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容为了让自己不显刻意,硬生生憋了一上午,直到快中午才和严行舟取得联系。

    “行舟,你现在在忙吗?小朋友在干嘛呢?”

    生怕让严行舟觉得自己殷勤,贺容恨不得每句话都拉上秦璐作掩护。

    然而接电话的是周乌,他并不能get到贺容的良苦用心,只是公式化的回应:“不好意思贺小姐,严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哦……没事啦小周。”贺容故作坦然,“他又在加班加点开会吗?真是的……要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此时严行舟坐在新建成的康复中心里,看着门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卡通图案,门上挂着的木制小门牌上写着冯佩佩三个字。

    冯佩佩是全国知名的儿童心理医生,秦璐之前来接受治疗的时候还只有一间诊室,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一家如此壮大的康复中心。

    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

    秦璐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对面坐着的女人笑得知xin又温和:“小璐,好久不见。”

    “冯老师还好吗?”秦璐对冯佩佩很尊敬,语气也很乖顺,“机构突然变大,管理起来会很辛苦吧?”

    “还好啦。”冯佩佩听秦璐这么说显然很欣慰,“你现在变得这么会说话,我真的很高兴。”

    冯佩佩还记得秦璐刚刚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几乎完全丧失语言能力,每次来都只会坐在某处发呆,无论谁上前搭话她都毫无兴趣,也完全不配合治疗。

    因为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太过jin致漂亮,给了冯佩佩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时冯佩佩就问过把秦璐带来的监护人秦胭,孩子身上出过什么事情。

    ——目睹母亲自杀现场。

    当时秦胭这么说,惊得冯佩佩出了一背薄汗。

    自闭症可以有很多发病原因,当时在冯佩佩诊所的也不乏这种因为后天刺激而出现自闭症的儿童,但像秦璐这种经历的,冯佩佩也是第一次接手。

    “你现在还怕黑吗?”冯佩佩问。

    秦璐手撑着下巴,笑容看起来有些无所谓,“还好,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就不怕。”

    “那已经很厉害了。”

    习惯了和孩子说话的医生总是语气格外柔和,极其注重鼓励。

    “还会做噩梦吗?”

    秦璐笑容微敛,点点头。

    冯佩佩拉起秦璐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暖渡了过去,“你已经很棒了,你现在比普通的女孩子还要更优秀你知道吗?”

    眼前的人就像窗外阳光一样温暖,让人不知不觉地就会被她言辞中的恳切所打动。

    “同时,你也很幸福。”冯佩佩说,“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要幸福了。”

    秦璐病得最厉害的两年,都是在严行舟的身边,冯佩佩见证了每次送秦璐过来的人从秦胭变成严行舟,也亲眼看着严行舟从一开始的极不耐烦到后来的心甘情愿。

    当时还是少年的严行舟私底下联系过她很多次,啃了很多关于自闭症的书籍,在秦璐身上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

    “小璐,我从以前就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以前谁都不理,就跟在严先生屁股后面?”

    秦璐握着冯佩佩的手,眼珠一转,“我也记不太清了……”

    其实秦璐记得的。

    那时候秦胭正在和席瀚海为了抚养权的事情你争我夺,偶尔会顾不上来接秦璐,就会拜托严律。

    秦璐就是在严律的车里第一次见到严行舟的。

    当时的严行舟才刚上大学,年纪轻轻意气风发,傲得就像是雪山之巅的高岭之花,漂亮黑眸就如同嵌着两颗黑色的宝石,但那张英俊jin致的面孔上找不到半点笑意,光那表情就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璐在冯佩佩这里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里,看了无数张像这样面无表情的脸。

    虽然现在秦璐回想起来,觉得当时自己的脑子绝对是不正常,但当时的秦璐在那一瞬间对严行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同情——

    他好像也得病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秦璐完全把严行舟当成了病患,并且惯xin地用自己的思维开始套严行舟的行为逻辑。

    不想独处,害怕黑暗。

    于是她开始跟着严行舟,寸步不离的那种,生怕让严行舟产生出孤独与恐惧感,哪怕严行舟不耐烦朝她发火,她也只是更加坚定了‘这个人有病’的想法而已。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太羞耻了。

    从诊室出来,秦璐表情看起来还算轻松,严行舟丝毫没有自己就在门外硬生生地坐着等了一个多个小时的概念,把脱下的西装外套挂在小臂上走上前,“聊完了?”

    冯佩佩送秦璐出门,看见严行舟就在门口还有点意外,“严先生一直在这等吗?”

    严行舟点头,“辛苦冯医生了。”

    要说那么多年前也就罢了,现在严行舟可是身价百倍,每一分钟都比黄金珍贵,还能坐在这里为了等人烧时间……

    冯佩佩对严行舟是由衷的佩服。

    “去吧,路上小心。”她拍了拍秦璐的手臂,觉得自己刚才在诊室里说的话真是说的太对了,“别忘记跟我电话联系。”

    她确实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要幸福了。

    严行舟带着秦璐回到车上,周乌把刚才这一个多小时里总裁大人错过的电话已经按照事情的紧要程度排了序,恭敬地递了过来。

    秦璐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就在倒数第几个的位置看见‘贺小姐来电请您准时吃饭’,顿时乐了:“你现在吃饭都要人提醒了?”

    男人侧眸暼了秦璐一眼,没接话,冷漠地把平板递回给周乌,“前三件事尽快安排,其他暂缓。”

    秦璐则是丢下那么一句话就猫回了车里吹冷气。

    回去的路上,秦璐在车后座沉沉睡去,今天那一个多小时的谈话就像是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让她jin疲力竭。

    车上常备着毯子——虽然按道理说秦璐出国四年,回来也很有可能独自生活,但严行舟生活中为方便秦璐而做出的改变却保留至今。

    把毯子给小女孩盖上,只见秦璐身体微微一晃,直接顺着靠背往严行舟的方向倒了过去,整个上半身都倒进了男人的怀里。

    严行舟一向凌厉的目光终于产生一抹柔色,怀里的人丝毫不知自己此刻正躺在谁怀里,只是咂咂嘴表示睡得很舒服。

    睡着的秦璐和平时不一样,没有那种乖张不驯的气质,安安静静的,细软的头发垂在脸侧,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惹人怜爱的味道。

    周乌和司机都很默契地不回头,不看任何自己不该看的,然而这时贺容再次打进来的电话就显得有一些尴尬。

    “是贺小姐……”手机铃声早已被关闭,手机只剩下轻微的震动,周乌生怕秦璐这小祖宗在这一刻醒来,几乎都只敢用气声说话。

    “关机。”

    严行舟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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