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娘亲先哭个够,他敛下眸光,耐心陪伴。

    “瑞儿为皇上尽忠,为大翼尽心,可谁来心疼我家瑞儿呀!”

    “满朝文武官,怎地就我家瑞儿苦劳,堪用之人何其多,怎就教你清减成这模样!”

    “我儿辛苦──”

    相爷掐算着这回曲子该唱到点了,于是抬眸,端起清浅笑容。

    “娘,行了,我人不好好在这儿?”

    “好好?瑞儿有照过镜子,可知晓自己现在已瘦得不成样?”国公夫人拉着相爷的手,不时抽绢子拭泪。

    大翼官服多暗色,相爷平时穿的也多是显威严的浓厚色系。今日他却改着一身清浅,人多了几分飘逸,看在他娘眼中却觉得儿子体弱得不象样。

    “东方公举骗我!”

    “没关爹的事,娘扯远了。”相爷笑容无奈。”孩儿忙了些日子罢,皇上已让孩儿休息,娘别担心了。”

    “不过忙些日子,就瘦成这模样──瑞儿身边还是缺个女人家伺候,沐醒那孩子终究不够细心。”

    话题又绕这儿来。东方穆谨没半点意外。

    说到点上,国公夫人拉着他,便要与他介绍房里三位姑娘。

    “瑞儿可还记得你玉珑表妹、朝君表妹和小姑姑家的翠瑶……”

    相爷抬眸望去,三个小姑娘羞涩低头,温顺地再道招呼。相爷瞧过,将目光移回娘亲身上,淡淡微笑。

    “沐醒伺候已足够。娘,孩儿有些乏,先歇会儿,待会儿陪您一块用膳。”

    见儿子模样,国公夫人千言万语想说,却也不忍他累,于是相爷短暂得了清静,先回旧居歇下。

    用膳时辰,相爷过去陪了娘亲,同桌还有一堂二表三位族妹。别看相爷与国公夫人好脾性,不同对象,相爷前后态度转换流畅,明摆没兴趣搭理。他可以好声好气,却非百依百顺,如此态度瞧在国公夫人眼中,却不能在其他小辈面前说他不是,除了郁闷,莫可奈何。

    饭后屏退闲杂人等,国公夫人拉了儿子,母子单独谈心。

    “瑞儿你给娘个准话,何时要成亲?”

    “孩儿无对象,如何成亲?”相爷还是那句老话。

    “年已过半,你就快二十七。莫非真要让娘操碎心?”

    “娘已儿孙成群,家里有后,又何必强求于孩儿?”

    “瑞儿乃嫡长,穆守几人越不过你。”

    闻言,东方穆谨面露苦笑。

    嫡长……

    这两字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一股说不出的感受划过心房,很快被摒弃,他恢复了平常态度,平静道:

    “非心怡之人,孩儿不愿应允,此事看缘分,娘还是熄了心思罢。”

    闻此话,国公夫人单手按心,胸口一阵起伏。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双眼清明,定定瞧她。

    ──丝毫不让。

    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国公夫人实心认定大龄未婚,乃不幸,为人母,如何能让儿子这般浑噩过日子?

    东方穆谨态度着实让她痛心。可儿子再有不好,娘却无法不疼。

    国公夫人让自己平复情绪,别太激动。

    瑞儿位高权重,就是拿孝字压他,也得有分寸。况且瑞儿性子强逼不得,得拿理说事。

    她缓下呼吸,想起了昨天从宫里给过来的消息。

    “我听人说,你宅里前些日子曾有女子进住……”国公夫人试探地问:”可是真实?”

    难得的,相爷没立即回应。

    他看着娘亲,虽然表情没变,国公夫人却能从他眼神瞧出换了情绪。

    她极其意外。那消息在她看来极不真实,自己开口,只是试探,没想会有收获。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儿子带女子回府,且对其话题有不同反应!

    心狂喜,却得稳住情绪。她露出慈母表情。

    “那人可是瑞儿上心之人?”

    东方穆谨仍没回话。

    “瞧你,还说没对象,却是不与娘道罢。”国公夫人顿感欣慰,脸上笑开花。”那是哪家姑娘?”

    终于,东方穆谨唇微启,似乎想答,却复闭上。仍是没给出半个音。

    国公夫人脑里转了圈。”瑞儿可是担心那孩子身分低了?”话出,便觉得自己抓到重点,她语气越发和缓。

    “娘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咱们家已五世三公,再金贵的媳妇于咱们来说不过锦上添花,有也好,没也罢,重要还在那人能与你处一块,互敬互爱,才能牵手过日子。”国公夫人说得真诚。

    不怕媳妇身分低,只怕儿子不答应。

    尤其瑞儿眼光,能入他眼之人,教养定不可能差到哪儿去。国公夫人猜测儿子评估那女子家世构不上东方家,会教族内说话,才不愿谈及此事。

    唉,瑞儿这孩子……

    国公夫人以为了解自己大儿子,东方穆谨各方出众,行事谨慎,为东方家这一辈楷模,族里予他尊敬,却也教他犯不得错。她知晓儿子难处。

    以为事情有了突破口的国公夫人准备再接再厉,说服儿子宽心,却瞧见儿子忽扬起笑容……那笑,笑得静谧,笑得……她心一揪。

    国公夫人一时没了声音。

    “娘想多了。没这回事。”相爷唇边噙着极为轻浅的笑,回了娘亲这句。

    “瑞儿──”

    “食饱后便脑子昏沉,提不起精神。娘,容孩儿告退。”声音清清浅浅,透出倦意。相爷起身离去。

    *

    而此同时,给大夫发话,结束坐监的杜丹又开始在外头跑。

    她带着皮氏将十来户契作农户、屠户走过,将人带身旁,开始手把手的教。

    皮氏本名叫皮文静,如杜丹猜测,这人识字,脑袋好使,基本杜丹说过什么,一回便能记下。

    能下田,不怕脏,不怕累,唯一弱处就是不太会交际,若非必要,嘴巴半天蹦不出一字。

    想起她在清艹摆的那小面摊离热闹处远得可以,杜丹猜想这人不爱与人往来,或许与她脸上红疤有关。许多人见到皮氏的第一眼总会透出奇怪神色,女人心思较细腻,长久下来,变得爱避着人群不是怪事。

    交际也是管事能力的一部分,皮氏在这点上无疑是弱了。但杜丹欣赏她身上透着的那股韧性,于是还是决定将人带在身边看状况。

    醇水交予三爷,先前接头的走商头儿也让三爷谈成了几位,杜丹忙活几天,做出几项决断签了契后,便又悠哉下来。

    她跑去凤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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