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豪雨,清晨的空气好的让人陶醉。

    沈安打着哈欠在跑步,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剑。

    “哥哥!”

    果果那娇嫩的声音就是最好的提神器,沈安回身蹲下,果果就飞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稍稍后仰身体,皱眉看着哥哥的眼睛,然后伸出手去在他的眼角撇了一下。

    “哥哥有眼屎!”

    “还有,头发都立起来啦!”

    果果伸手去压哥哥的头发,只是没用。

    好吧,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沈安觉得老怀大慰。

    然后他就在妹妹的央求下开始了‘降妖除魔’。

    左手先比划一个剑诀,右手执着桃木剑,沈安目光锐利的盯住了前方,喝道“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果果在边上兴高采烈的嚷道“哥哥快抓鬼!”

    一群人都在看着,沈安念道“嘛哩嘛哩哄,慢慢哄……疾!”

    “哇!哥哥好厉害呀!”

    ……

    沈家在欢声笑语,王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王安石病了。

    他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潮红。

    郎中起身道“郎君这是淋雨之后的病症,要发发汗,祛除了寒湿才好。某这里开些药,你家且煎熬给他喝了。”

    吴氏应了,然后让人带着郎中出去。

    王安石叹息一声,说道“这只是小事。”

    吴氏嗔道“都发热了还是小事?还有,这头发怎么都翘起来了?”

    王安石很想说是被雷电麻的,可觉得自家妻子怕是不会相信。

    “是拉的。”

    “什么拉的?”

    女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展示出神探的天赋。

    王安石无语看着虚空。

    “是雷电麻的。”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

    “雷电?”

    吴氏看着自家表哥兼夫君,眉间多了忧郁。

    表哥竟然开始骗人了。

    王安石和妻子的感情很深,相互都很了解,所以一看就知道吴氏这是在怄气。

    这真是雷电麻的啊!

    他觉得自己是蒙冤了,然后就突然想起了昨夜和儿子的对话。

    那儿子会不会也觉得自己蒙冤了呢?

    “让元泽来。”

    王雱随后来了,先问候了父亲的病情,然后又乖乖站在边上,随时准备侍奉。

    这就是此时的规矩。

    长辈病了,你得守着照看。

    王安石幽幽的道“昨夜为父去了沈家……看到了雷电……”

    本来默然的王雱突然就欢喜的问道“爹爹,雷电引下来了吗?哎!安北兄本来说昨夜叫我也去看,只是……”

    只是某被自家爹爹一巴掌打的没脸去了。

    王安石苦笑道“见到了。”

    王雱心中一喜,问道“爹爹,安北兄说是蓝色的,可对吗?”

    王安石点点头,想起昨日自己说只要能看到引下来的雷电,就让他去学杂学……

    老夫的心很乱啊!

    “爹爹,安北兄说打雷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也不能站在空旷的地方……”

    他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了下去……

    他不准备放弃自己的理想,但却也不准备去顶撞自己的父亲。

    就在他的卧室里,一个包袱静静的放在床上。

    “爹爹您好生养着。”

    王雱起身,然后看了父母一眼就急忙低头。

    他怕自己会流泪。

    我走了,你们要保重。

    等孩儿学成归来,到时候再来请罪。

    他缓缓走出房门,然后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伤感。

    少年热血,就算是有什么忧愁也会很快抛弃。

    “元泽。”

    “爹爹。”

    王雱回身,再次看了父母一眼。

    王安石压了压头发,在吴氏那‘温柔’的注视下,板着脸道“你……不可丢下了诗词文章。”

    王雱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爹爹……您……您这是同意了?”

    王安石把目光偏过去,不肯再说话。

    这是父亲的尊严在作祟。

    吴氏笑眯眯的过来,给王雱使个眼色,然后说道“切记不可丢了诗词文章,否则打断你的腿。”

    王雱欢喜的道“好。”

    这是一次斗争,他在这次斗争中竟然取得了胜利,那欢喜几乎要直冲云霄。

    沈安说过从未有不劳而获的胜利,所以他就想起了昨夜的雷电。

    安北兄,您果真是无所不能啊!

    ……

    沈安知道王雱在历史上没啥好结果,王安石也没好结果。

    如今王雱转了杂学,王安石的万言书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这个世界在渐渐变化,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当他看着下面的学生时,就觉得这个世界终究会越来越好。

    “……雷电的产生……”

    郭谦和陈本都不喜欢去旁听沈安的课,国子监上课时他们二人就在看书。

    书很好看,在娱乐项目少的可怜的时代,看书就是一个最好的消遣。

    窗外阳光灿烂,郭谦静静坐着,手中捧着一本书。

    屋内突然黑了一下,这是有人路过。

    郭谦把书放下,问道“谁?”

    无人回答。

    他皱眉开了房门,探头往外,然后就看到了几个男子。

    “你们找谁?”

    国子监上课时需要安静,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这几人是干啥的?

    门子呢?

    郭谦怒了。

    边上的陈本也闻声出来,同样是怒不可遏。

    “站住!”

    他的脾气更差些,直接就追了上去。

    那几个男子簇拥着一人前行,闻声有一人回身。

    “止步!报名!”

    回身的男子身形高大,目光锐利。

    前方的男子也止步了,他缓缓回身,微微一笑。

    “官家……”

    来人正是赵祯。

    “放他过来。”

    赵祯很和气,郭谦却激动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陈本同样是在哆嗦。

    国子监没落至今,别说是官家,连宰辅都不来了。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朕听闻国子监很是热闹,就来看看。”

    郭谦激动的道“是啊!国子监现在和庙会差不多,很热闹啊!”

    陈本的脸颊抽搐着,想提醒郭谦,庙会是乱糟糟的热闹,而国子监要有纪律。

    可郭谦却被官家驾临的巨大荣幸给弄的七荤八素的,哪里还会去管旁的。

    “官家,国子监现在的学生不够多,臣想着哪一日能有几千上万人,那才是我大宋的煌煌气象……”

    赵祯微微点头,“好,朕便等着那一日。”

    说话间一行人就来到了教室边上。

    这个班是在上儒学课。

    “……做文章就是一个字,勤!”

    里面的大儒在讲课,很是专注,都没发现窗外的赵祯。

    他激情四射的说道“每日一篇文章你做不好,那就做两篇,三篇……一句话,就是做!不停的写,欧阳公的卖油翁都看过吧?”

    “看过。”

    大儒满意的点点头,“世间万般艰难事,我亦无他,唯手熟尔。文章写多了,自然是看着题目就眼熟,下笔更是胸有千言,随笔端而出……浩浩荡荡,不可抑制,不可抑制啊!”

    赵祯微微点头,抚须微笑。

    郭谦心中得意,就低声道“官家,学生们都说现在写文章好了许多,就如同一朝开悟般的顺畅。”

    赵祯满意的指指前方的教室。

    几人走了过去。

    “……物理不要死记硬背,最好的就是理解。比如说雷电的原理,让你们死记硬背有何用?过了一年半载的全都忘光了。可若是能理解,彻底的了解了雷电的起因,那么就算是十年八年,甚至是一生,哪怕是临死前,你们都会牢牢的记得。”

    赵祯看了郭谦一眼。

    前面的大儒说要多写,用量来堆积熟练程度,近似于死记硬背。

    可这边却说不要死记硬背,而是要理解。

    这个……

    郭谦有些尴尬,低声道“官家,沈待诏的课……别具一格,对,别具一格。”

    “我知道有人不以为然,在背后说什么学了这个没用。可我要告诉你们,有用,有大用。”

    沈安笑眯眯的道“其一,知道了雷电的奥秘,以后雷雨天你们可还敢在树下站着?”

    “不敢。”

    “可敢在空旷的地方站着?”

    “不敢?”

    “说书,学生……学生想请教一事。”

    苏晏站了起来,目光中全是悲伤。

    是这个淳朴的学生啊!

    被贸然打断课程的沈安并未生气,问道“何事?”

    苏晏说道“说书,学生的母亲是个好人……可后来她在打雷时出去找学生,结果就在野外被雷给劈……劈了。”

    沈安微微低头表示同情,有学生却说道“这是不孝,肯定是不孝舅婆。”

    舅就是阿舅,指的是公公。婆是阿婆,指的是婆婆。

    沈安喝道“闭嘴!回头抄写雷电五百遍。”

    学了我的课,还说这话,这学生不是没认真听,就是重度迷信患者。

    苏晏流泪了,哽咽道“我娘好……对谁都好,可在被雷劈了之后,村里的人都说我娘不孝舅婆,老天爷降下神罚……说书,学生恨不能那日被雷劈死的是自己啊!”

    他在嚎啕大哭,“直至遇到了说书,学生……学生才知道雷电不是老天爷……不是老天爷啊!我娘……冤!冤!冤!”

    沈安也有些震撼了。

    一位母亲在雷雨天出门寻找孩子,这是本能。

    可野外容易被雷击,这是悲剧。

    悲剧本就让一家人痛苦不堪,可外人的流言却让人绝望。

    他下意识的说道“可以试试,在野外竖立着铁杆子就能吸引雷电,边上再绑着鸡鸭什么的……”

    这是个依旧蒙昧的时代,沈安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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