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一万人的部队从东京城出发,火速向京东路赶去。

    这支部队兵分十路,每一路只有一千兵力,分别进入暴乱的京东路十州。

    韩世忠亲自前往的是郓州,他到的时候是夜晚。

    当地的厢军已经将暴乱控制下来,只不过何清琛没敢下令动手大开杀戒。

    刚刚一场暴雨过后,月光从东边的山头露出来,在深蓝色的苍穹上染上一层光辉,将城外树枝上的水珠映照得晶莹剔透,好像有无数颗宝石镶嵌在绿油油的叶子上。

    韩世忠一身甲胄,手持着一支长枪,腰间陪着笔刀,胯下战马高大雄壮。

    他刚到城门口,何清琛已经小步飞奔过来迎接。

    “下官参见勇武侯。”

    按照阶品,何清琛是从五品,韩世忠是正四品的中将,见到韩世忠,何清琛自然要行大礼了。

    韩世忠道“何知州,人现在都在何处?”

    “人……人现在都在城中,下官已经控制下来。”

    韩世忠并未说太多,淡淡道“接下来交给我吧。”

    他随意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杀气,他身上下都是冷的,尤其是眼神,就像腊月的湖光。

    “有劳勇武侯了。”

    韩世忠带着一千人进城,在一个厢军指挥使的带领下,很快就进入了暴乱的区域。

    进入之前,那个指挥使突然对韩世忠道“末将斗胆直言,请勇武侯一定为张主簿报仇!”

    韩世忠能从他眼中看出浓浓的仇恨,张康韩世忠是见过的,皇帝对张康的印象非常好。

    洪灾期间,郓州知州司马青逃跑,就是张康留下来组织人抗洪的,还将自己的粮食分给了逃亡的灾民。

    但没想到这么快张康就遇到不测。

    韩世忠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颇具哲理的问题皇帝都亲自到前线鼓舞人心,张康这种官员也非常爱惜百姓,他们为什么要因为子虚乌有的说法就暴乱,并且波及甚广?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军队里,只有一个后果部处死!

    韩世忠就是这么想的,他是军人,他思考问题当然是从军人的角度来出发。

    如果在军队中,有人哗变,那是死罪!

    韩世忠不由得想起皇帝说的那句话无德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知!

    韩世忠问那个指挥使“城中有三千厢军,为何你不为张主簿报仇?”

    那指挥使犹豫了一下,道“何知州说不能开杀戒,不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知州是有一定的兵权的,至少对当地的驻防厢军有调动权力。

    何清琛不让他们动手,他们也是断然不会动手。

    韩世忠心里了然,他刚进城不久,就听到有人在高呼“昏君无德!废除新政!”

    再走了一段距离,韩世忠看见主街道上有很多人,他们举着火把,有人在讲纣王的故事,还有人在将暴秦的故事。

    那些人也看见有一队人马过来了,但是他们不怕,每一个人脸上都一副掌握了真理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是羽林前护军韩世忠,奉皇帝之命前来平乱,将杀死张康的人交出来,其余人散了,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一个约十八岁的少年站出来,这个少年穿着一身丝绸长衫,一看就知道家里有钱。

    “暴君无德,天降洪灾,朝政败坏,官员,生灵涂炭,社稷将亡,神州崩坏,吾等读圣贤书,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请皇帝还位于太上皇,以保我大宋江山!”

    韩世忠的瞳孔突然收缩成一个点,这群人居然还提到太上皇了。

    看来的确是有组织有预谋啊!

    他又继续道“张康助纣为虐,死有余辜!”

    韩世忠也不再多说废话,一挥手,瞬间有三支箭矢从他身后射出来。

    这种弩弓的威力只比神臂弩要小一些,百米之内能穿透皮甲,更何况是一个穿着丝绸长衣的少年。

    三支箭矢一支射在他的左眼,锋利的箭头刺碎眼球,刺进脑袋里。

    第二支箭矢刺进他的喉咙,从后面对穿出来,还带着一片飞腾的血浪。

    第三只箭矢刺进他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

    在他倒下去之前,韩世忠倏然拔出腰间的刀,快速挥斩出去,一刀从他的肩膀那里砍下去,将他的上半身斜着斩断。

    鲜血一瞬间部哗哗流出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还沉浸在纣王挖比干心脏的残暴故事里,没想到眼前就上映了一副更加血腥的画面。

    “皇帝陛下说了,我要对你们说三次,都散了!”

    没有人动。

    “都散了!”

    依然没有人动,不仅如此,还有人高声喊出来“你们有本事把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都杀了!”

    韩世忠走回去,骑上马,面无表情道“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一千士兵的方阵齐声呼喊一声,最前排的士兵将弩弓搭在左臂上,开始发箭。

    前面瞬间便有二十几个人被射中,发出惨叫声。

    第一排的士兵发箭完后,立刻向后退,第二排的士兵交叉上前,动作连贯发射箭矢。

    发射完后,后面的又娴熟地换到前面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还有人高呼“暴君无德!大宋亡……”

    人群还是骚乱,有很多人开始逃。

    韩世忠道“骑兵追杀,一个不许放过!”

    何清琛躲在远远的,但他依然能听到撕心裂肺和绝望的惨叫。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大约两个时辰后,明月已经升到头顶上,原本已经凋零的郓州,显得更加冷清,唯有一些箱子里传来绝望的惨叫。

    韩世忠出现在知州府衙,何清琛在门口等着,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个。

    “何知州,接下来交给你了。”

    “勇武侯放心,下官立刻去处理。”

    他让将已经集合完毕的厢军出发去清理。

    冷月西沉,将帝国皇宫的飞檐勾勒出峥嵘的棱角。

    繁华的东京城依然是灯火通明,人们不知疲倦地宣泄着。

    唯有皇宫却是冷峻得很,一场雨过后,湖中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荡起涟漪。

    皇帝坐在湖边垂钓,帝国的首相徐处仁也坐在旁边陪皇帝钓鱼。

    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旁边,这个人是三年前只做了几天秦凤路经略使的段之介。

    当年他在秦凤路大开杀戒,引起边关重镇人心不稳,被皇帝臭骂了一顿,并且贬了官。

    在大宋的官场上沉寂了三年,却无人知道他此时竟然进了大内,并且陪着皇帝和宰相钓鱼。

    皇帝道“京东路不仅河运发达,而且是连接江南与河北的中枢,不能乱。”

    徐处仁在一边道“陛下英明,京东路是齐鲁之地,密州等地是与高丽商贸的重要渡口,农业和海贸都非常繁盛,且那里学术浓厚,是孔圣人之乡,春秋曾有稷下学院,诸子辩论之处。”

    “徐相公,现在金贼乱我大宋之心不死,便不要再提学术辩论了,那张康也算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却被人当街砍了脑袋,这是他们能做的事吗!若是人人如此,我大宋岂不是乱了!”

    皇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朕听说,郓州新任知州何清琛担心杀太多人,放任事态做大。”

    徐处仁道“何清琛也是刚去不久,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此人也是刚正不阿之人。”

    赵桓沉默片刻道“徐相公,朕将段之介推荐于你,去任京东路经略使如何?”

    “陛下,经略使不常设,京东路非边塞之地。”

    “现在是了!”

    赵桓语气突然有些冷,一边的邵成章递给徐处仁一封供状。

    徐处仁打开一看,顿时一怔“这……”

    一边的段之介突然道“臣斗胆。”

    “当今大宋,正逢千年未有之变局,为保证新政贯彻实施,一切当谨慎行事。”

    “如何谨慎?”

    段之介继续道“自古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而陛下新政是真正的富国强民之策,然臣以为,地方上依然有守旧派,企图阻拦陛下之革新,臣愿为陛下奔走于京东之地,察新政之施,三年内,若不能使京东路焕然一新,臣提头来见!”

    段之介说的地方守旧派,显然是那些并未被清洗完,或者将自己很好隐藏起来的一些人。

    这些人在地方上企图渗透到皇城司,企图渗透到大宋邸报,企图渗透到驻地方的厢军。

    在朝廷到地方的整个官员体系中,形成了一张网,将新政过滤,或者说不能很好实施下去。

    甚至成为爆发的隐患,因为他们在积蓄力量,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反扑。

    段之介的话很好地戳中了皇帝心里的痛处。

    而且这个人杀人不眨眼,是个酷吏,很符合赵桓在京东路的人选。

    赵桓已经想好了,不用三年,只要段之介表现得好,让他去京东路积累功劳,然后就调回京师来做监察院的掌司,与秦桧来做配合,顺便对秦桧产生制衡。

    他在京东路必然与那里的皇城司卫、大宋邸报和地方厢军产生矛盾,然后杀一批人。

    正好是以后监控军队和皇城司的不二人选。

    皇帝发散性的思维,徐处仁一时间没有跟上,徐处仁以为皇帝派段之介去,只是为了临时摆平京东路。

    毕竟段之介在官场上有前科,现在朝堂上暂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道“徐相公,这个段之介,你要好好用!”

    “遵命,陛下!”

    ps今天实在是忙了一天,只有一章了,我明天多更一些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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