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很愤怒是么?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抛弃的丧家之犬?被草原抛弃,你来到了神州,现在又被大禹抛弃扔到草原。你心中有怨恨,有不甘?”

    “卑下不敢!”荀桥压着声音,艰难的挤出四个字。

    “你还自称卑下?你已经从玄天府离职了,为什么还要自称卑下?”

    “无论府君怎么看待我,或者玄天府的弟兄不再认同我,但玄天府是我此生唯一的骄傲了……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把自己当玄天卫,世上还有人会认为我是玄天卫?

    府君,我记得你曾经公开说过。玄天卫,并不是因为披上了玄天卫的制服就是玄天卫。只要心中坚信玄天府的信念,时刻牢记玄天府的职责,并在百姓遇到危难的时候能挺身而出。就算没有制服,也是玄天卫?”

    “我是说过!”陆笙点了点头。

    “就算大人不认同,我希望我永远是玄天卫。哪怕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很好!”陆笙淡淡的一笑,“你能这么想让我很欣慰,至少,本君宣导的玄天卫誓言已经在你们心底扎根了。楚州蝗灾爆发的那一年,你在楚州吧?”

    “是,那是卑下来楚州的第二年。”

    “那一年,有一支负责守护粮仓的玄天卫弟兄,面对百姓的不理解,追打,他们巍然不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后来,楚州叛逆挑起事端,以弓弩射杀他们。他们本可以祭起军阵自保,但是,他们将军阵挡在了百姓的前面,而他们自己被强弩射杀了。

    十二个弟兄,每人身上至少插了七支箭,但百姓却无一人伤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玄天卫的职责就是守护百姓,如果换了我,卑下也会这么做。”

    “但是,他们死了,谁来祭起军阵?如果他们用军阵保护好自己,就可以让大多数百姓活下来。他们死了,军阵破了,叛逆屠杀百姓怎么办?”

    “因为前辈们心底非常清楚,他们倒下了,还会有其他弟兄站起身保护百姓。但在他们倒下之前,不能有一个百姓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这是信念!”

    “值得么?”

    “值得!”荀桥的声音那么的坚定。

    “你知不知道,你留下匈奴会叩关大禹?”陆笙突然问道。

    荀桥脸色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陆笙,却又仿佛陷入了深思。

    “虽然不是说我大禹怕了匈奴,但战事一起,必有损伤。无论是大禹的将士百姓还是匈奴的战士都一样。而这爆发战争的理由,只有你!

    其实,皇上虽然同意将你送回草原,但其实还有一个前提的。那便是,你是否愿意。

    你现在已经不是玄天卫了,不过是大禹的一个普通百姓。皇上为神州之主,人间帝王,为何要在乎你一个平民百姓的意愿。你可知为何?”

    “为……为何?”荀桥不是被陆笙带了节奏,而是真的错愕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从未敢想,皇上会在乎他的想法。

    “因为这个!”陆笙掏出一张户籍证明,“因为这上面写着,吴长,大禹帝国凉州山海府,松花村人士!你拿着这张户籍,你是我大禹的百姓。

    如果大禹,需要靠牺牲一个大禹百姓而换取和平,这将是何等可怜的和平?大禹如果连一个百姓也保护不了,那大禹又有何颜面做天朝上国?

    但!这是皇上思考的问题,不是我们臣子思考的问题。哪怕同样的问题,站在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方向都是不一样的。

    大禹的臣子回想,皇上你何其荒唐,你为了一个百姓,就让大禹和草原开战,致使狼烟四起,千万百姓妻离子散?

    户部官员会想,为了一个人,就要让大禹万万百姓辛苦劳作的赋税,葬送于一场战争之中。这些钱,如果用来兴修水利,修桥铺路该多好?

    就连我都会想,因为一个人,我们无数玄天卫弟兄将赶赴前线,多少弟兄把酒言欢的离开,又有多少弟兄能平安的归来。”

    “府君,不要说了……”突然,荀桥呜咽的喝断了陆笙的话,“我生于草原,长于神州,我是大禹百姓,也是大禹玄天卫。我身上,早已长出了玄天府的骨头。

    我去!”

    看着荀桥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陆笙认可的点了点头。

    我没逼你昂~

    “你回到草原,不是去做你的大少爷圣子去的。神州不需要你做什么。大禹是你的家,草原也是你的家。你承载着大禹和草原和平的纽带。

    我们渴望和平,希望草原也渴望和平。能和平的共存,就永远不要发生战争。”

    “是!卑下谨记府君的吩咐,吴长有生之年,绝不让草原匈奴动一兵一卒!”

    “本君代玄天府十二万弟兄,代大禹六万万黎民,谢谢你!”

    说服了荀桥,接下来自然是送匈奴使臣回到草原了。

    虽然不认为魔宗敢在这个时候搞事,但陆笙也不敢掉以轻心。以谨慎的态度,面无死角的做好保卫工作。

    七月初十,凉州山海关外。

    荀桥一步一回头的走出山海关,走向对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草原。而比荀桥更加依依不舍的,却是辉珠公主。

    真的,她多么希望能留下来作为结盟的质人。但姒铮为了彰显大国的风度,也为了表明结盟的诚意,大方的放辉珠公主回去。

    辉珠不,我不想回去,我爱大禹。

    姒铮不!你想!

    成湘一脸公事公办的淡定模样,对辉珠公主幽怨的眼神视若无睹。就算在场的官吏,护卫都看得出来辉珠公主和成湘之间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但成湘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一般。

    再热烈的眼神,都换不来成湘一丝承诺,辉珠公主狠狠的一咬牙,伤心欲绝的钻进马车之中。

    此去一别,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日。

    陆笙斜着眼,打量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成湘可以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但却不能忽略陆笙的目光,所以,成湘愕然的看着陆笙。那表情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老师……我怎么了?脸上有东西么?”

    “嗯!这无辜的表情,我给你满分,很渣男!”

    “老师,其实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别解释,我懂!是辉珠公主先动的手是吧?”

    “动手?没有啊。”

    “看来你们不止动手这么简单!怎么样?心底对辉珠公主什么看法?”

    “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但是……不是弟子喜欢的那种。”

    既然成湘一本正经的回答了,陆笙也不开玩笑的收起了笑容,“你喜欢什么样的?”

    “弟子喜欢婉约,腼腆的。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独爱秋叶之静美,不喜夏花绚烂。”

    “保护欲挺强啊,好,改日如有机会,为师帮你物色。”

    “弟子……”

    “别扭捏了,你今年二十二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陆笙突然有些迟疑。那时候,认识烟儿了么?

    使臣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们还在等来接他们的。圣子回归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这么寒碜的回草原。

    突然,天空的瞭鹰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瞬间,草原的尽头,天地一线之间出现了一团黑线。

    而后,万马奔腾,密密麻麻的草原匈奴从远处狂奔而来。那架势,如山崩海啸。

    陆笙的眼眸微微眯起,判断着匈奴逼近的距离。正当陆笙打算出手之时,匈奴的推进顿住了。不是匈奴顿住了脚步,而是仿佛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按钮一般。

    方才还如山崩海啸,顷刻间却静如岁月永恒。

    陆笙默默的抬头,虚空之中,一片片雪花舞动。

    一席白衣僧侣,从虚空中出现默默的落了下来。

    说他是僧侣,只是装扮的样子像而已。不是佛门中人,应该都算不得僧侣吧。浑身的衣服仿佛是用布条缠绕包裹而成一般,从虚空落下的姿态如此的优雅自然。

    “您是大禹镇国公陆笙么?”对方抄着纯正的大禹官话问道。

    “您是长生天圣子沙迦?”

    “我早已不是圣子了……”僧侣有些腼腆,笑容很温和,“多谢你们愿意将圣子还给我们。”

    “如果我们不愿,你难道就不来拿了么?”

    “但至少你们愿意了,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作为报答,我保证,两百年之内,匈奴会兑现盟约中的所有承诺。”

    “兑现承诺不是为了还恩情,是为了和平。不过你的保证对大禹很重要,本君代陛下多谢了。”

    “那……我们走了。”

    “沙迦先生走好!”

    风卷残云,芳草起舞。

    恢复行动的匈奴们并没有再次冲锋,而是勒住马缰,纷纷停下了脚步。

    待接到乌可及等一众使臣之后,又缓缓的退去。

    这一次出使匈奴的是鸿胪寺另一位官员,这也是辉珠公主对成湘怨念深种的原因。

    成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转身离去的时候,蓦然回首。望向白云青草间,眼底流露一丝遗憾。

    大禹与草原缔结盟约成就兄弟只好,对普罗大众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事。最近两年,整个神州大禹似乎格外的忙,朝廷的大事,一件连着一件。

    陆笙也想清闲,奈何魔宗如悬在头顶上的钢刀,随时可能落下。本想偷得半日清闲,可现实不允许。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月。因为成湘在接待来使的表象令人满意,故而得意晋升。不过在姒铮询问他要什么奖励的时候,他却提出想外放地方为官。哪怕,一个县令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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