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甘和落寞,戏志才还是没等来神医的救治,便永远闭上了那双睿智而深沉的眼睛。

    痛失贤才的曹领导如同被抽掉了灵魂一般,木然地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一般的情况下,曹操是个守信之人。但是在操办丧事的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依照自己之前所答应的,一应从简。

    戏志才的灵柩在灵堂前足足放了七七四十九天,曹操每天便在灵堂边上吃饭睡觉。在开始的时候,眼睛依旧盯着戏志才已经失去任何血色的尸身,希望他会突然睁开眼睛。

    当他渐渐的接受这个辅佐他起家的大才已经永远离开自己的时候,日夜哭得不能自已。整个陈留城皆具白幡,三军将士,全城百姓都要为戏志才服丧送葬。

    今日已是七七的最后一日,虽然已是深秋,天气寒凉。尸身总免不得会腐烂发臭,万般不愿,曹操终究还是得让戏志才入土为安。

    戏志才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曹操已皆不惑之年。不顾长幼尊卑,亲自为戏志才戴孝扶灵。哭得天昏地暗,如丧考妣

    “禀主公,濮阳已近,夏侯太守的骑队就在前边道旁迎接主公。敢问主公是否即可入城?”

    曹操定了定神,抹掉眼角渗出的泪花,问斥候道“元让来了?李世民与郭奉孝可曾前来?”

    “回禀主公,太守与李校尉皆有通报姓名,前来迎候主公。为曾有姓郭的先生通报,当是未曾前来。”

    “哦。唤元让与世民上来说话。”曹操整理了一下衣冠,收敛了刚才那悲苦的表情。挤出一抹微笑,便掀开车帘走下马车。

    “夏侯惇、李璋见过主公!”

    “哎呀呀,元让,世民。你二人乃是大功啊!咦?”曹操故作眺望之状,后有说道“为何不曾见那奉孝先生啊?”

    领导发问,夏侯惇立刻回答道“禀主公,郭先生两月之前因挺身而出力抗教匪,不幸负伤。目下尚未痊愈,上不得战马,故未曾前来迎接主公。但请主公见谅。”

    “哎呀,日前听闻奉孝为暴徒所伤。操内心不胜忧惧。今日如何能叫他来迎我,我自当亲往探视才是。奉孝何在啊?”

    “尚在流民营中养伤,兼顾营中事物。”李璋回答道。

    “世民与奉孝多有辛劳,此番击退吕布、陈宫。更是居功至伟。操此来,专为酬谢濮阳上下军民。元让、世民。请先受操一拜!”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两年多了,李璋还是非常不喜这个年头动不动就下拜,动不动一躬到底的习惯。在这点上,夏侯惇就不错,虽然是自己的上级,平时没什么架子之余还没这么个逢人就受我一拜的不良爱好。动不动都就拜,过不了多久恐怕腰间盘要出问题的。

    “主公。万不可如此!璋乃主公部下,当效死报效。何谈功劳。主公若是执礼太恭,便是视璋为外人了。主公!”李璋直接飞奔过去,一把先将曹操扶住,直接斩断领导后续表演的戏码。免得后续没完没了的客套,在这荒郊野地里客套起来,都不知道领导要多久才觉得自己对下属表现“足够礼貌”了。

    “世民过谦了,操视世民为臂膀。安有人视臂膀为外物耶?”曹操余光一扫,看到了站立在一旁的曹昂。大半年不见,历经战阵的磨砺的曹昂变得更加黝黑健硕,一双眼睛里透着刚毅,就如风中的白杨一般一声不吭的站立着。

    “子脩也在。来来,听元让和世民说,你作战亦微有功劳。我心甚慰,我封你为屯田军校尉,你便跟随在世民身边历练,需得虚心求教,不可懈怠!”

    “曹昂领命!”

    手还搭在领导胳膊上的李璋顿时一愣,“屯田军校尉”那不就是自己原本的职衔么?你把儿子放到我位置上,你是打算让我去干夏侯惇的活么?

    “世民立有大功,本想入城后当众宣布。此刻见到诸位,内心激动。便在此说了罢。世民迁为屯田军中郎将,依旧署理屯田军事务,兼领鄄城军屯。曹昂便归你麾下,不可因其乃操之长子便加以宽纵,若有调遣,需视同寻常士卒,即便战死疆场,亦属其份。”

    李璋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上辈子仿佛见过不少。

    “这是我的谁谁谁,你一定不要客气,该骂骂,该罚罚。”

    把领导客气当福气的人一般都死得很惨,但是领导给的东西你要退回去,会死得更惨。

    “主公大恩,璋粉身难报。”

    一阵寒暄过后,曹操突然想起戏志才所说的郭嘉之事。眉头一紧,边转过话题说道“许久不见,得见诸公安好,操心喜甚。闻得奉孝尚在病卧,操当亲往探视。”

    无关的迎候人员即刻知趣的见礼告辞,转身打马返回濮阳。驿道上只剩下夏侯惇、李璋、曹昂和一众军马。

    “世民前边引路,我等先去流民营一观。”

    曹操没有乘坐马车,翻身上了绝影。太守府骑兵在前头开路,曹操与夏侯惇李璋兵马而行。

    与陈留大战过后的破败和颓唐不同,濮阳城外透着勃勃的生机。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完毕,一队队的麦秆被整齐的摞在一起,堆成一个个草堆。流民营里的人们忙碌着准备过冬的草料和木材。因防御吕布而拆毁的流民营此刻也在重建之中,建设的规模比之前的还有庞大,居住环境也相应的有所提高。

    “世民。鄄城和陈留等地本也有黄巾流民六十万,我本在其中已其中抽调出八万青壮用于编练青州新军,奈何讨伐徐州无功而回,更兼张邈、吕布与陈宫作乱。青州兵士气损失近半,且士气不振。我将鄄城一地流民托付于你,人数也不下十万之众。往你能将鄄城也安排得如濮阳般妥当。”

    “璋蒙主公信任,岂有推辞之理。但璋目下已掌濮阳一地流民,更添新众。恐权柄过重,招惹是非。不若主公派子脩督理濮阳营区,我与奉孝自往鄄城督造营区,安顿流民。”

    曹操一愣,心念一动,又转瞬而逝“世民何必自谦,曹昂仍需多加历练,不可过于重用。若有人进谗言挑拨,操又怎是那忠奸不辩之人?”

    “既是如此,主公刚历经恶战。士卒消耗颇大,世民处仍有两千自吕布处投奔而来的陷阵营步兵,璋能力不足以统御过多兵卒。请主公代为安置?”

    “世民是害怕曹操疑你权柄过重又手握精兵?”

    曹操勒住了战马,表情非常严肃,深邃的眼睛盯着李璋的脸一动不动。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发现领导语气大变,夏侯惇吓得连忙前来解劝道“主公,世民乃忠诚之人,又怎么会疑心主公?”

    曹操挥了挥手,示意夏侯惇不必再说下去,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李璋。盯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李璋没有躲避曹操那眼里透出的锋芒,他知道自己选择是碰到领导的禁忌了。领导最忌讳就是下属能猜透自己的心思,这比下属无能或者不忠更加让领导无法接受。

    杨修能干吗?能干。

    杨修忠心吗?忠心。

    杨修愚蠢吗?不蠢,却又非常愚蠢。

    他聪明之处在于事事都能猜到领导心中所思所想,处处都能想在领导前面。愚蠢在于他猜到了领导的心思,不懂得装不知道,拐弯抹角去讨好,而是到处张扬领导想啥自己都知道。

    杨修被曹操杀了,怎么死的李璋自是了解不过,然而今天李璋还是想要下决心拼上这一把,这也是与郭嘉暗中讨论许多次,最终下定的对策。

    要想在曹操这个多疑而又果断的人手里立于不败之地,不能一个劲的表忠心,喊口号。你再忠心,忠心不过姓曹,姓夏侯的。将曹昂派到屯田军,其实已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我重视你,我将儿子都托付给你。同样的,你若有什么不轨图谋,上边有夏侯惇,边上有曹昂。兖州又有我数万大军,你自己掂量掂量。

    此时李璋明晃晃的向领导说明白“领导,我对你忠心,可是你不信我!”

    领导自然是不信你,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曹操也不会无条件去相信,何况是一个只投靠过来一年的将领。更兼戏志才临终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曹操小心李璋和郭嘉二人。来濮阳的路上,曹操也甚至动过削减李璋手下精兵的意思。只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此明晃晃的过桥抽板,再愚钝的人恐怕也能察觉到领导对他已经提防了。

    思之再三,曹操不但没有削去李璋一兵一卒,反倒是加重了他的权柄。

    如果十万流民开垦荒地可以养活数千精兵,那么兼领了鄄城流民及一部分青州兵的李璋。大可以名正言顺的养出万余敢死之士来,势力绝不下于一城之太守。这样的人放在别的主公那,估计早就被随便捏个理由剁掉脑袋了。

    “世民,你是害怕自己落得与淮阴、乐毅一般下场?”见李璋脸色无异,曹操语气顿缓,换了个口吻继续问道。

    淮阴侯韩信,燕国上将军乐毅。两人皆有盖世之功,皆因功高震主,一个惨死,一个远遁他国。熟读历史的李璋自然了解这两位军事大咖的典故。虽说此时李璋的功劳完全不能和两位大咖相比,但曹操将自己和两位大咖拉一起来说,也有种抬高李璋同时抬高自己的味道。

    领导说话就是不一般啊

    “璋不敢与二位先贤相比,亦无有对主公之赤诚存半点疑心。”是,也不是。曹操既有此问,李璋也给领导耍一手太极。至于领导你怎么理解这句话,就是今天赌博的关键了。

    “哈哈哈哈哈哈!”曹操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众人尽皆惊诧的看着曹操,只有李璋依旧淡然的等着领导继续的话题。

    曹操收敛笑容,马鞭指着李璋,半嗔半怒的说道“你啊,你啊。世民啊,你叫操如何说你。你知心意,操已了然!今日操便指天立誓,你若不负曹操,曹操亦绝不行那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你不敢自比淮阴,操亦不敢僭越自比太祖。你我两两相知,做一世至交如何啊?”

    李璋听罢立刻翻身下马,匍匐于地。

    “主公待璋以诚心,璋亦将忠心事主,万死不辞!”

    做一世至交,李璋且懂得领导的那些至交都是什么个下场。袁绍、陈宫、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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