”

    “谢谢殿下!”暮色的口水险些就要流出来了,看向周偈的丹凤眼都在闪闪发光。

    周偈见状,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暮色的屁股,笑着丢下一句“瞧你那傻样!”就难以自抑的纵马小跑起来,心情好得都能驱散周遭无处不在的严寒。

    “暮色。”锐儿看着周偈浑身散发着的欢愉,说,“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暮色还在憧憬着美食,满脸都是向往。

    “你还记得你有一次大半夜跑到慎王府问我关于如何睡觉的事吗?”

    “记得。”暮色一想起那件事就十分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锐儿犹豫一下,挑了一个暮色不会会错意的字眼,“回去有没有和恂王一起睡觉?”

    “睡了啊。”暮色对于锐儿的问题有些诧异,心里纳闷,“难道慎王府不安排半妖常随在外间值宿吗?”

    锐儿看到暮色如此坦然的表情,立刻有了怀疑,又补了一句:“我是指侍寝那样的睡觉。”

    “额……”暮色这一次的表情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自责,语气略有些低落的说,“没有。”

    “为什么?”锐儿不解。

    “殿下嫌弃我。”暮色实话实说。

    “嫌弃你什么?”锐儿更加不解,看周偈的神色,就差把“我家小傻子全天下最好”这句话写在脸上了,怎么还会嫌弃呢?

    “嫌弃我吃的多。”暮色的声音越说越小,“还嫌弃我比他年长。”

    “哦。”锐儿了然的点点头,好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那现在应该是他比你年长了吧?”

    “咦?”暮色似乎才发现这一点,“你说的对呀。”

    “那要是你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食量。”锐儿十分郑重的建议道,“估计你家殿下就不嫌弃你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暮色恍然大悟,崇拜的看着锐儿,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大声说道,“锐儿你太厉害了!你真是,太太太厉害了!”

    “你嚷什么?”锐儿却是一惊,余光瞟到飞过来的眼刀,忙不迭的纵马离暮色远了一些,又在心内默默诉冤,“恂王明鉴,我可没对他怎样,求大魔王看在我这是在帮你的份上,千万不要找我的茬。”

    而此时的大魔王却没有听到锐儿的心声,他满心里的声音是:“这死鬼精怎么又勾搭我家小傻子?当本王是死的吗?!你给本王等着!”

    第52章 52. 吾来接伊

    锐儿打了一声唿哨,指引雀鹰落到自己肩头,又与雀鹰对视良久,才对周偈说:“启禀恂王,乎耶伊的车驾距此还有二十里,大概二百人,另有近千骑兵护着灵柩远赘随行。”

    周偈听闻冷哼一声,骂道:“小蛮崽子还跟我来这套,我看就是做贼心虚。部校尉!”周偈命令道,“传令下去,命两曲军士四散背坡,再命两曲军士由冰沟绕敌,剩下的军士列队,□□骑兵在前,给本王摆个霸气一点的阵势,好好吓一吓蛮人的锐气。”

    “是!”部校尉领命而去。

    “一会儿机灵点儿。”周偈又吩咐锐儿,“把狠劲都拿出来,懂吗?”

    “懂。”锐儿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恂王放心吧。”

    “殿下。”暮色从另一侧纵马上前,问,“我一会儿要怎样?”

    “你?”周偈打量了一下他的傻脸,嫌弃道,“你去后面待着去。”

    暮色没敢争辩,顶着一张委屈的脸磨磨蹭蹭的刚退到后面,就见远处一骑绝尘而来,远远的看见周偈的七杀军立刻勒马,站在那打量。

    “锐儿。”周偈出声,“抓活的。”

    “是。”锐儿答应着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未等落地紧跟着又是三箭,第四箭刚离弦锐儿已经策马上前。

    来人见锐儿搭弓立刻掉转马头,谁知躲开第一箭却被第二箭弄得手忙脚乱,再没有躲开后面两箭,一箭射中左肩一箭射中左腿,失了平衡跌下马,被随后赶来的锐儿用马鞭缠住拖了回来。

    “北疆三年不白待啊。”周偈由衷的称赞,“箭法和骑术都不错。”

    “谢恂王夸奖。”锐儿将来人甩到周偈马前,问,“此人如何处置?”

    “就摆着。”周偈轻笑一下,“给乎耶伊看。”

    又等了片刻,乎耶伊的车驾才出现在远处,果然如锐儿所言,大约有二百人,其中并未有惜缘的灵柩。

    乎耶伊看见自己的探马正灰头土脸的摔在周偈马前立时脸黑,语气十分不悦的责问:“你为何伤我探马?!”

    “放肆!”锐儿替周偈骂了回去,“恂王在此,尔等还不见礼?!”

    乎耶伊的愤怒就在触发的边缘,愣是咬着后槽牙将怒火压了下去,向着周偈躬身施礼:“乎耶伊见过恂王。”不等周偈答“免礼”乎耶伊又继续刚才的责问,“敢问恂王为何伤我探马?”

    “这是你的探马?”周偈的脸上既有怒意又有轻视,“你见本王都要低头行礼,他刚刚见本王不但不跪拜,还直瞪瞪的看着本王,岂有此理!”周偈鄙夷道,“看来阿拿国是礼纲崩坏了,那本王就替你管教一下,锐儿!”

    “是。”锐儿二话没说,马鞭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只一鞭就将探马直接抽晕,血溅了一尺。

    乎耶伊紧握着腰刀,因为太用力,手背上青筋凸显。一旁的使官见状,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属下代世子谢恂王管教。”

    “终于有一个会说人话的了。”周偈不可一世的看着乎耶伊,话对着使官说,“本王是奉圣命接奉川翁主回朝的,她人呢?”

    “回恂王,世子妃已按阿拿国风俗下葬,再起棺椁实属不敬,还望恂王恕罪。”

    “乎耶伊。”周偈的话语冷过此时的北风,“你知道本王最恨什么吗?”

    见乎耶伊不理,使官忙道:“世子不知,还请恂王明示。”

    “本王问的是乎耶伊,你插什么嘴?!”周偈怒道,“来人,把他舌头给本王剪了!”

    周偈一声令下,身后的七杀军立刻列队向前,使官有些惊慌,忙向着乎耶伊使眼色,乎耶伊终于纵马走上前,挡在七杀军和自己车驾之间,问向周偈:“恂王,我真是不明白,人都没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的接一具尸体回去?你们好像很喜欢干这种费力又没意义的事。”

    “是啊。”周偈意外的附和了乎耶伊,“若不是我们喜欢干费力又没意义的事,又何必大老远的嫁个翁主过来跟你们和亲?你们那个破地方建不建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眼见乎耶伊的愤怒又升了级,周偈嗤笑一声,接着说,“本王倒是觉得你们也挺喜欢干费力又没意义的事,你说你们在这荒山野岭的玩过家家称王,又何必非要得到我们的承认?每年还得千里迢迢的纳贡,不累吗?”乎耶伊可能是第一次见识周偈的诡辩功夫,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噎得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握着腰刀的手攥得更紧了。周偈却没有给他缓和情绪的时间,紧跟着又补了一句,“还是要怪长兄当年心太软,不愿赶尽杀绝,还留了七残部占山为王。要是本王领军,一定尽屠北蛮,一个活口都不留!”

    “周偈!”乎耶伊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现在就急着送死?”周偈满脸的玩世不恭,“就带了二百人还敢跟本王叫嚣,谁给你的脸?”

    “这里是阿拿山,我身后有阿拿国铁骑。”

    “铁骑?你是说你那一千骑兵,还是说你阿拿国加在一起不足三万的老弱病残啊?”周偈冷哼一声,“奉川大捷才过去十六年,你就是下猪崽也来不及凑齐一万青壮男子吧?你在这吓唬谁呢?”

    乎耶伊难以置信周偈竞对阿拿国的情况一清二楚,他猜测一定是惜缘泄露的,不禁怒道:“你们果然卑鄙,惯会用小人手段,表面结盟背后暗刀,真是无耻之极。”

    “这话你就说错了,还错了两处。”周偈看着乎耶伊,意味深长的说,“第一错,背后暗刀的可不是我们,本王知道你这几年一直没闲着,四处拉帮结派,本王提醒你,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是敌是友。”

    周偈的话大大震惊了乎耶伊,乎耶伊轻而易举的就跟着周偈的思路跑了,下意识的问道:“还有一错呢?”

    “还有一错是你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周偈用马鞭指着乎耶伊,“你们是纳贡的附属国,没有资格用‘结盟’这两个字。”

    屈辱与不甘炙烤着乎耶伊,可乎耶伊望着周偈身后肃杀的七杀军除了从牙缝里挤出“无耻”两个字外,别无他法。

    “好了,你不要再跟本王耍小聪明了。”周偈不耐烦的说,“赶紧让你后面的骑兵把灵柩护送过来,本王在这喝够西北风了。”

    乎耶伊死瞪了周偈一眼,传令下去,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了大队的车马,车马后的再远处,隐约可见一面写着“周”字的军旗。乎耶伊也看到了那面军旗,不由得又骂了“卑鄙”两个字,周偈却笑着纠正他:“这叫兵法。”

    锐儿看着惜缘的灵柩一点点的靠近,又一点点的被七杀军护送到了大军的后面,心里的牵挂终于找到寄托,心沉得每次跳动都痛彻心扉。

    “乎耶伊。”周偈开口,“看在去岁你们的纳贡还算过得去的份儿上,本王最后再给你一条忠告。”乎耶伊根本不想搭理周偈,装没听见,掉转马头就走。周偈却没恼,在他的身后继续说道,“路有千条,不论好坏,最重要的是选好了就别改,改来改去容易摔死,你懂吗?”乎耶伊连头都没回,周偈还兀自喊道,“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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