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严冬。

    就快过年。

    户州这儿,大户人家还没动静,小户人家却已开始准备起新年物品,尤其山边村里,或吃或穿或用,不早点打算,攒钱办置,怕到了年时整不齐东西。

    奉命剿匪后收兵的宣武将军跨坐马上,不紧不慢地往回城方向去。

    途经一处山村外,见几小子在雪中拿着树枝胡捣,他多瞧了几眼,几男孩听见马声往外瞧,见黑压压一片军爷,吓得扔下树枝往村里跑。

    狄英君:”……”

    老子会吃人不是?跑那俐索劲。

    鼻间哼了声,领头的他马儿没停,稳定前行,后头三十来名狄家军单人单骑,行间有序。

    却在过村不久,一弯道小径上,敏锐捕捉到远方有奇怪动静。

    狄英君扬起左手,后头三十来匹马儿全止步。他手势再变,马上之人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约莫十几息,几乎难以察觉的动静逐渐放大,明显正往这儿靠近。

    尤其能听见金属铮鸣。

    “列阵。”狄英君俐落二字,后方三十来匹马一下散开。

    这地形看不清楚来者,更不适合前进,要是有突发状况,小径让马儿全挤一块反倒危险。

    副将刘巴在列阵同时,出队往前,朝还瞧不见人的方向提气喊话:

    “宣武将军在此,来者通名!”

    刘巴气沉丹田一吼,声音响彻山林,想来那头即便混乱,还是能听声音。

    待几息过,听见模糊声音回喊:

    “青龙左卫缉贼,求请将军相助!”

    青龙军?伯瑞?

    狄英君眉心一蹙,手已经捞起马旁长枪。

    “前翼八人先随我来,其余压阵。后头有村,别让贼子漏过去了。”

    一口气交待完,将军一夹马腹,马儿如箭飞窜出去。

    过了个弯坡,见到约三十左右人马交锋拉锯,服装倒是好分辨敌我,贼子不到十人,人数我军占优,却二将军一眼便知贼子是高手,一般军阵就是十围一都不一定拦得住。

    也是青龙左卫能耐,能紧咬不放。

    他当下立断,吹响口哨,提醒后方注意。同时抡起长枪,以包夹之姿加入战局。

    贼子当得勇猛,一路打带跑,即便给包夹难走脱,仍是僵持,直到又有青龙军赶来,才以悬殊优势将人拿下,却乱中仍是给漏过两个,好在将军有安排,给后方的狄家军拦住,再一波包夹,终将贼子全数缚绑擒获。

    折腾许久。

    善后时,一人徒步来到狄英君身前抱拳。

    “将军,相爷有请。”

    迟来的东方丞相人在马上,在拿住贼人后,他下马换车,狄英君将马和后续工作交待给副将,亦钻进车里。

    好些日子不见的二人。

    “这些人咋回事?”

    长年在北,一经交手,狄英君就知这些人的来路。

    “奴马身旁的人。”东方穆谨简答。

    “那厮还没找着?”

    “迟早的事。”

    “不会给跑回去了?”

    相爷淡然道:”劫狱那伙走的是东边,来京不久,他人定在附近主持安排。”

    听他判断,熊将军皱眉,脑中想事,嘴上给安静了。

    他是领兵打仗的将,没指令下来,就是问出朵花来也参与不进去,脑中知晓个判断有底便是。

    “待会儿可要回营?”东方穆谨看了他一眼,道:”还是送你回宅?”

    说到这个,狄英君脸色忽变。

    相爷注意到了,眉一挑。”怎么?”

    六爷挠挠头,想到压心里几日的事。

    “我好像惹丹儿不高兴了。”

    四爷扬眉。”你又做了啥?”

    “没做啥。就是洞房那晚打的擂,好像把她气得不轻,连几日都没说上几句话。”

    “……”咱们四爷都不知怎么说他。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这人温香暖玉在怀,不好好享受,跑出来看群糙汉子打擂,自己还掺和进去。

    重点是,他还打了二爷申屠泯,杜丹没抽他都是好脾气。

    “这事你不对。”

    “……”扎心。”我不没听见她喊吗,要听见肯定住手了。”

    相爷扬眉,不置可否。

    将军气弱。当下给打出火气了,确实就算听见也收不住……可话说回来,申屠收放自如,便能说明他没出全力。

    论个人武功,那人在他之上,狄英君服气。

    “你说咋办?今晚要她不来我那,我可要主动过去?”

    “去。拿根绳子绑了自己去。”

    “啥?要不再弄些勾子倒刺?”

    “娘的,丹儿可知道你这人是这般不厚道?”六爷瞪眼。

    四爷扬唇,道:”负荆请罪之意义,不就在此?”把自己往惨里整,求原谅不是?

    “可要她抡起棍子抽我一顿,我绑严实了可不好跑。”

    “要求原谅,还想跑?你皮糙肉厚,给抽一顿无碍。”

    “……这倒是。”出身将门,咱们熊将军对皮肉痛一顿没多大负担。何况──”她那般娇小,手劲总不可能同我娘那样。”

    相爷:”……”

    作为亲自送了个武教习往兰江去的好先生,东方穆谨知道杜丹是学过外家功的,力气不能算小。

    然丹儿不是会动手的脾气,便宜他了。

    趁车还在走,两人忙里偷闲几句。

    六爷的忐忑,四爷能懂,却忐忑无用,要时间去理解彼此,该磨的,英君闪避不得。

    “说来你这些日子没回,你那夜怎办?”六爷想到这事。

    “丹儿来了相府。”说到这事,某人脸上藏不住的满足。

    狄英君愣了愣。

    “你让她过去的?”

    “我差人说了回不来。那日赶回京天都要亮了,没想她人在相府。”四爷笑眯了眼。

    狄英君:”……”

    眼里好友笑得甜,自个儿却还万般没底,六爷尝到些许酸溜溜的滋味。

    注意到他情绪,东方穆谨摇头轻叹,唇角带点无奈的笑,说道:

    “我与丹儿相识多年,与族里闹成这般,才给自己挤了个位置……仲洸,就是你我交情,我何尝不想贪心?”

    难得见东方穆谨吐露情绪,怔楞后,狄英君表情一下严肃,认真以待。

    “可既已至此,我愿意她一碗水端平。便是有情绪,知道她对我有心,我心里已足够欢喜……仲洸,你可能懂?”

    六爷皱眉一会儿,道:”……是瞧得出你欢喜。”

    四爷微笑。”仲洸你与丹儿终究还陌生,即便难,不可避。当知,感情一事偷不得巧。”

    偷不得巧……

    轻巧却又语重心长的一句,令狄英君陷入沉思。

    伯瑞与丹儿有情在先,酸意来得突然,他心里却能理解,亦没想计较。

    总归杜丹是妻主,自己是侍夫之一,没独占这回事,狄英君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正确。

    然那一句”感情一事偷不得巧”让六爷发现,除非他想与妻主房外形同陌路,只有房里亲近,否则,自己得做些什么,去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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