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道夕阳照射在大地上时,梁军走出了赤鬼谷面对的是一马平川,那条含有毒素的河流在流出谷之后转向东南旖旎而去,景色由之前的群山峻岭、树木参天转换成了依旧浓绿的草原。在夜龙河北边的大梁国境内牧草开始变黄的时候,东胡这片土地上依旧是草木葱茏,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大梁垂涎了。

    耿彦抖开由前人绘制的东胡地图说道“根据这地图所示,这百里平原的尽头就是倚靠着舌岭的东胡都城了。”

    顾鸿瑄建议道“兵贵神速,我军立刻奔袭,三百里的路程,以骑兵来说明日凌晨就可到达都城城下,打他个措手不及!”

    杨仲点点头下令道“耿指挥使,我麾下的武功卫和腾龙卫均为骑兵,玄甲的寒刀卫也是骑兵,就由我率领三卫奔袭,由你负责后卫,一方面断后,一方面将战况回报给大将军!”

    “末将遵命!”

    “出发!”杨仲一马当先,三卫紧跟其后,顿时腾起阵阵烟尘遮天蔽日,刺激得司衡睁不开眼。

    “吼吼,这二十万骑兵真真是了不得了,就这气势,依我看要拿下东胡都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就希望能留下点军功给我等兄弟们,不要等我们到了,战斗都结束了,那就无趣了。”

    凌绯颜白了司衡一眼“这是家国的战争,你满脑子装的却是自身的军功,真肤浅!”

    “哎,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家国使命和个人荣辱并不矛盾啊,这年头谁没个私心呢,瞧你说的!”被凌绯颜一挤兑,司衡顿时慌了神。

    师巩正渊实在无心听他俩对掰,提醒道“你们再这么斗嘴下去,那边的战斗真的要结束了。”

    “对对对,还是正渊说的在理!”司衡腆着脸一把拉住凌绯颜就赶着跟上大部队,凌绯颜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使劲甩开司衡的手,可偏偏这人就是死不要脸,反复纠缠,惹得两人麾下的士兵拼命忍住不笑出声来。

    一昼夜的奔袭对于大梁最优秀的骑兵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劳累的事儿,十二万骑兵卷着漫天烟尘隆隆而来,在隔日的日出时分到达了东胡都城十里外。都城守将表现的很是慌张,显然他们没有意料到梁军竟然突然就出现在了都城城下,立刻城头的防卫开始变得森严起来,一个个东胡士兵紧张的望着不远处的大梁骑兵。

    杨仲命令全军原地修整,自己死死盯住都城的城墙,不负他所望,不久之后那史命彧现身在城头,当看到梁军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复杂无人可知,究竟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多一些还是担忧戎弥城多一些,杨仲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他关注的是都城前已然挖掘好一道足有五丈宽的壕沟以及壕沟前闪着寒光的鹿砦。

    杨仲打马来到城前双眼冷冷看着这座足有十人高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那些弯弓搭箭的东胡士兵。

    “原来是杨将军!”那史命彧站在城头喊话“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通过赤鬼谷了,不过我东胡都城可不是如赤鬼谷那般,按照你们梁人的话来说是‘固若金汤’,想要攻克那可得拿命来换!哦,对了,不知杨颉老将军身子如何,待我向他问好啊!”

    听到“杨老将军”几个字,杨仲恨得牙痒痒,死死忍住回复道“你们引以为豪的戎弥城已经被我们不废一兵一卒拿下了!家父在我出征前还曾嘱咐道,遇到了那史矢拔一定要告诉一声,家父在九泉之下等着你,哦,对了,那史大人,你的儿子也在九泉下等着和你父子团聚呢!”说完,杨仲打马回到了梁军阵营中,而那史命彧也恨得手指在城墙石上挠出了一道道痕迹。

    宣韶宁站在军阵之中并未清楚听见两人之间对话中蕴含的你死我活的寓意,他将全部精力用在了打量这座都城上城墙极高,每一块砖石之间的缝隙非常之小,箭楼建造的非常雄武,却和大梁有着明显不同的风格,没有飞檐挑高而是如堡垒一般全部用砖石堆砌,除了门窗之外顶也是用青瓦覆盖;城墙也不似大梁的呈现正方拐角而是圆弧形向两边延伸直至看不见为止;整座城池的背后有一道高耸如云的山脉正好充当了都城的背靠,可以让东胡军队全力防守三个方向的来敌;当前大军所在的门叫做什么名字,宣韶宁也不认识东胡文字,只能按照地理方位将其称呼为东门。

    “全军听令武功卫盾牌准备!腾龙卫弓弩手准备!”

    杨仲率领寒刀卫为中军,顾鸿瑄率领武功卫为左军,江笑愚率领腾龙卫为右军。武功卫率先摆开盾阵快速前进,腾龙卫以三轮为一组,轮流朝着城墙方向射箭,一刻不停;而东胡这边也是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阻挡梁军的进攻。凭借着盾阵的保护,武功卫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就前进到了壕沟附近,安浩然朝下一看,好家伙,这壕沟底下安置着密密麻麻的倒刺,每一根刺头上都闪现着蓝色光芒。

    东胡人够狠毒的啊,就怕扎不死我们,还在刺头上淬毒!安浩然一咬牙命令道“架桥!”一声令下,梁军士兵分成五队分别从队伍中抽出一架一架的木板桥开始搭建在壕沟上方。

    “不能让他们架桥!给我射箭,不要停!”

    那史命彧扯着嗓子喊道,很快一轮又一轮较之前更为密集的箭雨向梁军打来,这一招奏效了,不少企图搭桥的梁军士兵都丧命在箭雨之下。若是木桥不能搭建成功,那么之后的战略都无法得到实施,杨仲命令道“加快箭雨的轮换,弓箭手快速换位,以牙还牙!”同样更为密集凌冽的箭雨也将所有企图在城墙上探出头来的东胡士兵射成筛子。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安浩然身先士卒抢过木板桥向对岸延伸,在桥架设一半的时候,他率先踏上木桥而完全没有携带盾牌来防护,任由自己暴露在射程之内。

    “千万小心啊!”宣韶宁心里默念了几十遍,企盼着快点,更快点将桥架设到对岸。也许是箭雨攻势起到了作用,也许还有宣韶宁的祈祷,在安浩然安然跳上对岸之后他毫发无损的架设完成了第一座桥,这下大梁士兵立刻顺着木桥度过了壕沟,有了第一架桥,很快就有了第二、第三、第四架。

    “给我射!绝对不能让他们度过壕沟!”那史命彧的疯狂状态被宣韶宁看在眼里,心里渴望战斗的怒火已经中烧了很久,就等着将军下令了。

    “寒刀卫,撞木准备!”

    “是!”

    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了!兄弟们,冲啊!寒刀卫士兵在夏峻茂带领下扛着硕大的撞木,躲过纷纷扬扬的箭雨,踏过吱呀做声的木桥,无视壕沟之下闪着蓝光的倒刺,凭着一腔热血冲到了东门下。

    “兄弟们,用力,给我撞啊!”

    吼嘿!吼嘿!伴随着规律的节奏,撞木开始一下一下的朝着两扇高大的城门撞击起来。咚!咚!咚!一声声激励着梁军士兵,同时也让东胡人的心越来越沉。

    啊!啊!听见身后的兄弟一个一个倒下,夏峻茂吼道“兄弟们,用力啊,撞开这城门!”

    嗨!嗨!在都尉的鼓励下,每一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每一次撞击更为猛烈,城门在反复撞击之下开始渐渐松垮,门楣上不断落下沙土。

    “加把劲儿啊,就快要成功了!”

    嗨!嗨!宣韶宁淌下的汗流到嘴里,尝到了咸咸而又苦涩的味道,即便双手和肩膀已经酸疼的失去了知觉,可是秉持着不服输的一口气,依旧朝着城门撞击。

    哐嚓!门栓断裂的声音传入了宣韶宁耳朵,他立刻大喊起来“门栓断了,大家再来啊!”

    所有人的最后奋力一次撞击,城门哗啦一声被强行撞开了!顺着力道的方向,宣韶宁身体不由自主冲进了城内,还没来得及看清城内的敌人,一道寒光就已经逼近了自己,就在一睁眼一闭眼之间,刀锋划过了皮肤。铛!刀剑相撞击产生的声音震得宣韶宁耳朵疼。

    “宣校尉,小心啊!”曹铁此刻手持砍刀挡在自己身前,而一直追随在自己身边的原先第五伍的所有兄弟都围绕在宣韶宁身边,在感动之余,宣韶宁也拔出了钧乌。

    “冲进去!”安浩然作为前锋,带着梁军冲进了城门同内城守将展开了殊死搏斗,而武功卫的部分士兵快速搭建起供战马通过的木桥,很快骑兵就加入了战斗。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加入战团,东胡军队且战且退,一直退守至内城城门。顾鸿瑄带领着骑兵一路冲杀,朝着内城城门奔去。整个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的梁军士兵都显得极为振奋。

    外城两边全是望台,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内城,外城战死的东胡士兵人数并没有想象的多,而且那史命彧本人也不见了踪影。这一切都让宣韶宁警觉起来,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鄞州之战中也曾遇到相似的情形,难道是?

    “守护住城门!”就在宣韶宁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却听见轰隆隆一声,那两扇沉重的城门已经关上了。糟了!中计了!没等武功卫的士兵们反应过来,两边的望台上出现了全副武装的东胡士兵,二话不说就朝着城下的梁军射箭。毫无防备的梁军来不及形成盾阵就纷纷倒下了。

    城外的杨仲见到此景也立刻明白了东胡人的诡计,“两军听我号令立刻攻城!”没等将士们迈出第一步,一柄弩箭嗖的一声将阵前的三名兵卒串成了肉串。

    床子弩?!杨仲分外意外,这床子弩乃是大梁的专用军械,即便周边的几国一直想要仿照但始终只学得皮毛学不到内核,因而威力一直不甚了了,然而看此箭弩的威力已经和大梁的床子弩相差无几了。

    “盾阵!”前排的军阵立刻摆开了防护阵势严阵以待,都城的城头已然架设了十数台床子弩,嗖!嗖!嗖!一支又一支的强悍的弩箭朝着梁军呼啸而来,劲头太足,即便有了盾牌的阻挡,弩箭依旧贯穿了兵卒的身体而出。

    床子弩威力十足,弱点就是发射间隙较长,弩箭制作成本高昂,即便是大梁的弩箭数量也算不上多,更别提东胡小国了。梁军利用床子弩这一弱点,在牺牲一部分兵卒之后快速朝着城门前进,就在此时,都城的南北两门同时打开,两支浩浩荡荡的东胡军队互成犄角冲向梁军,一时间杨仲的中军和江笑愚的右军三面受敌自顾不暇。

    “向城门退!”宣韶宁一边呼喊撤退一边砍杀冲上来的敌军,自中了敌军的引君入瓮之计后,宣韶宁所在的寒刀卫和顾鸿瑄率领的武功卫被隔断在两个区域,寒刀卫更为靠近东城门,而顾鸿瑄则已经在内城门方向。

    “弓箭手继续!箭雨覆盖!”

    东胡人发出了新的进攻命令,面对着底下数万的活靶子,东胡弓箭手们射的可欢了,一轮接着一轮,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梁军将士可就惨了,盾牌手集结成阵互相配合,可是面对着根本停不下来的箭雨,盾牌很快就密密麻麻的覆盖上了一层白毛,更有甚者,整面的盾牌已经没有可供羽箭插入的地方了。在如此的攻势之下,骑兵们纷纷中箭倒地,顾鸿瑄也跳下马来躲进了亲兵组成的保护圈之内。

    那史命彧站在内城的望台上颇为自豪的看着这“关门打狗”的戏码,看了一会觉得不过瘾,于是吩咐道“别怠慢了贵客,上好菜!”虽然深陷瓮城中间的梁军根本听不到那史命彧说的什么,却在这一刻短暂感受到了攻势的减缓,其中胆量大的人还从盾牌之后微微探出头来偷看一番,而现实也是如他预想的一般,确实羽箭不再射击了,正在纳闷的档口,他看见城头上的弓箭手换上了新的羽箭,准确的说来那并不是单纯的羽箭,而是箭头被点燃的羽箭,更为让人意外的是箭头燃烧的火焰并不是红色的而是青色的,那绿幽幽的火苗在不住的跳动着,极为渗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没等这梁军士兵想清楚,一柄燃烧着的羽箭就射入了他所持的盾牌上,那绿色的火苗一沾染上盾牌立刻蔓延开来将整个盾牌燃烧起来,燃烧带来的迅猛而灼热的痛感逼得兵卒只得扔掉这个曾经的护身符。就在他还在拼命甩手,希望缓解方才被烫伤的疼痛时,第二支燃烧着青色火苗的羽箭射入了他的身体,他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整个人仰面倒下,就在倒下的瞬间,整个人全部被青色火焰所笼罩。

    这并不是这名梁军兵卒一个人的遭遇,而是所有被困的梁军面对的现实,东胡人将这种诡异且杀伤力庞大的羽箭朝着底下的梁军纷纷射去,一时间盾牌手纷纷中箭后燃烧而亡,灼烧带来的肉体上的疼痛让这些曾经骄傲的大梁骑兵开始嘶吼,开始疯狂拍打身上的火苗,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青色火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鬼火,一旦被沾染上再无可能逃脱,在痛苦的灼烧下慢慢倒地,然后被烧得只剩下黑色的碳末。

    “这究竟是什么鬼火啊!”雷鹏明显被吓到了,颤抖着声音喊道。宣韶宁明白,这些铁血汉子面对残酷的战场并未透露出分毫的怯意,然而面对这种超过常人理解能力的怪火,再勇敢的汉子也难免害怕。宣韶宁之所以能理解雷鹏,是因为自己把持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了。

    嗖!又一柄燃烧着鬼火的羽箭朝着雷鹏射来,不知如何是好的雷鹏一味的后退,眼看着那点青色鬼火就要爬上身上之时,宣韶宁大喊一声出手一剑斩断了羽箭,受到了侧面的重击的羽箭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在接近终点的时候断为两截摔落在地上,然而那点鬼火依旧顽强的燃烧着。

    “打起精神!一旦盾牌被射中立刻丢弃,用手中的刀剑砍断羽箭,决不能让那鬼火沾到!”宣韶宁的这一举动起到了鼓舞士气的效果,夏峻茂命令寒刀卫重新结阵,每人都拿出了十分的专注力面对鬼火羽箭。

    “继续射击!”

    东胡人在矢拔的命令下没有停下用鬼火进攻的步伐,一轮接着一轮的射出了地狱鬼火,将瓮城中的敌人送入黄泉。顾鸿瑄带着两万人冲进了瓮城,本想着凭借一鼓作气的斗志直接攻入内城,却不料中计,这瓮城本就不开阔,两万人马在其中互相拥挤着,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东胡人经过持续三炷香的不间断射击,已经让梁军兵力损失近半。

    “痛快!都末大师,您带来的礼物可真是太有用了!等结束这战斗,我一定奏明我主车牙单于好好赏赐大师!”那史命彧面对着目前的战果,颇为感激的对身后人说道,然而对方似乎不为所动,话语冷冷道“那史大人,这青萤可是价值不菲,别在这儿过分浪费了。”

    那史命彧突然领悟道“对,对,大师带来的青萤数量有限,已经对梁军造成不小伤亡了,是该轮到我军战士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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