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开济从愣神中醒了过来,他心中暗自叫苦,心想这朱棣虽然年轻,但这手段比官场老手还老辣呀,这一招主动出击,岂不将我这个办案人置于不尴不尬进退维谷的境地了?自己收了这北平弩,这浑水自己岂不更难洗清了?想到这里,开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难堪的微笑。

    姚光启同朱棣商定对策的当天傍晚,燕王府西面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门打开了,四个人先后从角门里出了来,这四人都是粗布衣裳,一身仆人的打扮,从燕王府出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投资界有句名言,站在风口上,猪都飞的起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无数个富豪和老板起家的案例告诉我们,这个名言真他妈的准。

    而在洪武朝,或者不止洪武朝,在中国大多数王朝中,除了乱世或是权臣当国的情况下,只要在相对安定的时期,朝堂上最大风口,无疑都是太子,站在太子这个风口上,猪真的可以上天,所以官员们争相攀附太子,无非是为了将来太子登基后自己能加官进爵更进一步。而在洪武朝,此时的太子朱标麾下,也有不少看准了这个风口的人,堪称那个时期的风险投资人。对于这群人,用金融市场的话说,他们算是稳健性投资者。因为皇帝朱元璋是个坚定的嫡长传位制的支持者,所有的官员都认定,只要太子朱标不犯大的错误,将来一定能继承大统。

    闲话说完,回到故事中来。四个人趁着夜色,悄悄的来到太子府的后门外,其中一个矮瘦的人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这后门也有门房,一般的时候,守在后门门房的是府中一个排位靠后的管家,但是今日,守在这里的却是一位重量级人物太子属官、太子面前的红人,杜敩,杜敩开了门,对敲门人点了点,又看了看敲门人身后的三人,什么也没说,示意几人进来。

    四人进了后门,杜敩也不说话,带着四人向里面走去。

    杜敩领路,穿过一层层的院落,七拐八拐,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外,杜敩示意四人停下来,自己则推门进入小院,然后才转身示意四人跟进去。

    进了院落,杜敩立刻对四人中的一人行礼道“燕王殿下,臣刚刚无礼了,请您勿怪,臣这就去请太子,请您稍后。”

    朱棣点头,笑着说道“烦请转告太子,是故人来访,不必提及是我。”

    杜敩点头,推门而出。

    朱棣转过头看着玲珑,低声问了句“这人可靠吗?有把握吗?”

    玲珑还没等说话,朱能在一旁答道“既然进来这么顺利,应该没问题。这么敏感的时期,隐秘一点是对的,稳妥没过逾的。”

    朱棣点头,没在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小院的门再次开了,杜敩在前,太子跟在身后,刚一进门,朱标一见朱棣在此,顿时愣住了。朱棣则快步上前,跪在朱标面前,恭顺的拜了下去,“臣弟夤夜到访,没有事先打招呼,请太子见谅。”

    朱标虽惊讶,但被杜敩拉了一下衣角后,还是反应了过来,他赶紧俯身去扶朱棣,同时又扭头看了看杜敩。杜敩对朱标点了点头,解释道“燕王此来,是有要事要当面跟太子讲,但又不想张扬,所以微服夜行前来拜见,下官怕府中人多口杂,所以也没敢跟太子您说实话,请太子见谅。”

    朱标心思虽算不上机敏,但也明白,朱棣如此隐秘的来见,必定有要事,便笑着对朱棣说“四弟,咱们进去说。”亲切的拉着朱棣的手向屋内走去。

    两兄弟进了屋子,杜敩和玲珑、朱能几个人识趣的没有跟进去。

    一进屋,朱棣开门见山说道“太子,臣弟知道近来朝局形势复杂,有些藩王觊觎储位,臣弟此来,就是想当面向您表明心迹,臣弟无任何非分之想,只愿做一守土藩王,太子若有用到臣弟之处,臣弟随时恭候差遣。”

    上来就表忠心,语气和神态也还算坦诚,但即便如此,朱棣的这番举动还是让朱标无法相信。朱标心说,你眼下风光最劲,若是加把劲,将来我倒了台,你的希望无疑是最大的,可眼下为什么急吼吼来我这里说这番话?朱标心中疑惑,所以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默默的看着朱棣。

    见朱标没什么反应,朱棣接着说道“太子您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我会突然跑来,又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换了我站在您的位子上,也一定会怀疑此中的真假。我说的话您可能会不信,但我还是要说,这两年,我到了北平,也了几本读书,圣人的经典反复读了几遍,史书也读了些,从书中悟道了很多道理。臣弟懂了,国家若要昌盛安定,必赖仁厚长君,比如大哥您,历来宽仁厚道,从小对我也极好,这些做弟弟的都记在心里。将来大哥您登基,必是仁君典范,朝廷有您在,必能施德政惠泽百信,只有您当政,国家才能安稳,百姓才能乐业,我们兄弟也才能相安无事。若是其他的兄弟夺嫡抢位,不仅天下不服,往后也必生出兄弟阋墙的惨剧,这个国家就完了。”

    朱棣的话,虽然道理上圆的过去,但朱标听了,仍不免有假大空的疑惑,不过人家主动来表忠心,总不好将其拒之门外吧,所以朱标虽然心中狐疑,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面容恳切的拉起朱棣的手,“老四,你能这么想,不仅是国家之福,更是咱们兄弟之福,有你这番话,哥哥没白疼你。”

    朱棣见气氛越来越融洽,朱标的神色和笑容也越来越自然,趁热打铁道“太子,愚弟想明日就向父皇辞行,回北平去,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窝,弟弟我原本都在北平放荡贯了的,回到京城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太过拘束,我还是回北平自在。”

    相比于之前的大道理,朱棣的这番话,却显得自然恳切,毫无做作之态。不管之前那番话是不是出自真心,但能主动提出回北平,足以表明朱棣确实无意与自己为敌,更无意争夺储位,听了这番话,朱标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头,说是心花怒放也不为过,脸上的笑也更加灿烂亲切了“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你回京之后,咱们兄弟还没好好聚聚,再待几天吧。”

    朱棣摇了摇头,恳切的说道“在京师,话也不敢说,路也不敢乱走,拘的人难受,回北平多好,没人管,多自在。再说了,北平也不安宁,蒙古人被我打回去后很是乱了一阵,但现在他们自家人也斗的差不多了,臣弟怕他们今冬会再有所动作,所以回去准备整顿一下,万一他们来了,臣弟再把他们打回去。”

    朱标一直笑着,听了朱棣的话更是频频点头“有老四你在,我大明的北平无忧了。你那边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大哥说,大哥全力支持你。”

    一听朱标说这话,朱棣立马来了精神,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太子说了,臣弟也不客气了,如今有两个难处,一来北平的军费实在是紧张,连着两场大战,北平的库府早已掏空了,若是战端再起,北平库府定然无法支撑大战。二来父皇虽然授我北平都司下辖诸卫的指挥全权,但各卫的指挥使的任免权并不在我手,您是知道的,那些个指挥使很多年没上过战场了,一个个尸位素餐,养的膘肥体壮,但现在已经上不得马拉不开弓了,一听说打仗都两腿发软,这样的将军,怎么能打胜仗,所以我想将这些没用的指挥使免掉,换上能打仗的人。”

    朱标想了想,缓缓说道“军费的事好解决,回头我与户部商议一下,看看如何给你腾挪一些,边疆重镇,军费不足何以抵御外敌?但这个指挥使的任免之权嘛,你也知道,跟兵符一样,一向是陛下亲自掌握的,这个需要从长计议。”

    朱棣和朱标在屋子里谈了大半个时辰,杜敩和朱能等人一直在外面默默的等着,一直表情凝重,但当屋门被推开时,朱能等人见到朱标朱棣二人笑呵呵的携手而出,朱能和玲珑相视而笑。

    从太子府出来的第二天,朱棣一早便进了宫,与上次进宫时意气风发的状态不同,这次进宫,朱棣多少有些沮丧,或者说,他并不想进宫。但决心已下,与太子那边也算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不进宫也说不过去,所以他只得心有不甘进宫了。

    朱元璋在文华殿召见了朱棣,当朱棣被宣进殿内的时候,朱元璋依旧在低头看奏章,朱棣按部就班的磕头下拜,正要呼喊万岁请安,只听上面朱元璋低声说了句“起来吧,免了那些虚礼吧。”

    朱棣还是行完了叩拜之礼,这才站起身,躬身站立。

    朱元璋撩了撩眼皮,却并未抬头,依旧低头看奏章,过了片刻,放下奏章,揉了揉眼睛,将头往后一仰,轻声说道“这么早就请见,为了什么呀,有什么事不能早朝上说?”

    “有些事不宜在早朝上当众说,”朱棣答道。

    朱元璋一皱眉“看来是机密的事了?”

    “儿臣请求尽快返回北平!”朱棣大声说道。

    “哦?”朱元璋一愣,他完全没想到朱棣会提出回北平“为什么要回去?说说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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