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前灣初遇的那次開始,一路過來,他曾經以為杜丹是個訛子、獨行的機靈小姑娘、攀高結貴之徒……他對杜丹曾有過諸多猜測,想法。

    但最後似乎都會發現,有誤。

    為何先前錢清貴能判別出,到府裡賣天蠶絲的一夥是訛子?

    光第一眼,那些傢伙身上的織品便已露餡。

    那些傢伙身上穿的衣料乃毛羽織所製,這料子乍看亮眼,但價不算高,商家自是不會特意費力送遠。而毛羽織產自位處大翼東南邊陲的兑州,與幾人聲稱來自的歸隱之地,天差地遠。

    除了織品,那幾人身上穿戴物品北拼南湊,就是錢家這般擁有大翼奇珍的主子們,也不會把自己拼裝成那德性。

    那四個,或許騙騙一般見識不廣的富戶還行,可到了錢家任何一個火眼金睛的老掌櫃面前,都會露餡。遑論從小就見遍奇珍土貨的錢清貴。

    那天錢家老二大概也是覺得有趣,竟有人訛上門,才拉著小弟一塊進去玩玩。

    誰知自家小弟這心理變態的,用五千兩銀票作幌子把人玩了一頓,還白套了一塊貨真價實的天蠶絲。

    話扯遠了。

    總之,商事有關的細節上,錢清貴無比敏銳。而杜丹所展現出的眼力,就是比起錢家特意培養的年輕掌櫃,亦不遜色。

    但她哪來的條件?

    錢清貴發現,他還是一直沒摸清杜丹的底細。

    如果她是走商,為何在京裡改賣起吃食?

    如果她是個廚子,又是誰教她的廚藝?

    若腹中無墨,亦不可能想出那些吃食的名稱意境。

    錢清貴可以肯定,杜丹見識、言行,絕不比一般世家子弟差。可偏偏她住的穿的,完完全全就一市井小民。

    可恨的是,她態度也是一會兒市井,一會兒脫俗。

    對於這種無法掌握又看不透的事實,讓錢清貴心裡挺憋。似乎表示了,自己有著什麼地方,被這丫頭給壓了一頭。

    錢五少有些不爽。

    「妹子,錢大哥也不彎繞了,就與妳說實了吧。錢大哥很是欣賞妳的能力,來錢大哥這兒做事如何?有什難處,妳盡量提。」

    杜丹將茶水抿進口中,慢條斯理將杯子放下。

    「錢大哥上回說的事,我回去後確實想過。」

    「可有想法?」

    「有咧,想挺多。」她咧嘴一笑。

    「錢大哥洗耳恭聽。」錢清貴亦是笑得親和。

    「我想先請教,錢大哥打算怎麼安排我?」

    「妳對吃食有一套,能鼓搗新玩意兒,錢家有幾間飯館、酒樓,我欲安排妳掌勺,教其他廚子新菜色。」

    「薪餉幾何?」

    他笑道:「大廚薪餉,且每賣出妳所創菜色,一盤菜再予妳抽二文。」

    杜丹心裡意外。

    抽成這概念她相當熟,但對這時代的人來說,抽成只存在商對商的合作關係。錢家對員工這般慷慨?

    要知道京裡一般工人的日薪,也不過一百文左右。若飯館一日就賣上個百來盤,光抽成就賺翻了。

    一般而言,若是正常的大翼的百姓,聽到錢清貴開出的條件,想必當場就會立即磕頭,謝主隆恩了。這般慷慨東家哪兒找去?!

    但。

    還是那個但。

    偏偏杜小丹,內芯不正常。

    她意外了下錢清貴拋出的「重利」,不過對她而言,更重要的是──

    「契可是年契?」

    錢清貴一愣。

    這般條件,她還不動心?他心裡再度隱約不妙。

    「年契……」這兩個字,就是小當家這般大魄力之人,都暗暗倒吸口氣。他露出苦笑。「妹子,妳該不會以為錢大哥許下如此重諾,是給別家做善事去了?」

    杜丹不住一臊。

    「咳……」她乾咳一聲。「不瞞錢大哥,我這人有點壞毛病。」

    「嗯?」

    「想來錢大哥對我在前灣城那蹓躂一事還有印象……我這人自在慣了,難不保在京裡住個三五年,便又想去哪走走瞧瞧……」

    錢清貴難得露出了錯愕表情。

    「我這性子,著實不適合簽死契……就是活契,三、五年不是問題,可長了,我心裡不自在,有壓力。」

    這是什麼毛病……

    掌事多年,錢五少還是頭回聽這事。

    這聽起來怎麼像個到處流竄換地盤的叫化子?

    「妹子這性子……」錢清貴難得無語。杜丹確實有到處流浪的跡象,真實性不低,他忽然想到,難不成她就是這麼每到一處便與人學不同功夫,才學成這一身能力?

    如果是,那她過去遇見的東家,肯定是傾囊相授,才教得出她這般水準。

    知道這下人遲早會離開,還肯花資源栽培,絕對是大氣度,但在錢清貴看來,做了虧本生意,說是傻還比較貼切。

    但杜丹確實學了一身好本事,即便只有三、五年,或許也能創造不少價值……

    這關係到利益計算,以及一種無法量化,可關係到掌權者決斷的本事……與其說是氣度心胸,錢清貴更傾向,這是一種相信人才會給自己帶來更大利益,權衡得失後做出可接受範圍內的讓步。

    「要不……妹子想如何?」沉默一會兒,錢清貴做出決定。

    有戲!

    杜丹這時表情可誠懇了。「咱們可以合作!」

    「合作?」

    「嗯,想來錢大哥館裡不缺廚子,缺的是能鼓搗新玩意之人。我掌勺也不過一般功力,就腦裡想法多,不只吃食。我可以為錢大哥出謀劃策,支新招,若有賺,錢大哥再予我分利,若不靈,我分文不取。」

    終於能丟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杜丹說得眉飛色舞,鏗鏘有力。

    在她想來,體力活不長久,倒不是她吃不得苦,而是千篇一律的日子一久便會讓她感到無趣,沒挑戰性。而最適合她的,莫不是顧問一職了!

    如她所說,她想法多,上輩子的知識及經驗是她最大的財富,加上她在大翼打滾就要屆滿十年,前後也算學了不少東西。綜合兩邊訊息,她相信絕對能替任何一個東家開創出一片新天地。

    而錢家家大業大,有相當大的空間能讓她發揮。

    且聽錢清貴所開條件,其待下人亦足夠優厚,雖然他這人心眼似乎挺小,不過條件都是比較出來的,在大翼,杜丹標準相當低,只要能克制脾氣,只要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便行。

    誰知,錢清貴聽完,卻是笑了。

    「杜妹子好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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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前湾初遇的那次开始,一路过来,他曾经以为杜丹是个讹子、独行的机灵小姑娘、攀高结贵之徒……他对杜丹曾有过诸多猜测,想法。

    但最后似乎都会发现,有误。

    为何先前钱清贵能判别出,到府里卖天蚕丝的一伙是讹子?

    光第一眼,那些家伙身上的织品便已露馅。

    那些家伙身上穿的衣料乃毛羽织所制,这料子乍看亮眼,但价不算高,商家自是不会特意费力送远。而毛羽织产自位处大翼东南边陲的兑州,与几人声称来自的归隐之地,天差地远。

    除了织品,那几人身上穿戴物品北拼南凑,就是钱家这般拥有大翼奇珍的主子们,也不会把自己拼装成那德性。

    那四个,或许骗骗一般见识不广的富户还行,可到了钱家任何一个火眼金睛的老掌柜面前,都会露馅。遑论从小就见遍奇珍土货的钱清贵。

    那天钱家老二大概也是觉得有趣,竟有人讹上门,才拉着小弟一块进去玩玩。

    谁知自家小弟这心理变态的,用五千两银票作幌子把人玩了一顿,还白套了一块货真价实的天蚕丝。

    话扯远了。

    总之,商事有关的细节上,钱清贵无比敏锐。而杜丹所展现出的眼力,就是比起钱家特意培养的年轻掌柜,亦不逊色。

    但她哪来的条件?

    钱清贵发现,他还是一直没摸清杜丹的底细。

    如果她是走商,为何在京里改卖起吃食?

    如果她是个厨子,又是谁教她的厨艺?

    若腹中无墨,亦不可能想出那些吃食的名称意境。

    钱清贵可以肯定,杜丹见识、言行,绝不比一般世家子弟差。可偏偏她住的穿的,完完全全就一市井小民。

    可恨的是,她态度也是一会儿市井,一会儿脱俗。

    对于这种无法掌握又看不透的事实,让钱清贵心里挺憋。似乎表示了,自己有着什么地方,被这丫头给压了一头。

    钱五少有些不爽。

    “妹子,钱大哥也不弯绕了,就与妳说实了吧。钱大哥很是欣赏妳的能力,来钱大哥这儿做事如何?有什难处,妳尽量提。”

    杜丹将茶水抿进口中,慢条斯理将杯子放下。

    “钱大哥上回说的事,我回去后确实想过。”

    “可有想法?”

    “有咧,想挺多。”她咧嘴一笑。

    “钱大哥洗耳恭听。”钱清贵亦是笑得亲和。

    “我想先请教,钱大哥打算怎么安排我?”

    “妳对吃食有一套,能鼓捣新玩意儿,钱家有几间饭馆、酒楼,我欲安排妳掌勺,教其他厨子新菜色。”

    “薪饷几何?”

    他笑道:”大厨薪饷,且每卖出妳所创菜色,一盘菜再予妳抽二文。”

    杜丹心里意外。

    抽成这概念她相当熟,但对这时代的人来说,抽成只存在商对商的合作关系。钱家对员工这般慷慨?

    要知道京里一般工人的日薪,也不过一百文左右。若饭馆一日就卖上个百来盘,光抽成就赚翻了。

    一般而言,若是正常的大翼的百姓,听到钱清贵开出的条件,想必当场就会立即磕头,谢主隆恩了。这般慷慨东家哪儿找去?!

    但。

    还是那个但。

    偏偏杜小丹,内芯不正常。

    她意外了下钱清贵抛出的”重利”,不过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

    “契可是年契?”

    钱清贵一愣。

    这般条件,她还不动心?他心里再度隐约不妙。

    “年契……”这两个字,就是小当家这般大魄力之人,都暗暗倒吸口气。他露出苦笑。”妹子,妳该不会以为钱大哥许下如此重诺,是给别家做善事去了?”

    杜丹不住一臊。

    “咳……”她干咳一声。”不瞒钱大哥,我这人有点坏毛病。”

    “嗯?”

    “想来钱大哥对我在前湾城那蹓跶一事还有印象……我这人自在惯了,难不保在京里住个三五年,便又想去哪走走瞧瞧……”

    钱清贵难得露出了错愕表情。

    “我这性子,着实不适合签死契……就是活契,三、五年不是问题,可长了,我心里不自在,有压力。”

    这是什么毛病……

    掌事多年,钱五少还是头回听这事。

    这听起来怎么像个到处流窜换地盘的叫化子?

    “妹子这性子……”钱清贵难得无语。杜丹确实有到处流浪的迹象,真实性不低,他忽然想到,难不成她就是这么每到一处便与人学不同功夫,才学成这一身能力?

    如果是,那她过去遇见的东家,肯定是倾囊相授,才教得出她这般水平。

    知道这下人迟早会离开,还肯花资源栽培,绝对是大气度,但在钱清贵看来,做了亏本生意,说是傻还比较贴切。

    但杜丹确实学了一身好本事,即便只有三、五年,或许也能创造不少价值……

    这关系到利益计算,以及一种无法量化,可关系到掌权者决断的本事……与其说是气度心胸,钱清贵更倾向,这是一种相信人才会给自己带来更大利益,权衡得失后做出可接受范围内的让步。

    “要不……妹子想如何?”沉默一会儿,钱清贵做出决定。

    有戏!

    杜丹这时表情可诚恳了。”咱们可以合作!”

    “合作?”

    “嗯,想来钱大哥馆里不缺厨子,缺的是能鼓捣新玩意之人。我掌勺也不过一般功力,就脑里想法多,不只吃食。我可以为钱大哥出谋划策,支新招,若有赚,钱大哥再予我分利,若不灵,我分文不取。”

    终于能丢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杜丹说得眉飞色舞,铿锵有力。

    在她想来,体力活不长久,倒不是她吃不得苦,而是千篇一律的日子一久便会让她感到无趣,没挑战性。而最适合她的,莫不是顾问一职了!

    如她所说,她想法多,上辈子的知识及经验是她最大的财富,加上她在大翼打滚就要届满十年,前后也算学了不少东西。综合两边讯息,她相信绝对能替任何一个东家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而钱家家大业大,有相当大的空间能让她发挥。

    且听钱清贵所开条件,其待下人亦足够优厚,虽然他这人心眼似乎挺小,不过条件都是比较出来的,在大翼,杜丹标准相当低,只要能克制脾气,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便行。

    谁知,钱清贵听完,却是笑了。

    “杜妹子好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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