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夫人像站在科文特歌剧院大舞台上的诗人,声音悠扬高亢,特别好听。她的吟唱似乎也感染了不远处的野人,让他们也跟着亢奋起来。

    “斯神在上,维尔子孙,立此誓言……”

    当野人的蛮语和拉里夫人的语言混合在一起,再传入青木的耳中时,虽然还是不同的语言,但表达的意思已经高度重合,并且那蛮语听上去更圆融无碍,而符合诗的节奏。

    “我将举起长矛,凡挡尔归路者,连山也可掷碎!我将拉满弓弦,凡毁我圣地者,连日也可射落!……”

    这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浪穿过空旷的山谷,传到了对面的林地。那边的野人也受了影响,节奏和声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司徒所在的方向传来同样响亮的声音,应和着这边的节奏,像这边传过去的声浪的回音,只是两边的语言略有不同,如同一个粤州人和一个巴蜀人用方言朗诵同一首诗。

    接着,另一边的野人也参与进来了。

    “……我以我手,化作干戈;我以我血,化作醴泉。我将与圣地同在,世世代代,至神归来之日……”

    三个部落的人说着不同的语言,却保持着完一致的节奏,吟唱着同样的诗歌。他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三种声浪在中间的谷地里发生碰撞,又融合共振,变成更强大的声浪朝着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连一直不屑的佩特鲁此刻也不自觉地跟着吟唱起来:

    “斯神在上,维尔子孙,立此誓言……”

    青木感觉到有一股精神上的能量,随着人们的吟唱,在空中激荡。星空也恍惚变得模糊了,而手里那根漆黑的一直很安静的神木杖嗡嗡的鸣震起来。

    “这就是统一意志的能量!”

    司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篝火旁坐下来,拿起那条快要烤焦的鱼,把外面的焦黑剥掉,掏出一小块盐巴,在鱼肉上抹了两下,然后撕下一条放进嘴里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盐巴递给青木。

    青木也学着他的样子,往鱼身上抹了点盐,味道果然比刚才好多了。

    “你不在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吗?”青木问道。

    “不要怀疑他们的信仰,别看他们野蛮,却比地球上任何一个宗教徒都要虔诚。”司徒笑道。

    “你刚才说什么,统一意志?”

    “虔诚的人思想更单纯,他们在唱诵誓言的时候,心里没有其他杂念。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也可以说是宗教的力量来源。”

    “你是说,宗教信仰是通过信徒的……精神……获得力量?”

    司徒把从鱼身上取出鱼刺,把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他的动作优雅,连吃野鱼这种事情看起来都能让人觉得他风度翩翩。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世界的人在同一时刻,心里产生同一个念头,并且没有其余杂念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那要看什么念头。”

    “比如地球是圆的。”

    “地球本来就是圆的。”

    “好吧,那就换成地球是方的。”

    青木看见司徒嘴角那略带狡黠的笑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原本是个懒人,是极不愿意跟着别人的思路走的,但他还是想了一下。

    “地球会变成方的!”他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随后发现这是一件大概率发生的事情,“所有人同时产生同一个念头,没有其它任何杂念和外界干扰,那么人们会坠入一个类似梦境的幻觉,或者就是梦境,在这里,他们会创造一个方的地球。”

    司徒点点头说:“不仅如此,为了让方的地球的存在合理,他们会创造适应方地球的宇宙环境和物理规律,然后用实验和计算的方法来证明地球是方的。”

    青木当然知道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但仔细一想,却又发现这在逻辑上是成立的,不禁有些头痛。

    “你在暗示什么?你想说我们的世界只是人们臆造出来的幻觉?或者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梦里?”

    司徒摇头道:“我并不确定,我只是想说,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地球是方的,地球就可以是方的,就像眼前这些部落的人,你问问他们,这个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

    青木没有去打扰野人的虔诚的唱诗,但他不问也能猜到:“和古人一样,他们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平的,或者就叫方的吧。”

    司徒说:“但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也许说平的是很正确的,因为一个克莱因瓶子,它就是平的。不管大地如何起伏,对一只蚂蚁来说,它都是平的。不管高维的世界如何复杂,对于三维生物来说,它也是相对平的。”

    “你是说时间?”青木似乎明白了什么,“对我们来说,时间是平的,而从高维来看,时间也是有起伏褶皱的。”

    司徒笑了起来,说:“你这是受了梅教授的影响吧?”

    青木愣了一下,不明白司徒何以这么说,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些物理的概念的确是受到教授的影响较多。

    他不想再聊了,主要是他不喜欢猜谜,说话像打哑谜一样的,非常累。这样说一会儿,他就会犯困了,又没有烟抽,如果做梦能抽烟的话就好了,可他连梦都不会做,总不能跑到拉里夫人的梦里去,说我借你的地盘抽跟烟。

    青木直截了当地问道:“明天这仗怎么打?对面那家伙看起来强得很。”

    “我来正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司徒说着把权杖递过来,“你看看我这权杖,你能动用几分?”

    青木没想到司徒这么爽快,之前拉里夫人曾借看他的权杖,他二话不说就给了。不过因为拉里夫人不是觉醒者,所以还说得过去,但青木现在可是同样拥有权杖的三方领袖之一,权杖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

    青木自然不会去占他的便宜,所以接过权杖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乌木杖递了过去。

    他拿着司徒那根银色的权杖,手感和他的乌木杖完不同。乌木杖摸上去比较柔和,像木头,而这根触手冰凉,像石头或金属。看银杖的表面虽然也起了包浆,但内里有许多石质纹理和暗斑,有点像某种金属含量较高的矿石。

    青木试了试,发现这根权杖用起来不如他的乌木杖顺手,能调用的精神力也小了很多,而原本那些触手一样深入野人脑海的意识却消失了。他猜是不是只能对应本部落的人使用,就试着用权杖去感应那边部落的人的意识,但不知是隔得太远,还是他用的方法问题,一直没成功。

    他把权杖还给司徒:“算了,你这玩意儿不好使,明天还是你来当将军吧。”

    司徒也把乌木杖还给了青木,也不说他能用几分,只是笑道:“那我们就做个哼哈二将好了。明天一早,我们两个部落就合在一起,对面的土著比我们强,需要小心应付。”

    他说着站起来,“你早点休息,不要担心这些野人,他们唱诗的时候没有杂念,相当于身体和大脑的大部分处在休息状态。”

    司徒走了,青木听他的话靠在火堆边睡了,手里握着权杖。

    他以为第二天会是一场大战,然而当星光落幕,红日新出,他和司徒会师的时候,对面的野人却撤退了。

    一夜吟唱的余音犹在山谷林中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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