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不算冷。

    入目所及处,树木上大多有鸟窝,南方人来此大抵会觉得很奇怪。

    一只脚踩在枯黄的草上,俯身,伸手抓了一下草,然后捻一下,看着湿润的草变成了粉末。

    “这就是北方?”

    赵顼拍拍手,觉得汴梁就是个安乐窝。

    “对,这就是北方。”

    沈安下马走过来,跺跺发麻的脚,说道:“前方就是大宋以前倚仗的水域,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他们两人站在路边,一千骑兵轰然过去,随后是三千步卒。

    这些步卒大多背着弩弓,经历了长途跋涉后,脚步有些沉重。

    这是万胜军中的佼佼者,在被折克行操练了那么久之后,也算是出来见世面。

    “官家派了军队来,也有向辽人示威的意思。”沈安想起辽人内部的矛盾,不禁得意的道:“那位皇太叔之事还未彻底了结,耶律洪基还在清理他的残余。可府州之败却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从雁门到雄州,辽军经常来示威,这次咱们多半会遇到,到时候可别冲动。”

    “这话该是我说的吧?”赵顼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性子冲动,“你自己数数犯下多少冲动的错了?”

    “王却来了。”

    沈安避开了这个话题,和赵顼看着后面来的两千步卒。

    这些步卒身材高大的让沈安都要抬头才能面对面,走动间步伐沉稳,气势雄浑!

    王却来了。

    他的身高……

    沈安觉得这人真的是长得太过分了,竟然有两米左右的高度。

    那身板能有沈安两个,就像是一个巨人走来。

    斑白的须发被北风吹拂着,王却拱手低头道:“见过大王,见过待诏。”

    赵顼拱手回礼,“王军主辛苦。”

    王却的声音洪亮,但和沈安两人讲话却只能低着头,否则就有眼睛长头顶上的嫌疑,“有大车拉着盔甲和刀斧,臣不辛苦。”

    赵顼点头,“距离雄州不远了,要保持警惕。”

    “臣知道。”王却是宿将,此次来北方他就是压阵的。

    两千身材在后世都能当人样子的步卒就是大宋最出色的兵种……刀斧手!

    “刀斧手要吃好歇息好,若是辽人挑衅,还得要靠他们来震慑。”

    “是。”

    这里水网密集,赵顼一路看过去,很遗憾的道:“妄想用水田和河流来阻拦辽军的骑兵,这是做梦,果然,做决定的人一定要实地查看,否则就是你说的什么?”

    “拍脑袋决策。”

    “对。”

    水网阻敌大抵和给黄河改道一样荒谬,在历史上毛用没有,反而引得辽人频繁越境打草谷。

    当到了雄州时,知州钱毅带着官吏士绅们出迎。

    “见过大王。”

    雄州人大抵从未见过这等高贵的人,所以连城头都站满了人,在看稀奇。

    赵顼很疲惫,但还是笑着和众人说了一番辛苦的话,随后被安置在城中。

    “见过待诏。”

    钱毅和沈安见过,所以算是熟人。

    “辽人如何?”

    沈安也累,但此刻却不能歇息,要先了解对面的情况。

    钱毅比上次看着更苍老了些,头发也白了不少,“府州之败后,辽人越境数次,杀了两人,都是百姓。某去了榷场找到他们的官员,说是马匪……”

    “这是借口。”沈安怒道:“他们在府州败了,所以在四处寻找泄愤的机会,畜生,回头有机会某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待诏不可啊!”钱毅苦着脸道:“辽人正在寻机报复呢,如今雄州风声鹤唳,有人传言说辽军会攻打过来,一夕三惊……后来某令人去捕捉,却发现是辽人的密谍……他们想干什么?就是想让雄州乱起来。”

    “怕什么”

    沈安打个哈欠,说道:“旁人怕辽人,某却不怕。”

    他随后去洗漱安顿,钱毅头痛的道:“大王本就年轻,据闻有些冲动。这沈安也年轻,官家派了谁来坐镇?”

    手下官员说道:“是一个武人,很高。”

    “能有多高?”

    钱毅觉得这话有些夸张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王却。

    “那么高……”

    两米的身高给人极大的压抑感,钱毅安心了。

    “此人看着沉稳,某放心了。”

    他口中沉稳的王却一进驻地就问了辽人的情况,等晚饭时和沈安嘀咕了许久,然后和赵顼请示道:“大王,雄州密布着辽人的密谍,咱们来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辽人不知道会怎么打算,不过却要警惕。臣和待诏商议了一番,在此最多停留三日……”

    赵顼看向沈安。

    “这不是示弱。”沈安说道:“三日正好足够你看看雄州一线,而辽人若是想过来,也来不及调集大军……”

    若是辽人调集大军而来,沈安也只能缩进雄州城里防御,哪敢冲出去野战?

    随后就是巡查。

    雄州毗邻辽人的南京道,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宋辽两国的复杂关系。

    榷场迎来了大宋皇子的视察,大宋的商人都沸腾了。

    “见过大王!”

    “……”

    大宋的商人最为兴奋,围着赵顼说个不停,而辽国的商人们都在边上冷眼看着。

    “宋人的皇太子来了,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据说他还带来了数千军队……”

    “数千军队能干什么?大辽在南京道屯兵无数,这点人马能干什么?只能彰显宋人的心虚。他们担心咱们会对皇子下手,所以派了军队来保护。”

    “没错。”

    “据说大辽在府州和宋人打了个平手,陛下很恼火。”府州大败的消息难以完遮掩,于是辽人就放话说是打成了平手。

    “还有南京道,上次被宋人搅和了一番,最后动用了大军却没抓到,耻辱啊!”

    “所以此次南京道的官员会不会发狂?”

    “那是大宋皇子,不可能弄死他,否则宋辽两国定然会开战。”

    “陛下并不在附近,等请示下来之后,皇子早就回京了,所以他们应当不敢冒险。”

    “可机会难得啊!”

    “对,消息已经被快马送去了,就看南京道的官员们想怎么办。”

    “看,那个皇子走来了。”

    赵顼被大批官吏簇拥着走来,到了这边查看辽商的货物,不时亲切的问几句。

    气氛很好,边上的王却和沈安却在聊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

    “辽人已经把消息送过去了,对面目前有游骑,不过人数不清楚。”王却的手很大,沈安觉得一巴掌能打死人。

    他双拳紧握,目光跟着赵顼,低声道:“昨日某说滞留两日,你说要三日。你可知道三日足够辽军赶来吗?”

    “知道。”

    沈安的手中拿着一片牛肉干,不时咬一口。

    “知道你还多留一天,为何?”

    王却有些不解。

    “大王年轻,少了见识。”

    沈安的话让王却沉默了许久,直至赵顼结束了榷场的视察后,他才问道:“你想让大王见识辽军?为此直面风险也不怕吗?”

    沈安点头,“他必须要知道大宋面临的是什么威胁,辽国这个对手的实力如何……不明白这些,他永远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

    还有一个原因,赵曙也没来北方视察过,所以赵顼此次也算是代替他出门。

    “好!”

    王却拍着沈安的肩膀赞道:“大宋皇子就该如此!”

    呯!

    沈安差点被他一巴掌给干翻了,他揉着肩膀道:“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此后的两天,咱们等着就是了……”

    沈安觉得问题不大,可第二天凌晨他就被人从梦中叫醒了。

    黑暗中,他揉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多少人?”

    “三百余骑。”

    门外的声音带着兴奋,这是跟着折克行前出哨探的斥候。

    “遵道呢?”

    “军侯说辽军既然敢越境打草谷,那就该以牙还牙……”

    沈安坐在床边楞了一下,突然笑道:“怎么都变了呢?”

    ……

    历史上的折克行一直在蛰伏着,渐渐的磨平了身上的棱角,多年后等到了崛起的机会。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机会。

    三百余骑辽军就在前方,和折克行的两百余骑对峙。

    “这是大宋的地方。”

    一个军士上去交涉,换来的是箭矢和嘲笑。

    当辽人不想守规矩时,谁也不能阻拦他们放肆。

    “军侯,怎么办?”

    两军已经追逐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战马疲惫,没法继续下去了。

    辽军按理该远遁,可他们却滞留,这里面的信号让人玩味。

    赵顼就在雄州,辽军却突然越境,只能说他们是在吓唬人。

    若是赵顼闻讯离开雄州,那么从此他就会留下一个心理阴影……

    辽国不可敌!

    这大抵就是辽人想达到的目的。

    所以,不能走!

    呛啷!

    折克行拔刀,对面的辽人见了不禁大笑,然后拔出长刀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弄死宋人的皇子,那么就百无禁忌。

    按照南京道某些官员的话来说:就算是大打出手又如何?难道宋人敢反击吗?

    宋人只能防御,多年来,大宋在北方的防御态势深入人心,也导致了辽人的自信心不断膨胀。

    “瓦罐。”折克行轻声说道。

    “是。”

    小巧的瓦罐方便随身携带,不管是挂在腰间还是放在口袋里都很方便,堪称是居家旅行必须的宝物。

    “点火。”

    火折子被点燃。

    “出击!”

    ……

    第一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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